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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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以南-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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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月驰蹲在他面前,轻声问:做噩梦了?

    唐蘅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他感觉到背部的衬衫被汗水打湿。

    李月驰朝窗外瞥一眼,说:武汉到了

    坐在旁边的阿姨关掉ipad上的视频,开始收拾背包。很多乘客起身来到过道,从行李架取下行李。原本安静的车厢忽然变得有些嘈杂。

    李月驰把唐蘅的箱子拉过来,朝他伸手:能走吗?

    唐蘅深深换了口气,没碰他的手,起身,语气轻松地说:我没事

    列车的速度越来越慢,窗外风景已经从山野变为城市,天色阴郁,楼房都笼罩在一层黯淡的光线中。

    直到列车彻底停下,车门开,唐蘅跟在李月驰身后,浑浑噩噩地走出车厢。

    迎面而来的,是寒冷。

    毕竟才四月,武汉又比贵州更靠北,一阵风刮来,唐蘅感觉身上的汗瞬间就变得冰凉。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脏好像也跟着颤了颤,呼吸又急促起来。「武汉站」三个绿色大字就在眼前,武汉,他六年没有回过武汉,却时时梦见以至于此刻他竟然充满不真实感,仿佛他并不是真的回到武汉,而只是,再次落入一个逼真的噩梦中。

    手忽然被攥住。

    李月驰说:你是不是冷?

    唐蘅恍惚道:有一点

    李月驰干脆地脱掉夹克,披在唐蘅身上,两条袖子在唐蘅胸口系起来。然后他又攥住唐蘅的手,问:你介意吗?

    他的手很温暖,唐蘅稍微回过神来:介意什么?

    李月驰没说话,用力捏了下唐蘅的手心。

    唐蘅低头,看着他们紧握的手,低声说:不介意

    李月驰说:那走吧

    然后他就这样一手拉着箱子,一手牵着唐蘅,抬腿向前走去。高铁站里人来人往,时不时就有人侧目打量他们,目光或是好奇,或是惊愕。唐蘅不管他们,李月驰也像看不见似的。

    直到走进地铁四号线,李月驰还是牵着他的手。

    唐蘅打量地铁门上方的行车线路图,愣愣地说:武汉变化好大。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武汉站李月驰笑了一下,以前都是在武昌火车站。

    火车站外面没有摩的了。

    也没有黑车司机堵人了。

    旁边的女孩儿看看他俩,像在看两个外星人。

    唐蘅低头,短促地唤他:李月驰

    嗯?

    我可能会有点不正常。你别怕

    是你别怕李月驰说,我在

    唐蘅提前订好了酒店,位于汉街。汉街也与当年不同了,道路拓宽过,更加平整,似乎路灯都明亮了许多。天色已经黑下来,一座连一座的高楼闪闪发亮,不远处,led巨幕上变换着模特的照片。

    这与2011年的汉街仿佛是两个世界,没有昏暗的转角,容不下一个因高利贷被围殴的男孩儿。

    唐蘅恍然道:你记不记得

    我记得

    当时我被他们追着打,碰到你和蒋亚。

    是我看见你的。

    嗯,然后你就冲过来我当时想,完蛋了。

    为什么?

    你不像会打架的样子李月驰笑了笑,目光柔软,当时是不是没有好好和你道谢?

    是吧,净想着拒绝我了。

    我那时候太缺钱了,赵老师又病得厉害李月驰停顿片刻,现在补上来吧。

    嗯?

    在这等着

    他说完便大步走向前方的绿色招牌的一点点奶茶店。此时华灯初上,正是客流量大的时候,好在街对面就是喜茶,大家都在喜茶排队,一点点门庭冷落。

    李月驰拎着两杯奶茶回来,他夹克里面穿的是一件旧毛衣,大概是他母亲亲手织的,领口有些不规则,肩膀的位置又有些大。这使他看起来像个拮据的学生,他对唐蘅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珍珠这杯加了,这杯没加。

    唐蘅拿了加珍珠的。

    缓缓吞下温热的奶茶,四肢百骸都跟着热起来。

    李月驰几口就把奶茶喝完了,丢进垃圾桶,然后又牵起唐蘅的手。到酒店,办入住,唐蘅预订的是大床房。

    前台的目光意味深长:先生,再和您确认一下,您订的是大、床、房。

    我知道李月驰站在旁边,唐蘅有点心虚地解释,我订的时候不知道还有一个人。

    那您需要再开一间吗?我们有空房的,而且您是vip,享受7。7折

    不用李月驰淡淡地说,我们就这样住。

    好的先生

    房间在12层,可以俯瞰楚河汉街的夜景,唐蘅看见远处高楼的楼顶立了两个鲜红字牌:武汉。

    唐蘅盯着那两个字,有一刹那,还是会觉得如在梦中。

    李月驰站在他身后: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想吃热干面

    嗯,还有呢?

    配米酒

    李月驰不说话了。

    唐蘅转身,疑惑地问:怎么了?

    李月驰垂着眼:你确定喝米酒?

    六年没喝了唐蘅说,在外面没买过。

    当时,我只能那样对不起。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喝了。

    你在说什么?

    李月驰神色一僵,然后他慢慢扬起脸,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你还记得吗?李月驰双手扣住唐蘅的肩膀,我去捅唐国木那天,我给你喝了米酒,里面有药,所以你睡着了。

    唐蘅哆嗦了一下,说:别开玩笑了

    李月驰眉头紧皱:不是玩笑

    我睡着了?我怎么可能睡着?!唐蘅忽然不受控制地拔高音量,我看着你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完全动不了,我叫你别走你根本不理我,我只能看着你

    话没说完,自己也愣住。

    对啊,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的确确他是看着李月驰走的那他为什么动不了呢?

    他为什么没能拦住他呢?

    他不记得自己被绑住了手脚。

    唐蘅愣怔,蓦地,颓然坐倒在床。

    我可能记错了唐蘅低着头,惶恐地说,我可能确实记错了我一直觉得我是看着你走的,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能拦住你然后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李月驰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非常冷静:bpd的症状,就是这样?

    嗯唐蘅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是不是很像老年痴呆。



    第63章

    李月驰不响。

    几秒后,他忽然极其用力地抱住唐蘅,力气大到像是想把唐蘅嵌入他的身体。

    唐蘅听见他说:对不起

    第90章 现在仍然是

    后来李月驰还是买了热干面和米酒,这些倒是没有变,仍旧盛在一次性纸碗和纸杯里。唐蘅揭开塑料杯盖,嗅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李月驰抿着唇,神情像是有些紧张。

    唐蘅在他的注视下,端起米酒,缓缓吞下一口。

    李月驰问;怎么样?

    唐蘅轻声说:好喝

    李月驰松了口气:那就喝吧

    两人就在房间里吃完晚餐,唐蘅先去洗澡,然后李月驰去。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这时候唐蘅反而没有什么冲动,他只觉得非常疲惫,又有点恍惚。

    李月驰走出浴室,穿着新换的白色短袖t恤,及膝的宽大短裤,衬得他四肢更加修长。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带着浴室里的热气。

    要吹吗?唐蘅说,吹风机在衣柜那。

    没事,一会就干了。

    他在唐蘅身旁坐下,床垫朝他的位置凹陷下去。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四下寂静,唯有空调的低音。

    困了?李月驰看着唐蘅。

    有点累。而且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唐蘅闭了眼睛,缓声道,上次喝米酒也是和你在一起,这次会不会,我醒来的时候,你又不见了?

    李月驰低声说:不会

    嗯唐蘅顿了顿,开玩笑似的说,不然我真的米酒ptsd了。

    唐蘅

    嗯?

    李月驰伸手关掉床头的台灯,俯身,在唐蘅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在这他说。

    唐蘅本以为这天晚上会失眠,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很不稳定,而且,他又身在武汉,和李月驰在一起。武汉,李月驰。这两者总能轻而易举就引爆他的情绪。

    可是当李月驰关掉所有大灯,仅留下门口的一盏暖黄色壁灯时,唐蘅竟然感到眼皮沉沉,真的有些困了。

    李月驰从另一侧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下。房间里开着空调暖风,所以并不冷,过了一会儿,唐蘅悄悄睁开眼,看见李月驰背对着自己,一小半削瘦的后背露在外面。

    六年前就觉得他像一匹野马,脊骨如刀,现在仍然是。

    他的呼吸很悠长,已经睡着了。

    唐蘅想着,野马随后也沉沉睡去。

    又过片刻,李月驰睁开眼。

    他轻轻翻过身来,借着对面壁灯的微弱的光,凝视唐蘅的脸。

    就这样凝视了很久、很久。

    最后,李月驰支起身,为唐蘅把被角掖紧了。

    翌日清晨,唐蘅醒来的时候,李月驰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窗边。唐蘅用力眨眨眼睛,为这画面感到一丝茫然。

    李李月驰唐蘅坐起来,环视四周,咱们在武汉?

    对李月驰走过来,刚八点,再睡会吗?

    不睡了唐蘅掀开被子下床,去洗了把凉水脸,才算回过神来。

    是的,他竟然真的和李月驰一起,回武汉了。

    李月驰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瞬间洒进房间。唐蘅眯了眯眼睛,说:我去买早饭吧。

    今天不想出门?

    出啊

    李月驰有些奇怪地说:那就一起去吃。

    我行吧唐蘅说,那你等我换身衣服。

    其实唐蘅是想独自出门抽根烟的。

    在澳门的时候,他习惯清晨去学校游泳馆游泳,这是医生给他的建议运动会促使大脑分泌多巴胺,有利于他保持接下来一整天的好心情。唐蘅不知道多巴胺是否真的有效,但大汗淋漓从噩梦中醒来之后,在空无一人的碧蓝色水域中独自待一会儿,的确能令他放松许多。

    从游泳馆去办公室的路上,再大脑放空地抽一支烟,这简直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准确来说,一种生理意义上的快乐。

    你吃什么?李月驰把早餐店的菜单递给唐蘅。

    汤包,豆浆。唐蘅扬起脸,下意识想说「我去结账」,话到嘴边,忽然发觉不对。

    他从兜里摸出钱包,打开,里面只剩一张二十元人民币,和四张五百元澳门币,以及一把零散的钢镚。

    唐蘅:

    他从澳门出发时确实没带太多人民币现金,一来行程仓促,他没来得及去银行兑换人民币,二来他想反正内地可以刷支付宝微信。

    结果,昨晚入住酒店时,又交了五百块押金。

    手机又放在李月驰那。

    李月驰笑了一下,从唐蘅手里拿回菜单,起身说:我来

    唐蘅开始认真地思考二十块钱够不够买烟。

    以及去哪抽才能不被李月驰发现。

    李月驰端着唐蘅的汤包回来,一屉汤包只有四枚,李月驰说:这些不够吧?

    唐蘅点头:好久没吃,忘了这么小武汉的汤包不比北方的包子,个头都很小,皮又薄。

    你看还想吃什么?

    唔唐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看看独居好几年,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令他有些不适应。

    烧麦吃不吃?

    好啊

    李月驰再度起身,向前迈了一步,又低声说:汤包慢点吃,烫。

    噢

    下一秒就听见邻桌的老婆婆对她背着书包的小孙女说:宝宝慢点吃哦,小心烫嘴巴。

    早餐吃完,两人前往地铁站。四号线到复兴路转五号线,九点半,他们看见小路尽头的「蓝天幼儿园」。

    龙娟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按规定你们不能进园,不好意思她的声音有些滞涩,那边有个咖啡厅,去那说吧。

    三人走进咖啡厅,落座。

    其实我和小沁也不是特别熟龙娟看看他们俩,目光落回面前的黑咖啡,我俩本科的时候还不认识,到了汉大,恰好住隔壁,就慢慢熟了。但我没有经常和她在一起,因为我一直跟着老师在幼儿园实习。

    嗯,没关系唐蘅温声说,你只说你知道的就好,或者随便聊点她的事。

    我都快忘了龙娟苦笑,过太久了

    唐蘅便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她。

    大概过了十分钟,龙娟忽然问:小沁真的被强暴过?

    唐蘅默然地点头。

    但是我说的话算证据吗?我我不是不想帮你们,但我现在是体制内不能乱讲话的。

    你只说你知道的,行吗?

    我知道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全都无关紧要?唐蘅忍不住皱了下眉,她当时和你提过唐国木吗?任何,任何关于唐国木的事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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