到老了,还能互相陪伴,回忆过往。
入宫以后,她被皇后之位重压着,数次忍不住,私下朝裴章发脾气,期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哪怕他像从前在王府时一样,只是笑眯眯地听她抱怨,或是抱住她。可惜,他已经是皇帝,再不是厉王,只会漠然地看着她,好像她在无理取闹,进而沉默地离去。
她是皇后,她不能再任性,耍脾气,大哭大笑。她要用贤惠大度来伪装自己,做好母仪天下,震慑六宫的国母。
其实她怕孤独,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怕。
正是因为求不得,怨别离,所以才恨他。应该是深切的恨吧。她从来都不敢承认,她恨裴章。因为深爱过的失望,让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在长信宫卧床不起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多么希望,那个人能来看她一眼,陪她说说家常。
然而她的记忆,只剩下一室昏暗,玉屏,高南锦和那些表面恭敬的宫女。她终是没有等到他。
今日谢云朗出现,又把曾经的那个自己牵连了出来。她是高高在上的安国公之女啊,是国之皇后,她褪去了满身荣耀,卑躬屈膝地做了一个妾室。她还是那个曾经孤独地等待丈夫,却等不到的女人。她的怨念让她重生,说什么无爱无恨,都是自欺欺人!
她这一生,还不知会是什么结局。活到现在,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她鼻子一酸,用手捂住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昆仑闷闷道:“爷,她饿哭了。”
裴延回过头,看到沈潆的泪水,心没来由地塌下去一块。不就是饿了她几顿吗?怎么还哭起鼻子来了,他又没说不让她吃东西。他挥手打发昆仑去拿早点,自己则把沈潆打横抱了起来,进了屋子。
他抱着她坐下来,笨拙地安慰:“不哭,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沈潆又好气又好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泪水却止不住。裴延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早知道会把她饿成这样,他就不赌气了。军营里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他有时候惩罚手底下的人,就是不让吃饭,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忘记了这是个弱女子,身子娇贵,受不住的。
裴延越发用力地抱着她,把她的发髻揉得一团乱。柔软的发丝散落几根在她的脸侧,衬得她哭红的脸蛋越发妩媚动人。
裴延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沈潆立刻止住了哭声,怔怔地望着他。
裴延以为这个法子有效,双手搂着她的背,用力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等昆仑抱了好几笼包子来给沈潆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房门未关,在做亲密的事,赶紧又下楼去了。
*
青峰只把谢云朗送到客栈之外,就返回去了。书墨扶着谢云朗上马车,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书墨才问:“公子,靖远侯怎么说?”
“靖远侯从小就离开侯府,所以对那件事一无所知。”
“那公子把实情都跟他说了?”
“没有,此事我跟岳丈都不便涉入太深,还要他自己去寻找答案。”谢云朗手中拿着一张纸,那纸上画着一个玉佩,是高泰交给他的。他原本要把这个东西转交给裴延,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这个东西,还是不要留下为好。
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他们翁婿等于无意中知道了皇家的秘辛。高泰本不在官场,只是个专心做学问的人,当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谢云朗却一清二楚。安国公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病死”的。
那位裴氏据说有沉鱼落雁之貌,跟裴延之父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但他们两人的关系注定不被世间所容,最后不得不分开。继而裴氏又被先帝看上,半强迫地秘密囚于潜邸,而后不知所踪。
先帝曾逼问裴延之父,她的下落。裴父不肯说,先帝盛怒之下,才指使御史构陷裴延的父兄。安国公,高泰皆因为与那位御史有私交,分别知道了这件事,安国公或许知道更多的内情,想用来牵制皇帝,保住家族的荣耀。但他失算,被皇帝先下手除去。
安国公死前,将这张纸秘密交到了御史的妻舅手里,叮嘱他妥善保管,若无力保管,就转交给高泰。那人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不敢惹事,还是将东西辗转交到了高泰的手中。
高泰得知谢云朗要做裴延的参军,想谢裴延的举荐之恩,也想借由此事,帮女婿拉拢靖远侯,所以将东西拿了出来,还把那件陈年旧事告诉了谢云朗。高泰本是一番好意,却扔出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谢云朗方才试探裴延,裴延竟毫不知情,推测此事或许连裴延尚在世的母亲都不知,否则不会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那更证明,这桩旧事,绝不简单。
谢云朗拿出一个火折,将纸点燃。薄薄的纸片,瞬间便化为灰烬。纸上所画的东西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完全可以复制出来,但这张图却不能留下,更不能由他交给裴延。否则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帝向他发难的借口。他不想做第二个安国公,因为此身还有未竟之事。
“公子好好睡一觉吧,等到了落脚的地方,小的再唤你。”书墨拿出舆图,看了看谢云朗标注的几个地方说道。
这几日,谢云朗忙着调查当年之事,几乎没有合眼。此刻困意阵阵席卷上来,随着马车的摇晃,沉沉地睡去。
忽梦少年事。
那个扮做男装的姑娘,扒了谢府的墙头,狼狈地被家丁用竹棍赶了下去。他归家之时,看到她一瘸一拐地站在树下,不出众的容颜,因为骄傲和自信的表情,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知道那就是安国公之女,京中赫赫有名的贵女,大才女。但彼时他听闻高南锦替她上高楼弹箜篌的事,安国公又借此想跟安王和永王定亲,对她怀有很深的偏见。
一个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做交易,用来换取高位的女子,纵使名满京城,他也不屑一顾。
所以她要切磋诗文,她想参观祖父的墨宝,她想跟他说话,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至今还能记得她脸上的神采如消逝的流星般黯淡下去,转身失望地离去,再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们同样出身高贵,骨子里都是太骄傲的人,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如果那时,他肯多看她一眼,该有多好。
这么多年,他们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互不打扰,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
可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想起,祖父逝后,她私下托人将珍藏的四梅图转交给他。那是祖父年轻时所画,虽未言一字,但心意他却知道。父亲致仕,素来节俭的她赐下了无数的珍宝,还有车马送父亲返乡。他的两个孩子,她虽未见过,但每回高南锦进宫,她总是不忘送些孩子吃的用的玩的,极尽周到。
他曾想,此生能够远远地仰望她就好。
她是凤凰,唯有梧桐可栖。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才配得起她。可她死了,年仅二十多岁。“嘉惠”二字,嘉言懿行,秀外慧中,她当之无愧。
可惜三千红尘,芸芸众生,再也没有她了。
谢云朗睁开眼睛,心口钝痛,脸颊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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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本来今日就要启程,可是裴延和沈潆两个人在房里磨蹭了一天都没有出来。青峰只好又向店家付了一个晚上的房钱。昆仑把一日三餐按时送到房门口,每顿都被吃得精光。
昆仑感慨:“以前不知道,她挺能吃的。费钱。”
青峰无语,这个榆木脑袋不知道又想到哪个古怪的点去了。就沈姨娘那小身板,能吃就怪了,多半都是侯爷吃的。
裴延和沈潆温存过后,一起吃饭。他拼命夹菜,把她的碗堆得像山一样高。
“多吃点。管够。”
沈潆瞪大眼睛,把碗一推:“我吃不了这么多。”
裴延不听,又把碗推回去,还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了一点给她。他心想都饿哭了,一定得多吃点。
沈潆抬手按住额头,不知该说什么。莫非他把昆仑的话当真了?这主仆两个人真是同样的一根筋,她怎么可能是饿哭的呢……她完全没脾气,只能开始慢吞吞地吃那座小山。她原以为裴延要跟她闹别扭闹很久,没想到一哭他就投降了。
难怪小时候母亲就跟她说,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说来也怪,她从前很少在人前落泪,可能总是找不到哭的地方。
裴延又夹了一块肉放在沈潆的碗里。
沈潆的眉心挤成一个川字,放下筷子:“侯爷,您别夹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你不是饿吗?”
刚才他们一番云雨,就是被她“咕咕”叫的肚子打断的。
“我是饿,可我吃不了这么多。”沈潆又把碗里的小山一点点夹回裴延的碗里,“您多吃些。”
裴延见她真的吃不下,何况平日她的食量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子吃这多肯定会撑坏,便从善如流地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沈潆手支着下巴看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他吃饭不挑,总是特别香,自己的食欲也会莫名地跟着变好。如果他身上没有那些保家卫国的责任,他们可以挑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男耕女织,她为他洗手作羹汤。
这个念头忽然就出现在沈潆的脑海里,但她的笑容渐渐凝固。这是个很危险的讯号,她不能再像个傻子一样陷进去了。
裴延放下碗筷,侧头看沈潆,再次确认:“你真的吃饱了?”
沈潆点了点头。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裴延:“侯爷昨夜没有睡好吧?刘先生说了,您要注意休息。否则喉疾随时有可能复发。”
裴延接过水,看着她,似乎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把水放下,拉她坐在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问:“非我纠结,你跟皇上,到底认不认识?”
他心中的疑问如果得不到解答,便如同虫咬,实在难受。
沈潆恨不得朝他翻一个白眼,这还不是纠结?倘若她不打消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恐怕他也不会消停。
“那侯爷觉得,我跟皇上应该是什么关系?”她索性挑明了问。
这裴延可说不出来。就是总觉得他们应该认识,却又不太可能。一个是天下至尊的皇帝,一个是刚刚进京的平民女子,怎么会有交集?难道她还真是顶替了沈家姑娘的身份?那不可能,她进侯府前,青峰已经查过她的底细。除了被霍六祸害昏迷的那一次,她养病三个月之久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我真的不认识皇上,也不可能认识他。我至今为止见过最高身份的人,便是侯爷。话本里都写着啊,杯酒释兵权,皇帝不都是一样的?再说了,皇上又不是没见过我,他像认识我的样子?”沈潆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她平日没事,的确就跟红菱和绿萝拿着话本看。那些话本啊,戏文啊,虽然有些内容太过胡扯,但故事的精髓还是在的。
裴延皱了皱眉头,觉得她所说也有几分道理。
“我给侯爷出主意,完全是一番好意。您要是觉得能用,采纳便是。不能用,听听就算了。可您莫名其妙地冲我发脾气,我还觉得冤枉。”
裴延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背,心中有点愧疚。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被她说着说着就有点绕进去,忘记一开始的想法了。也罢,她那颗聪明机灵的脑袋瓜,他甘拜下风。
沈潆趁势转移了话题,问道:“谢大人今日来找您做什么?”
裴延记得沈潆曾自告奋勇要查那桩案子,可能也要借用到漕帮的力量,他便没有隐瞒:“谢云朗来告诉我父兄当年获罪,可能与安国公无关,而是先帝的意思。”
沈潆的心没来由地提起来一点:“怎么又跟先帝有关?”
沈潆虽是先帝的儿媳妇,但先帝在世时,他们夫妻只有年节才会入宫参宴,裴章不受宠,先帝也几乎没跟她说过话,她对先帝几乎是一无所知的。裴章登基以后,他们母子都不怎么喜欢提起他。只逢年节,在奉先殿供了香火烧了纸钱了事。
“谢云朗说我父亲曾有过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那件事与她有关。但我从未听母亲和长嫂提起过有这位姑母的存在,因此不知真假。”
沈潆的目光落在裴延的脸上,忽然不说话。他将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她,显然没有把她当做外人。此事与先帝有关,那就是与皇室有关。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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