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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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以南-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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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沁低着头,肩膀轻轻地颤抖。李月驰左手撑伞,右手拎一只塑料文件袋。唐蘅知道田小沁在哭。虽然她在哭,但是,但是还好李月驰的右手拎了一只塑料文件袋。

    唐蘅静静地看着他们,下一秒,他看见李月驰微微躬身,把文件袋立在地上。

    然后他抬起右手也就在这个瞬间,唐蘅抬腿向他们冲去。不,不行,你不能那样李月驰!

    可还是太迟了。

    李月驰抬起右手,很轻柔地,拍了拍田小沁的后背。

    毛茸茸的细雨落在皮肤上,却冰冷得像针扎一样。

    唐蘅李月驰的表情十分惊讶,你怎么穿这么少?

    田小沁抹抹眼睛,冲唐蘅笑了。她笑得既有些尴尬,又有些勉强。

    我们唱完了。唐蘅说。

    嗯你穿太少了,李月驰手臂动了一下,像是想向他伸手,却又忍住了,先进去,外面冷。

    学长,你听见我唱歌了吗?还好他没有真的伸手,难道他要用刚碰过她的手碰他?

    听见了,李月驰说,在外面也听得到。

    本来要唱《南方》的,导演说那首歌不合适,临时叫我们换了这首《小情歌》你听过吧?很火的。

    李月驰沉默了两秒,说:我听过。

    我唱得怎么样?

    很好听。

    师姐,唐蘅看向田小沁,你觉得呢?

    田小沁愣愣地,目光躲闪了一下:我

    没关系,唐蘅笑了,他既没有看李月驰,也没有看田小沁,目光越过他俩的肩膀,落在虚空中模糊的某处,我骗你的,学长。

    李月驰沉声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唐蘅

    我们没有换歌,唐蘅一字一顿地说,我唱的是《南方》,你没听见,对吧。

    唐蘅说完便越过他们向前走去,步伐迈得很大,几乎小跑起来。他隐约听见李月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夜空雾蒙蒙的,飘着雨,泛出很淡很淡的铁锈红。看吧武汉果然是红色的,但唐蘅不喜欢此刻的红色,有一种肮脏的感觉。

    他的脸上都是雨水,只是雨水,他确信自己没有哭。因为实在太冷了,冷得整张脸都被冻僵了,怎么哭得出来?

    街上的行人都在看他,像看一个神经病,冬天穿短袖。

    唐蘅!

    李月驰一把拽住他。

    他没有打伞,把伞留给田小沁了。

    对不起,李月驰喘着粗气,我不是故意骗你今晚开会的时候田小沁被研二的师兄骂了,骂得很难听,我就安慰了她几句。

    好巧啊,唐蘅挣开他的手,非要赶在这几分钟是吗?那首歌四分三十一秒,你连四分三十一秒都等不了?

    你看见了,她哭了。

    因为她哭了?哭就可以?那我也能哭,你以后别安慰她了行吗?

    唐蘅,李月驰眉头紧皱,我和她只是同学,而且那天晚上我答应安芸多帮她,当时你也在。

    没错你要帮她,你给她撑伞,你陪着她不听我唱歌,你还那么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接下来呢?会抱她吗?会牵她的手吗?会摸她的头发吗会吻她吗会带她去希尔顿吗够了。

    脑海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微弱地说,你不该这样。

    不该骗他说换歌,不该把他想得那么糟糕,不该不相信他。但是我也不是没有证据啊,刚才他骗我了不是吗,他骗我说他听见我唱歌了,他怎么能骗我?那么是不是他已经骗过我很多次了?哪一次?

    是和赵老师的关系,还是和吴寺的恋爱?

    他和赵老师在一起过吗。

    他带吴寺去过师大的露天电影场吗。

    不行。够了。

    唐蘅后退一步,哑声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李月驰的表情那么无奈,那么茫然。

    对不起,他一定很难理解这一切吧?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再次道歉,我不该骗你,我确实没听见,我只是不想你不高兴。我们先回去,你再给我唱一遍,好不好?

    好好啊,别说一遍了再唱一百遍都可以,你还不知道吧,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我唱的每一首歌都是为了你。

    不可能。唐蘅说。

    李月驰垂着眼,不说话了。唐蘅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发梢,都被冰冷的、湿漉漉的雨水浸透了,连一颗心都渐渐冷下去。

    半晌,李月驰说:我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唐蘅想也不想地说:你别做那个项目了,我去帮你给大伯说。你们在项目组有工资的是不是?我把工资补给你,双倍,三倍,几倍都行。

    李月驰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同样的话,他如数奉还:不可能。

    哦,唐蘅点头,那就算了。

    然后他再次转身,向前走,这次没有那么快,因为双脚已经冻僵了。

    然而这次,李月驰没有追。

    第72章 忍(一)

    这天夜里,唐蘅开始发烧,到十二点时,体温已经将近三十九度了。

    家庭医生恰好去湖南走亲戚,只好连夜帮他们联系其他医生,唐蘅已经很多年没见付丽玲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她极力压抑着哭腔,朝那医生低吼道:你哪天出门不行!偏偏现在!好了你不用解释了现在我要给我儿子看病!你给我找人过来!马上!

    蒋亚坐在床边,缩着脑袋,轻声对唐蘅说:阿姨这也太夸张了,说得跟你中风了似的

    唐蘅眯着双眼,没力气搭理他。

    阿姨,付丽玲挂了电话走进来,蒋亚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送他去医院,挂个急诊?您别担心,我可以把他背过去。

    谢谢你呀,小蒋,付丽玲紧紧攥着唐蘅的手,医院里不干净的,到处是细菌病毒,我怕宝宝去到医院,反而更严重了。

    蒋亚支支吾吾地说:也是而且他刚才吃了退烧药了

    家里的退烧药早就过期了,毕竟唐蘅上次发烧还是初中。他们找邻居的婆婆借了退烧药,一刻钟前唐蘅刚刚服下。

    其实只是伤风感冒吧,等退烧药见效就好了。

    妈,唐蘅哑着嗓子说,你去坐一会,我没事。

    你这样我哪坐得住啊?付丽玲抹抹眼泪,以后再也不许参加那些比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叫人冬天穿短袖?!

    唐蘅无言以对,蒋亚意味深长地看他,满脸写着你也有今天。

    小蒋呀,付丽玲忽然说,你们三个一起表演,怎么只有宝宝要穿短袖呢?

    啊,这个,蒋亚一愣,因为因为他是主唱嘛。

    主唱就要穿短袖?

    是呀,主唱最重要,这不都是为了演出效果蒋亚冲唐蘅使眼色。

    唐蘅干脆闭了眼。



    第49章

    乱来,真是乱来的。付丽玲低声道。

    那是,看把我们唐蘅给折腾的!

    其实唐蘅倒并不觉得多么难受。也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发过烧了,他竟然觉得这体验十分新奇。付丽玲为他裹了三层棉被,皮肤又烧得热乎乎的,他一点都不冷了。只要不冷,就很好,毕竟那冬夜的冷雨浇在身上,着实是一场酷刑。

    幸好他跑回家的时候付丽玲不在,否则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穿着短袖回家呢?

    付丽玲俯身问:宝宝,想喝水吗?

    喝。

    好的,妈妈去给你弄啊。

    她起身到厨房烧水,蒋亚伸手把唐蘅额头上的毛巾翻了一面,叹道:你说你们唉,干嘛呀这是。

    唐蘅闭着眼,轻声说:他告诉你们了?

    没,他直接走了,田小沁和我们说的。

    哦。

    你们真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小沁都被吓懵了。

    能不提她了吗。

    谁?

    田小沁。

    大哥了,人家都不知道你俩,蒋亚顿了顿,用气音说,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小题大做?

    哎哎哎,您别急,别急,我可没这意思,蒋亚连忙抓起毛巾,讨饶似的擦拭着唐蘅颊上的汗珠,您老可别再动怒了。

    厚重的棉被之下,唐蘅轻轻缩起手指。此刻他根本没力气握拳,但回想起那个画面,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地出现一些反应像某种本能的防备。

    太难受了。好像天灵盖被人撬开一条缝,灌进零度以下的冰水。李月驰说不可能时的表情和语调,那么冷漠,那么坚决,这情形他每回想一次,脑袋就剧痛一次。

    蒋亚把毛巾拿下来,放进盛凉水的盆子里涮了涮,叠好了,再次放在唐蘅的额头上。

    别想那么多了,蒋亚说,睡会吧。

    后来唐蘅的确慢慢睡着了,也许是退烧药见效的缘故。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恍惚间只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嗓子干哑如吞了一把铁锈,鼻子又完全堵死了,他张着嘴呼吸,从口舌到喉咙都像起了火。而武汉又这么冷,那是冷的火。

    再醒来时,浑身大汗,棉被仍裹在身上。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付丽玲睡在一旁的沙发上,蒋亚已经走了。

    妈唐蘅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简直像公鸭嗓,几点了?

    哎,醒了?付丽玲裹着毛毯起身,摸了摸唐蘅的额头,八点过了。

    天还是黑的。

    阴天,预报说今天要下雪呢。

    嗯我想喝水。

    来,慢点喝啊。付丽玲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把杯沿凑到他唇边。

    温热的水缓缓流进喉咙,唐蘅感觉舒服多了。虽然鼻子仍然堵得厉害,但至少,头不痛了。

    就算想起李月驰,也不痛了。

    你说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出国呢?付丽玲放下水杯,长叹一声,你发烧了谁送你去医院,谁照顾你,谁给你喂水喂药我怎么放心得下呀。

    唐蘅沉默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他和李月驰,现在算什么情况?

    他真的没有和恋人吵架的经验,别说恋人,和朋友也没这样吵过。可他又觉得他们不仅仅是吵架那么简单,不是说,大家都不高兴,吵几句就痛快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和好不是这样。

    李月驰为了田小沁骗他,当然,他也用一个谎言试探了李月驰。

    他也仍然不知道李月驰为什么不去听他唱歌,田小沁就那么急迫地需要安慰吗?

    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和李月驰,还算在谈恋爱吗?

    他们不会就这样分手吧。

    这个念头令唐蘅陡然紧张起来,紧张到想要立刻抓起手机拨李月驰的号码,分手?不可能。他绝对、绝对不接受。他宁肯低头道歉,宁肯让这件事稀里糊涂地翻篇,也决不接受分手。

    唐蘅爬出被窝,身上只穿了条短短的睡裤。就在一瞬间,他的皮肤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太冷了,唐蘅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飞快钻回被子里。

    手机上有蒋亚的短信,半小时前发的,说晚上和安芸来看他。

    有安芸的短信,和蒋亚差不多时间,问他退烧没有。

    再往前翻,是昨晚比赛结束后林浪发的,凌晨一点过,七个小时前。

    虽是文字,但她激动的心情跃然屏幕:

    你们太棒了!!!小组第一!!!

    很激动吗?如果是昨晚比赛结束后听到这个消息,大概会很激动吧。但现在,晚了七个小时,似乎这激动已经过时了,唐蘅并不觉得多么高兴,或者多么意外。

    他恹恹地放下手机,只是想:李月驰没有联系他。

    来电,短信,通通没有。

    他是怎么忍得住的?

    第73章 忍(二)

    到中午的时候,天色非但没有明亮些许,反而更黯淡了。唐蘅吃了感冒药,脑子有些昏沉,躺在床上将睡未睡。

    宝宝,我出去一趟,付丽玲走过来,把手机从唐蘅手里抽走,你睡一会儿,别躺着看手机,啊。

    你去哪?

    我买盒新的退烧药给对门送去,再给人家买点水果什么的。

    我和你一起去吧。唐蘅支起身子。

    不行!你才刚退烧,再冻着怎么办?

    我多穿点,唐蘅坚持道,家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付丽玲拗不过他,最终还是母子俩一起出门了。唐蘅穿了羊绒毛衣,保暖裤,外面套一条长过膝盖的羽绒服,又被付丽玲逼着戴上毛线帽子和口罩,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大概是发了烧的缘故,唐蘅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下楼梯时的动作也比平时缓慢一些。站在楼道口,付丽玲探出手去试了试:又在下雨了。

    她撑开雨伞,自言自语一般:今年冷得真早。

    唐蘅低头,盯着消防栓旁边的一撮烟灰,和零零散散的烟头。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烟头。在那撮烟灰旁边的地面上,有一抹很深的灰黑色印记,可以想象吸烟的人是如何用力把烟头摁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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