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这才小跑着离开了。
沈潆到天井里坐下来,心中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宫里的人跑来找她,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裴延出事,裴章想抓她威胁。另一种是裴章发现了什么,自己要抓他。
第一种情况,宋远航不可能不来通知她,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有点危险了。她自认在裴章面前从没露出过什么破绽,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没过多久,外面果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沈潆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动,那敲门声很快就停住了。她起身又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外面什么人都没有,街上也再看不见那群人的踪影。
这群人,来无声去无影,训练有素,绝不简单。
仙草去报信回来,宋远航跟她一起进了门。沈潆一见到他就问:“宋大人,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侯爷是否安全?”
“裴延没事,只是鞑靼的四王子被人从天牢里劫走了,正在四处搜捕。那些人也许是来找四王子的。”
仙草却道:“不是,他们找的是夫人。他们手里的画像,我看见了。夫人说是宫里的人。”
宋远航奇怪地问沈潆:“你怎么知道是宫里的内侍?”
“看他们的长相,还有走路的方式,都跟寻常的男子不一样。这些人常年保护皇上,行动非常敏捷,宋大人刚才来的路上,应该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踪迹了。”
宋远航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他一收到仙草的消息就跟她过来,可是刚才在外面,已经看不到生人的影子。街市还是如往常一样。
“宋大人,这里恐怕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将我送到易姑姑她们那里去吧?”
宋远航不同意:“可外面现在到处都是耳目,贸然地将你送出去,只怕会暴露行踪。我好不容易才叫所有人相信你不在保定,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宋大人,你不了解皇上身边的这些人。他们自小被训练保护皇帝的安全,同时也有很高的侦察能力。既然这些人出现在这附近,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只要给他们时间,一定会查到这里。虽然我足不出户,但左右邻里没见过我出门,也没见访客上门,到底是古怪。只要他们稍稍打听,就会知道我们这里有问题。”
宋远航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重。裴延的这个妾室听说只是小户人家出身,怎么会对宫里的事情那么清楚?就算她有个做庄妃的表姐在宫里,应该也接触不到皇帝身边的人吧?
可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沈潆说得很有道理。裴延把人交到他手上,他虽然势单力薄,还是要尽力保护她的安全。
“仙草,你帮夫人把东西收拾一下,我等入夜了再来。”宋远航吩咐道。
宋远航比往常都提前回府,城里已经不安全了,他得想个办法,把沈潆送到乡下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再瞒着王倩如,何况这个计划还得有她帮忙才行。宋远航就把实情都跟王倩如说了。
王倩如本来十分担心沈潆的安危,日日都要问宋远航搜查的情况。宋远航每次都敷衍了事,她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计谋,内心还是有些不悦。
“你怎么连我都瞒着?难道我还会出卖你们不成?”她气道,“你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也无人照顾。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帮衬一二。”
宋远航道:“并非我故意瞒着你。而是周围耳目太多,就是怕你忍不住去探望,到时就全都露馅了。你放心,这几日,我都有派人精心地照料,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现在宫里忽然来人找她,她不能再在城里待下去了,还是去乡下安全点。”
“宫里?”王倩如皱了皱眉,“宫里的人找她做什么?”
这个宋远航也不知道,沈潆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现在我有件事要你帮忙。”他凑过去,在王倩如的耳边如此这番说了几句,王倩如连连点头。
等到入了夜,宋家出来一辆马车,直奔沈潆所住的院子。到了那边,宋远航夫妻从侧门进入,王倩如摘下风帽,一把握住沈潆的手臂:“我可算是见到你了。这么多天,你就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沈潆见到她也很意外,忍不住看向宋远航。宋远航对她点了点头,表示王倩如什么都知道了。
宋远航道:“我带了一身衣裳,你赶紧换上,然后跟着我走。倩如就留在这里。”
“你怎么这么着急,我们俩许久没见,还未说两句话……”王倩如小声抱怨道。
宋远航却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叙旧还是等以后吧。这么晚了,马车停在外面实在是惹眼。倩如,你帮她把衣服换上,我们马上就得走。”说完,他就退到屋外去了,把这里留给几个女子。
王倩如没办法,只能和仙草一起动手,快素帮沈潆换了衣裳。
等沈潆换好以后,王倩如把她送到门外,亲手交给宋远航。王倩如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但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沈潆现在有些月份了,行动不便,夫君得顾着她。”
宋远航满口答应:“放心吧,我们得走了。”
沈潆戴上风帽,回头冲王倩如微微一笑,就跟着宋远航走了。
两个人走到外面,宋远航四处看了看,才扶着沈潆上马车。等两个人都坐稳以后,他吩咐车夫直接出城,莫名地紧张,整颗心都提在嗓子眼。明明是无人知道的,可出城这一路,却让他忐忑不安,就怕半路出什么岔子。
到了城门附近,他探出身去,守城的士兵问他:“宋大人,这么晚出城?”
宋远航点头道:“有点急事,我跟夫人要出去,还请行个方便。”
士兵没多问什么,就命打开城门,放他们过去了。等到了城外,马车继续朝前飞奔,宋远航原本以为安全了,没想到马车重重震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
今天跟人聊育儿经,不小心晚了点……
第113章
保定城外是一片旷野,这个时辰,格外地安静。只有秋风吹过,卷起道旁落叶的沙沙声。
宋远航下意识地用手护在沈潆面前,问了句:“车夫,外面怎么回事?”
可车夫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已经被制住。
宋远航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凝固般的窒息。他只是个文官,料想皇帝就算找人也不会大张旗鼓,加上不欲暴露沈潆的行踪,因此没有带太多的人出来。可眼下……却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沈潆轻轻地把宋远航的手放下来,倾身要下马车,宋远航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要干什么?”
沈潆轻轻一笑:“我不去,恐怕我们两个人都走不了。”
“不行!”宋远航皱眉,挡在车厢的入口,“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沈潆往外面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去送死?他应该不会要我的命。宋大人,你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我会设法让你离开。”
“你口中的他是谁?”宋远航不确定地问道。他心中明明有一个答案,却不敢说出来。
沈潆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他,掀开马车的帘子。
茫茫的夜色之中,马车前面的那十几道影子如同鬼魅一样。车夫正被一把匕首顶在腰间,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沈潆想要下车,领头的那个人说道:“劳夫人就坐在车上等着吧。”
沈潆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大内官最得力的一个徒弟。这些去了势的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深夜听起来,格外的阴森。他们白日故意在宅子附近查问,应该就是要“打草惊蛇”,好让她自己出来。
“放了无辜的人。我跟你们走就是。”沈潆说道。
那人不动如山,似乎没打算接纳沈潆的意见。他们这次的任务十分隐蔽,上头要的是这女子毫发无损,其它一概不论。为了保密,就是杀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沈潆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想取宋远航和车夫的性命,便淡淡地说道:“他们两人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不会乖乖配合了。我想你家主人也交代过,要一个活人吧?”
那领头的人果然脸色一变。这女子在深夜被人拦截下来,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实在不是等闲之辈。他跟身边的人耳语几句以后,说道:“车上的人,下来。”
沈潆知道这是答应放人了,回头让宋远航下去。
宋远航不肯,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有让一个女人保护的道理?何况他把沈潆交出去,之后要如何向裴延交代?
沈潆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非常用力,纤细的手指几乎掐到了宋远航的骨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倩如。听我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要白白牺牲性命。我会设法保全自己,你告诉侯爷,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宋远航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没有可是!”沈潆低声道,“你再不走,我也保不了你了!你要让倩如年纪轻轻的就当寡妇吗!”
宋远航这才下了马车,站在路边。那群人将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车夫丢在他的身边,换了他们自己的人驾马车,带着沈潆扬长而去。
宋远航站着不动,直到他们变成黑夜里的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他知道不应该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女子被他们带走,那跟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可他如果在这里被杀了,连个给裴延送信的人都没有,何况还有倩如在家里等着他。
看沈潆的样子,似乎认识这些人的主子,还非常清楚他们的目的。莫非他们真是皇上派来的?
*
沈潆躺在马车里,心中无比平静。真的到了她要面对过往,面对裴章的这一刻,她反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激动,反而是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如果裴章仅仅是为了抓她,威胁裴延的话,那京城里靖远侯府那一大家子的分量显然更重。而他不惜派出身边的至密内侍也要在保定找到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沈潆闭上眼睛休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经入睡了。她推测这些人是要把她直接带回京城,那不如饱饱地睡一觉,既来之则安之。
马车在道路上不急不缓地前行,最后停在一个给过路的旅客休息的小客栈。这客栈不大,也比较简陋,沈潆下了马车之后,看到大内官带着人站在院子里,有些吃惊。
大内官几乎是不会离开裴章身边的,裴章竟然出宫来了这里?
大内官见到沈潆,心中同样百味杂陈。那日他看到冯淼所交上来的东西时,就已经猜到了沈潆的身份。毕竟这世上不可能有字迹相同,而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加上画梅花时的那点喜好,他几乎立刻就断定,这个人是皇后。
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后没死,居然还变成了靖远侯的妾室。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请您进去休息吧。”大内官对沈潆行了个礼。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沈潆的真实身份,看到大内官如此恭敬,暗暗地吃了一惊,也纷纷跟着俯身行礼。
沈潆自从重生以后,一直谨小慎微地活着。她自觉已经适应了这个低微的身份,几乎要忘记了原来是怎样高高在上地活着,她是受人敬仰,统御六宫的皇后。所以当周围那些人都低下头,摆出卑躬屈膝的姿态,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客栈点着灯火,并不是很亮,窗子透出里头昏暗的光。大内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沈潆就昂首走进去了。
大堂十分狭小,只能勉强放下几张桌子。裴章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手边放着一套青瓷的茶具。他鹤氅未脱,帽子未下,似乎是星夜兼程而来。
沈潆往里面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就关上了。她第一次坦荡荡地站在这个人面前,不用担心被他看出破绽,反而没有之前几次那么紧张。对于别人来说,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能轻易操纵生死的人。而对于她来说,他不过是过往那些岁月的一个见证人罢了。
裴章抬头看到沈潆,瞳孔陡然缩紧,脱口而出的称呼在看到她隆起的肚子时,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微微用力地握着茶杯,克制着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已经太大,强行拿掉,会危及她的生命,他一定会除掉它。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的视线也没有闪避,一时之间无话。明明才过去一年的时间,却恍如过了一辈子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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