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
唐蘅听见自己脑子里传出「嗡」的一声。
完了。他想。
他竭力想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然而蒋亚几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割腕蒋亚说他割过腕,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唐蘅下意识想逃走,转身的瞬间,右脚忽然踢到个东西,咕咚咕咚一串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洪亮。
唐蘅愣了几秒,抬腿欲走,却为时已晚。
李月驰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哎哟,蘅蘅你醒啦?蒋亚吓了一跳,语气显得很心虚,那什么,我有点累了先回去睡了明天见啊!一边说就一边小跑着溜掉了。
唐蘅:
李月驰仍旧抓着他的胳膊,力气很大。四周黑黢黢的,唐蘅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听见他的呼吸声,似乎比平时急促一些。
半晌,李月驰说:你踢到花盆了。
哦
脚疼不疼?
不疼
你穿得太少,回去吧。
那你呢?
李月驰没有回答。
唐蘅暗骂自己喝酒误事。现在他连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说话不过脑子,全凭冲动。是啊李月驰不想理他也正常,他喝醉时刚冲李月驰撒过一通酒疯,现在又被李月驰知道了割腕的事,那李月驰会怎么想大概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很可怕吧。
都会避之不及吧。
唐蘅垂着脑袋,低声说:那我回去了
李月驰很轻地「嗯」了一声。
唐蘅想要往回走,可是李月驰仍然抓着他。
李月驰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唐蘅茫然道:李月驰?
对方不应。
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几不可闻。
李月驰?又唤一声。
冰凉夜风吹过来,身体发出轻微的战栗。
忽然,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怎么会有热的水?
两秒后,唐蘅急声道:李月驰,你,你别听蒋亚胡说!没那么夸张真的,我没想自杀,我当时就是有点幻听,脑子不太清楚还以为自己在武汉
话没说完,李月驰忽然发力,一把将唐蘅推到墙上。
可是也不疼,因为李月驰的手掌垫在他脑后。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
两人身体贴着身体,李月驰的脸庞近在咫尺。
唐蘅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不再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唐蘅知道那是流泪的缘故。
他们认识多久了?
今年是第七年。
唐蘅恍惚地想,七年。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月驰流泪。原来李月驰也会哭的?他总觉得李月驰这人有一颗金刚不坏之心,七年前那天晚上李月驰为他挡过一只啤酒瓶,医生清理伤口时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天生没有痛觉;六年前那天傍晚这是后来他在监控录像里看见的李月驰怀揣一把匕首走进社会学院,神色冷静得不像去捅人而只是去交了份作业。
唐蘅抬起手,指尖触到他下巴上的胡茬,然后唐蘅摸索着,掌心贴在他湿漉漉的脸颊上。他确实哭了。
真的,我没骗你唐蘅嗫嚅道,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在武汉,并且你也在,那种感觉太逼真了所以我不敢相信。我没想死,真的,我只是确认一下是不是幻觉,所以划了一刀没对准地方,我想划手背的。
又有热泪流进唐蘅的掌心。
李月驰终于开口: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
我以为你会恨我,然后忘掉我。
唐蘅苦笑:确实是恨过
第66章
那时候我没有别的办法李月驰哽咽了一下,他的声音非常滞涩,唐蘅听得出他极力压抑着什么,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是现在的我可能就不会那样做了,但那时候我真的唐蘅。
嗯
你继续恨我吧。
为什么?
我活该
在牢里那几年,我也后悔过李月驰哑声说,后悔过很多事,比如我没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我没去汉大念书就好了,我不管田小沁就好了因为那几年确实挺难捱的。但是你知道吗?我现在,竟然觉得我活该。
李月驰,别说了
我差点把你害死了是不是?一声抽噎被他压下,变成用力的闷咳,我受什么都是活该,我欠你的。
李月驰!唐蘅逼近他,痛苦地问,我能不能理解为你爱我?
当然
唐蘅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承认。
我爱你李月驰顺着唐蘅的手臂,向下,摸到他的手腕,非常爱
在李月驰的指尖所触之处,有一道极细极浅的疤痕。
他以指尖抚过那道疤痕,动作轻得仿佛触摸云朵和羽毛,那样轻,又那样珍而重之。
李月驰,你,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他顿了一秒,非常爱
唐蘅长长呼出一口气。
李月驰他又问,那咱们在一起好吗?
现在不行
为什么?
李月初低声说:我要确认一件事。
他抬手抹了把脸,偏过头去闷咳两声。然后他扣住唐蘅的肩膀,语气非常严肃地说:蒋亚告诉我,安芸也要回来了。
嗯
当年我捅唐国木,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不,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唐蘅,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唐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这个问题,或许会改变他此后的人生。
如果你失去所有亲人,所有包括你妈,然后只剩下我和你,就我们两个,你能接受吗?
你说的「失去」是指他们都死了?
不,只是你没法再面对他们了。
只剩下我和你。
对
我妈帮唐国木做过什么,对吗。
李月驰咬牙道:对。那时候我不敢告诉你我没资格把你最亲的亲人都剥夺了,你已经没有父亲,我不能
李月驰唐蘅深深换一口气,我接受
不是你剥夺我的亲人,是他们自己离开我的,你懂吗?
但是
你会对我负责么?唐蘅轻声说,如果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会负责么?
会的
怎么负责?
永远爱你
我们还要永远在一起。
好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谁阻拦,你都不能离开我。
好
我的病复发你也不能抛弃我。
好
我只有你了,你也只能有我。
好
其实你亏了你知道吗唐蘅鼻子一酸,终于也忍不住,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回去找唐国木他们的。
李月驰平静地说:我认栽
唐蘅愣愣的,又一阵冷风吹来,擦过他通红的鼻尖。风里夹杂着春天萌发的草木的味道,好像这一阵风把他身体里的酒精蒸发干净,整个人清明了许多。
李月驰,那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
嗯。还有什么要求?
我想想以后我给你的,你不许不要。
好
不许再觉得配不上我。
好
把这六年发生的事都告诉我。
好
亲我一下,现在。
好
黑暗中,李月驰轻轻笑了。
然后他俯身,非常用力地吻住了唐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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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新的家
第二天早晨,唐蘅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李月驰坐在床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来,先把药吃了。
唐蘅的嗓子也是沙哑的:几点了?
八点,吃了再睡会。
没事唐蘅慢慢坐起来,撑着床铺的胳膊软了一下,李月驰连忙把他捞住,让他靠在他身上。
唐蘅吞了药片,靠着他没动。
李月驰低声说:躺下好好睡
我睡不着唐蘅语速很慢地说,不是做梦吧?
李月驰笑了一下:昨晚还不够?
如果他们还没复合,或许唐蘅真敢回一句「不够」反正李月驰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然而昨晚昨晚李月驰那架势,像是想把欠了六年的一次性补回来。
跟开闸泄洪似的。
后来唐蘅受不了了,昏昏沉沉地乞求李月驰:学长真的,不行了。
可以的李月驰吻了吻他汗湿的鬓发,乖
话虽如此,没过多久李月驰还是停了下来,问唐蘅要不要继续。
唐蘅犹豫半秒,哑声说:继续
自打他们确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李月驰就变了。不,也不是变,大概是,他总算可以在唐蘅面前释放出全部的、真实的李月驰。
既然他们彼此确认,永远相爱。
李月驰打量他的目光仍然温柔,动作却带上一丝隐约的疯狂,恍惚迷蒙之间,唐蘅有种自己是一艘木船的错觉,他在暴雨的海面上摇摇晃晃,而李月驰是一次次将他托起又摁下的浪花。又或者李月驰终于露出他遮掩多年的图腾,他是从列维?斯特劳斯书中走出的人,来自远离现代文明的忧郁热带,双眸野性而纯真。
唐蘅能感受到,李月驰总算敢于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这是不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爱情呢?别人都怕得到不够多,他们只怕对方不敢要。
那么现在李月驰想要,他当然愿意给。
结果就是腰酸背疼李月驰起身向门口走去,把门打开一条窄窄的缝,唐蘅听见他低声说:他还没起
他没事吧?!蒋亚忧心忡忡地,同时带了几分愧疚,那什么昨晚我是不是刺激着他了?哎,我真不知道他在后面站着要不,还是带他去见见我说那个医生?
李月驰说了句什么,唐蘅没听清,紧接着蒋亚又嚷起来:不行!我不放心!我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我没事唐蘅懒声道。
儿子!然而蒋亚已经扑进房间,你没事你这,这是什么?
他盯着唐蘅脖子上的红印儿,满脸茫然。
唐蘅闭眼懒得看他:你没见过?
几秒种后,蒋亚低声骂了句「操」,扭头看向李月驰:昨天你不是说你俩现在是朋友么?!
昨天是昨天李月驰冷静道,今天不是了
那你们现在
搞对象看不出来?唐蘅被他嚷得脑仁疼,滚出去等着,我待会就好。
蒋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目光甚至有点遗憾,仿佛在后悔昨夜早早溜走。
唐蘅揉了揉眉心,起身说:不睡了
李月驰凑过来,用额头碰碰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
难受吗?
还行,就是鼻子有点堵。
下午再出去吧,多睡会李月驰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我买了几个包子,吃完一起睡。
有那么几秒钟,唐蘅不确定他说的「一起睡」是怎么个睡法。
好在等他们再次躺下,李月驰只是在唐蘅嘴唇上吻了吻。
唐蘅推他,含糊道:小心把感冒传染给你。
李月驰凑过来又吻一下,带着笑意:没事,现在传回去了。
这天下午,唐蘅从李月驰那要回了手机。
他知道他或早或晚总得面对一些事,关机纯粹是无可奈何的逃避,而此刻他好像忽然有了力量。无论结果有多坏,他确信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李月驰和他共同面对这一切。
手机开机,然后足足卡顿了十几秒。
微信,短信,邮件,未接来电一条接一条,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唐蘅干脆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半分钟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
有47通未接来电,来自付丽玲。
其次是蒋亚的19通电话。
徐主任的8通电话。
唐国木唐国木只打过两次,一次是他在高铁上,一次是昨晚九点过。唐蘅冷静地说:鲍磊肯定去找他了。
他再打来怎么办?
暂时不管他唐蘅利落地把唐国木拖进黑名单,下一个是谁?
李月驰正欲开口,房门被敲响。
蒋亚走进来,举着手机说:安芸回来了
下午两点半,一行三人乘坐二号线到达光谷。当年唐蘅离开武汉的时候,光谷尚是破破烂烂的城郊,连地铁都不通。而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武汉最知名的高科技园区,唐蘅接过一张房地产广告,见上面写着:学在洪山名校,坐拥东湖风光,光谷华庭21008元/㎡起售蒋亚啧啧道:光谷的房子都卖这么贵了?我在虎泉那套是不是能卖个大几百万?
唐蘅愣了一下:你那套复式还没卖?
是啊,之前本来想处理一下的,但是东西太多,我又懒得回国。
你的东西确实多。
唐蘅记得蒋亚的那套复式公寓,光衣帽间就有两个,塞满各种潮牌。一楼还有间乐器房,专放蒋亚的架子鼓,印象里,至少三套。客厅有一组很长很宽的沙发,那时他们三个经常在蒋亚家看电影,困了就胡乱睡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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