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我只是先同你定下此事。”晏危楼轻轻咳了一声,“人手很快就会有的。”
说话时,他神色从容镇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看不出丝毫心虚。
楚无双便也放心下来,完全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某人空口画下的大饼。
——别说目前晏危楼还没有完全掌控黄泉宗所有人,更没有筛选出足以带到瀚海秘境的手下。便是有了人,想要将人带过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上一次,同样是通过瀚海令来到这里,晏危楼是独自一人而来,宿星寒却连带着几个天宗之人一起过来,显然这其中有什么门道。
据晏危楼猜测,很可能与启动瀚海令所消耗的能量总量有关,也就是妖魂、灵石以及人道气运的多寡。
晏危楼身处大雍皇宫,一国都城有天人镇守,龙脉更是有阵法护持,如果有人想以邪法窃取大量国运,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只是无意中引动了一丝人道气运,也就只传送了他一个人。
而宿星寒却是身处天宗。
像这种藏头露尾的邪教宗派,对气运之说一知半解,更不会有什么手段镇压气运。于是宿星寒一口气消耗了不少属于天宗的人道气运,也就顺带着将那些天宗门人一起传送到了瀚海界。
这个猜测在晏危楼看来多半便是真相。
因此,下次他若是想要带着其他人一起进入瀚海界,要么便消耗海量的妖魂或灵石,要么便消耗大量人道气运,且每次都是一次性的。
“看来这次还得多杀些妖魔再离开……”念及此处,晏危楼心中暗道,“否则就亏了。”
没有找到如天宗这样的倒霉鬼来掠夺气运之前,以妖魂为能量是最好的方法。至于黄泉宗……
这可是晏危楼自己的地盘,他怎么可能自掘长城大量掠夺黄泉宗气运呢?
“要不然,下次混入正道山门,比如悬天峰,悄悄刮一波气运试试……”
咦?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他不是还有一个徐渊的马甲吗?堂堂义商后人,正道少侠,又有奇遇傍身,为人更是宽容大度、正直淳朴,还有对谢淇不计前嫌、化敌为友的佳话流传……怎么想这都是未来正道栋梁的好苗子啊。只要再炒作一番,多刷几波声望,被悬天峰这样的正道圣地看重,邀请而去,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晏危楼脸上不觉露出一个微笑。
坐在他对面的楚无双下意识身上一寒,似乎回到了被撺掇着穿女装的那天夜晚,他脱口而出:
“总感觉你又在算计谁……”
“哦?”晏危楼笑意收敛,抬眼向他看去,“那是你感觉错了。”
“好吧。”直觉让楚无双转移了话题,“对了,此次怎么不见那位宿公子?晏兄舍得把小情人一个人撇下,难道是闹了什么矛盾?”
他嘿嘿笑了两声,冲晏危楼挤眉弄眼。
“什么小情人?”晏危楼讶然挑眉,语气不解,“我与宿兄不过是朋友而已。当初在妖王面前扮作情人不过是事急从权。这你应当是知晓的吧。”
楚无双一脸不信:“晏兄你就别想骗我了。当初我也以为是演戏,但后来仔细想想我就明白了,你们这分明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晏危楼:“???”
“之前我还没明白宿公子怎么对我这么不待见,后来经人点拨我才知道,他分明是嫌我和你们俩在一起太碍眼!”楚无双一脸“别想骗我我超聪明”的样子,“你说,他要不是你的小情人,用的着这么排斥我吗?”
晏危楼:“……”
……这家伙说的分明就是无稽之谈,为什么这推断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亚子?回想宿星寒的种种行为……
见状,楚无双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晏兄有所顾虑我能理解。毕竟你们这志趣异于常人,但咱们也算出生入死过来的,又何必在我面前如此隐瞒呢?”
晏危楼:“……”
咳!差点被洗脑了。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被楚无双带偏的思路正回来,心中一阵无语。自己分明是筷子一样笔直的男人,怎么能被这家伙几句话带歪?
两世为人,晏危楼唯一见过的断袖就是姬慕月,也只能以他为参考。想一想当初在九公主府中见到的场景,晏危楼至今仍觉不适,难以产生丝毫好感。
不过,若是代入宿星寒那张好看到几乎超越了性别的脸,他心中那种古怪的不适突然消失了。
尽管并非楚无双所揣测的那种感情,但作为正常人欣赏美的心情总是有的。
“嗯,果然还是看人。像明光这样好看又单纯的美人,很难让人产生恶感吧……”
无论男女,倘若说有人喜欢上宿星寒,晏危楼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就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晏危楼突然有点怀疑人生:难道我是个颜控?
怀疑人生中的晏危楼顶着楚无双一脸“我说对了吧别想骗我”的表情,恍恍惚惚地离开了青阳府城。
府城大门口处,那头庞大的妖兽正乖乖蹲在官道一边。闻到晏危楼的气息,它三只脑袋齐齐扭转看向城门口方向,灯笼大的血红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居然还有点萌……”下意识吐槽一句,晏危楼轻轻一叹,“就这么一会功夫,我的审美又歪了吗?”
他笑了一笑,翻身跃上妖兽的脊背,自语道:“嗯,就这么歪下去也挺好。”
一人一妖兽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官道上,微微拂过的凉风卷动着漫天飘零落叶,缓缓送来少年的一声低叹。
“……否则就太危险了。”
第68章 叹平生(2)
天际淡薄的云烟与荒野远山融为一体。一道又一道狰狞的妖魔气息突然爆发; 眨眼间便将原本看着宁静悠远的荒山染上了一层魔气。
紧接着亮起的是凛冽而冰寒的剑光。
大半天时间过去; 浓郁的血气在漫山遍野间弥漫开来。山峰开裂,一头庞大的妖兽踏破山涧而出。
妖兽背上的少年神态平静; 周身没有一丝杀气; 唯有右手中所握的那柄剑,正滴答滴答不断向下淌着鲜血。
“这一趟总算没有亏……”
离开青阳府城后,凭借楚无双给的地图; 以及妖兽“蚖”对妖魔气息的敏感; 晏危楼很快便寻到了一处遍布妖魔的荒山——说来这些妖魔其实还与他有些关联; 都是不久前围攻青阳府城的妖潮中溃散的逃兵。
而那些在妖潮中被当场杀死的妖魔,尸体早就被青阳府城当做珍稀材料收走; 留下的妖魔之血染遍荒原; 吸引了“蚖”这许许多多妖兽循气息而来。
晏危楼没有多说废话,提剑而起,将这群侥幸从大战中苟活下来的妖魔杀了个七七八八; 收集到一股堪称庞大的妖魂数量,顺便收割了一波光阴之力; 足够支撑马甲使用许久。
基本攒够了再开启瀚海令两到三次的能量; 他才心满意足地骑着自己已经吓到发抖的“坐骑”原路返回。
还是在上次离开瀚海界的地方; 那个直径数丈的冰原里,晏危楼再次启动瀚海令; 又一次离开了秘境。
黄泉宗的主殿中; 当少年的身影再次出现时;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晏危楼目光习惯性在四周扫了一圈; 便收起瀚海令,重新落座。
离开瀚海界以后,没有两界阻隔,这一天一夜间时间投影化身所经历的一切,才传递到他脑海中。晏危楼身形突然一顿,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讶色。
少年转身向着某个方向看去,左眼瞳孔中骤然绽放出一片灼灼金光:“徐渊那边……好像出乎意料地顺利呢。”
·
时间回到前一天夜晚,晏危楼本尊还在瀚海秘境中杀妖魔的时候。
距黄泉宗数百里开外的一条山道上,两匹快马飞驰而过,这马血脉特殊,飞驰如同飓风,载着“徐渊”与谢淇从山道上疾驰了近百里。
“好马!真是好马!”
衣袍发丝被狂风吹拂尽数向后飘动,谢淇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里的激动还未散去。
“不愧是这一带最大的匪帮,宰起来真够肥的!只可惜,居然不长眼敢来招惹咱们,倒是让咱们多发了一笔横财,也多了两匹好马代步。”
他咂咂嘴,意犹未尽:“要是再多来几个这么不长眼的家伙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再弄些好东西。”
晏危楼一阵无语。
这家伙现在这么嘚瑟,莫非是忘记了在炼血宗地牢里时刻担心被练成丹药的日子?还是选择性遗忘了不久前遇到劫匪时,被人家三招两式差点打成死狗,最后还是靠“徐渊”这个“天降奇遇修为大进”的幸运儿突然爆发,才救下他一条小命,并一波反杀的经历?
不知情的路人听见他这番豪言壮语,恐怕还以为谢淇本身战力超群,轻描淡写便收拾了那帮匪徒呢。
晏危楼同样骑马在他身边,青衫随风飘摇,那柄名为千秋的神剑被布条绑起背在他背上,衬着少年稚嫩清俊的眉眼,倒有几分浪迹天涯的江湖少侠味道。
他淡淡开口,声音随风清晰传入谢淇耳中:“谢二公子,你恐怕想多了。之前我们遇见的那伙人据说是这一带绿林中最大的匪帮,这才有不少家底,还有这两匹难得的异种马——而这还是他们多年积攒下来的。换做其他小帮派,那点家底,以你的身份只怕还看不上眼。”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谢淇立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激动的心情冷却下来。
他失望地嘟囔了一句:“真没用,当山匪都这么穷,这么没有前途的行当,还不如趁早下山种田呢。”
晏危楼微微摇头,解释道:“自然是因为下山种田更没前途。”
这年头,那些所谓的绿林好汉,除了少部分是生活实在过不下去被逼着当了匪徒,大部分还是野心使然:机缘巧合学会了几手武艺,便不甘心继续在地里刨食,也不愿受人管束,总想着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谢淇飘飘然的劲头过去了,脑袋总算清醒了些,便又说道:“这一次多亏了徐兄弟,要不是有你在,我这条小命可真是玩完了!没想到徐兄你还有这种机缘,非但得了神兵利器,修为还一日千里,转眼入了洞见境!”
说到这里,他不乏羡慕:“早知道当初那个疯子拿人炼药时,我就拼死拼活也要跟你一块儿去,咱们同生共死,说不定也能获得什么好东西呢。”
晏危楼唇角一弯,谦虚道:“不过是运气使然,不值一提。”
“不,这可不仅仅是运气。”谢淇大摇其头,振振有词,“话本里的主角都是这样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一一提炼出那些主角必备要素,吹了一波彩虹屁:“年轻、英俊、正直、天赋异禀、临危不惧……这不正是徐兄你吗?”
……都怪他一时退缩,一听说自己不用被炼成丹药就庆幸不已,完全忽略了被抓去炼药的徐渊即将生死难测。以他这秉性,肯定不是话本主角的料,难怪没有奇遇呢。
这一刻,看过不少江湖话本的谢二公子,陷入了深深的脑补中不可自拔。
不过这也难怪,原本两人逃出地宫后,晏危楼向他描述的经历便像极了话本中那些主角的奇遇——家破人亡在前,身陷囚牢在后,被魔教魔头抓去还大难不死,非但如此,反而机缘巧合获得了古代宗门传承,得到神剑认主,又吞服天材地宝修为大进。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非晏危楼本人就站在他面前,两人还亲自在炼血宗走了一遭,只怕谢淇还不会相信。
而如今,看着晏危楼背后隐约露出的一截剑柄,谢淇简直羡慕得流口水。
若是之前,他定然毫不犹豫巧取豪夺也要把这神剑弄到手。但经过炼血宗这一遭,“徐渊”不计前嫌解救于他,谢淇为人再恶劣,也不可能再做出这种事了。因此他也只能空流口水。
被谢淇那闪闪发光、像是看着稀世珍宝的眼神盯着,晏危楼内心情绪毫无波动,脸上却露出些窘迫。
他转移话题:“谢二公子,咱们逃出那地宫也有七八天了,这里离西山郡还有多远?”
“呃——”谢淇被问得呆了一下,目光不确定地看了一下四周的山丘与树木,“若无意外,大概还有三日?”
看着他尴尬又心虚的表情,晏危楼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不识路?”
“我必须认识路吗?”谢淇心中心虚,脸上却愈发理直气壮,他瞪大眼睛,“本公子一向前呼后拥,去哪里都有车马随行,忠仆护送,何须识路?”
晏危楼语气不解:“既然如此,出了地宫你便跑在前面做什么?不是带路?”
谢淇声音小了许多,眼神闪了闪:“咳,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想快点离开。慌了神,瞎跑的。”
当时谢淇一马当先跑得飞快,愣是用两条腿的速度跑出了马匹四条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