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他们这样一番折腾,唐蘅倒也不怎么紧张了。十点五十,他来到汉大南门。李月驰还没到,唐蘅站在保安室门口,借着一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再次打量自己的身影。
他穿了优衣库纯黑薄风衣,没有腰带,单排扣,款式简洁而线条流畅。下身是深蓝色李维斯牛仔裤,同样是简洁的经典款,裤脚收进黑色系带皮靴里,勾勒出他又直又长的双腿。
玻璃里映出的人影削瘦、高挑,秋风略微带起他风衣的下摆,甚至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味。
唐蘅把左手插进衣兜,指尖触到两枚冰凉的钥匙。
其中一枚,是要给李月驰的生日礼物。
尽管房子是他们租的。
十一点零七分,唐蘅看见李月驰向自己跑来。
他穿了新衣服,一件唐蘅从未见过的藏蓝色POLO衫,看不出牌子,在他身上十分板正。浅蓝色牛仔裤,刷得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些薄薄的汗。
学院里有事,耽误了。他向唐蘅解释,神情竟然前所未有地紧张。
哦没事啊,唐蘅也跟着紧张起来,那咱们去吃饭?
我定好餐厅了,李月驰说,走吧。
路上他们没有讲话,地铁上闹哄哄的,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又各自错开目光。他们搭乘二号线,到螃蟹岬那站时,唐蘅跟着李月驰下车。
去昙华林?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唐蘅小声问。
李月驰点点头。
好像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出门约会?好在昙华林这地方总有许多游客,尤其是年轻人喜欢来喝喝咖啡拍拍照,所以他们两个走在一起也没有显得很奇怪。
昙华林的街道窄窄的,有很多曲折小巷,自近代遗留下来的教堂、医院、故居挤在一起,时而是哥特尖顶,时而是罗马圆柱,时而经过一个转角,书店门口繁茂的绿植之中,睡着一只橘黄的小猫。
唐蘅觉得他们俩和别的情侣没有分别,虽然不能牵手,但这感觉令唐蘅很愉快。
李月驰带他走进一家餐厅,玻璃门很窄,进了门,内里仍然狭窄。他们上到二楼,二楼只有一张桌子。天花板画着仿梵高的月亮和星星,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桌面很整洁。
这只是一家普通的餐厅,这种餐厅在昙华林不知有多少,唐蘅相信无论他们做什么菜系,味道都不会很正宗。至于价格,当然不会贵得离谱,毕竟消费主力是学生。当然也不会很便宜,毕竟昙华林的地租很昂贵。
李月驰扯了一下POLO衫的下摆,有点不自然地说:我预定的是西餐,牛排沙拉什么的我问了辅导班的同事,他们说这家不错。
唐蘅点点头:是不是很贵?
还行,李月驰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算贵。
唐蘅所料不错,这餐的味道的确很一般。牛排的肉质太死,沙拉酱太甜,草莓慕斯更是甜得人喉咙发腻。但唐蘅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李月驰在他对面切牛排的时候,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动作小心地切割那块僵硬的牛肉。然而他的第一刀就失误了,力气太大,钢刀在盘子里磕出一声脆响。李月驰的手臂顿了一下,他垂着眼睛,更加细致缓慢地切肉,连下颌的线条都无意识地绷紧了。唐蘅知道他想使自己看起来自然得体一点儿。
唐蘅看着他,觉得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打磨着,李月驰手持钝刀,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地磨。所以唐蘅就把这顿西餐吃得一干二净,味觉嗅觉都变得不灵敏了,只要是和李月驰一起,这样的食物再吃十顿,二十顿,他都觉得很好。
吃完饭,走出餐厅,唐蘅回头望了一眼。
直到这时他才看见餐厅的招牌,小小的墨绿色的花体字招牌,上面写着:
夏天的风。
李月驰变魔术似的掏出两张电影票:我们去看电影吧。
是最近大热的《失恋33天》。唐蘅挑挑眉毛,问李月驰:你确定要看这个?
嗯。
失恋三十三天,唐蘅故意说,讲失恋的啊?其实他知道这是部爱情喜剧片。
好像是,李月驰抿了一下嘴唇,卖票的说这个最好看。
唐蘅想了想那个画面,刚从青木下课的行色匆匆的李老师,包里背着《线性代数》和《高等数学》,来到电影院售票柜台前,被售票员热情推荐了《失恋33天》唐蘅莫名有点想笑: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
我说我和女朋友看电影,李月驰无奈道,卖票的说,女孩儿都爱看这个。
学长,唐蘅凑近李月驰,把声音放得很轻,你的约会步骤这么传统啊。
嗯。
你喜欢?
我看他们都是这样。
哦,照葫芦画瓢。
不,李月驰看着唐蘅,语气忽然变得笃定,是他们有的,你也要有。
第67章 你可能,想多了
他们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阴了。明明上午还晴空万里,吃了顿饭的功夫,乌云便聚集起来,酝酿着一场大雨。
唐蘅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时候进过电影院下午两点整,座位竟都坐满了。平时他很少来电影院,因为蒋亚家有投影,就算被蒋亚安芸拖过来,也都是挑午夜场。
此刻他和李月驰坐在电影院的正中央,周围有带小孩的母亲、把糖果嚼得咔蹦作响的高中生,以及脑袋抵着脑袋说悄悄话的小情侣。
空气里都是爆米花的香味。
两点十分,电影开场,灯光蓦地暗下来。
唐蘅攥住李月驰的手。
黑暗中,他听见李月驰轻轻的低笑。
唐蘅凑过去,用气音说:学长,你知道他们还在电影院里干什么吗?
李月驰面向大屏幕,同样用气音回答:干什么?
接吻啊。
李月驰扭过头来瞥了唐蘅一眼,四周太黑了,唐蘅看不清他的表情。
然后听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
唐蘅的脸猛地热了,明明是他自己挑起的话头,没想到李月驰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其实只想开个玩笑的。
李月驰催促道:要不要?
哎还真是别人有的他也有了。
李月驰略微低下头,唐蘅飞快地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太快了,甚至没来得及感受他的嘴唇是温润还是干燥。
李月驰恢复正襟危坐的样子,轻声说:开始了。
他们像其他情侣一样手牵着手看电影或者说是李月驰看电影,唐蘅看李月驰。人物的对白仿佛变成没有起伏也没有意义的背景音,根本入不了唐蘅的耳朵。他握着李月驰的手,感受着李月驰一丝一毫的动作,他的手心热了,他的食指弯起来,他的指节顶着他。唐蘅矛盾地希望电影快点结束,这样他就能带李月驰去看生日礼物;可他也希望电影慢一点,毕竟这是为数不多的,他们可以在人群中正大光明牵手的时间。
第45章
不知过了多久,李月驰忽然扭头说:我们走吧。
啊?唐蘅如梦初醒,散场了?
还早,李月驰挠了挠唐蘅的手心,不看了。
唐蘅茫然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躬身溜出放映厅。商场里灯光明亮,唐蘅路过美妆柜台的镜子,瞥见自己红通通的脸。
怎么不看完啊?唐蘅有点心虚地问。
看不进去,李月驰倒是很坦荡,甚至笑着说,你不也是吗?
那我们去哪?
李月驰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唐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唐蘅却瞬间就明白了。唐蘅咳了一声,说:现在就去?
听你的。
你订好房间了?
嗯?他愣了愣,然后轻声说,必须预订才可以?我以为带上身份证就
不是,唐蘅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去酒店。
李月驰说: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钱,但是
我已经看好了,李月驰打断唐蘅,强调道,光谷那边有家希尔顿,我们去那儿。
希尔顿?
唐蘅第一反应是,怪不得要等他发工资。
希尔顿住一晚,最便宜的房型也要七八百吧?
七八百块,租东湖村那个破旧的房间,可以租三四个月。唐蘅忽然觉得他大概是因为这次约会才打听到名为希尔顿的酒店,不知当他初次得知希尔顿的价格时,心里在想什么。
好,我们去希尔顿,唐蘅温声说,不过我们先去拿礼物,可以吧?
什么礼物?李月驰的神情仍有些紧张。
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再度坐上二号线,到广埠屯,出地铁站K口。路过仟吉,取了生日蛋糕,然后拐进东湖村曲折的小巷,这条路他们再熟悉不过。走到长爱门口时,轰隆一声,打雷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空气被水珠坠着,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李月驰说:不去长爱?
唐蘅摇头:不去。
继续向前走,李月驰便不说话了。唐蘅心想他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了那个礼物。
东湖村95号直到签合同那天唐蘅才知道,原来这栋旧房子也有号码。楼下的垃圾已经清理干净,干裂的土地上覆盖了柔软的新土,草籽撒下,碧茵正在发芽。
李月驰随唐蘅上楼。连生锈的铁梯都加固过,唐蘅亲手把锤子和扳手递给维修工人,看着他们拧紧每一刻螺丝钉。
门前的栏杆上,挂着他们的伞。
唐蘅从兜里掏出钥匙,凑到李月驰面前:你来开吧?
李月驰沉默不语地接过,这钥匙正是他退房时交给房东的。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鼠尾草和椰子的淡香味迎面而来。这是唐蘅第一次送李月驰的香薰的味道。李月驰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摸到开关,灯亮了。
他们走进去,李月驰站在房间中央,安静地环视四周。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抓着钥匙的手握成拳头,另一只手则紧紧贴在牛仔裤的裤线上。
唐蘅轻轻地放下蛋糕。
片刻后,他听见李月驰说:谢谢。
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一种茫然的空洞感,好像他反应不过来这一切,好像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唐蘅缓缓环住他的腰,胸膛贴着他的后背。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了,如同野马终于回到熟悉的森林,不必再担心希尔顿酒店需不需要预订,不必再紧张自己有没有足够的钱。窗外响起哗啦哗啦的雨声,这场雨终于落下来,唐蘅轻声说:学长,咱们不去酒店了吧?
李月驰转过身,点了点头。
唐蘅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伸手关了灯,只留床头的暗黄色壁灯。然后把新换的窗帘拉下来是那种卷帘式的竹帘,拉下来了,缝隙间透出微弱的天光。
唐蘅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问:然后是什么?
李月驰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他:去洗澡吧。
好唐蘅脱下风衣,伸手去解自己的牛仔裤。这条裤子明明是宽松的,此刻他的手指却颤抖起来,拉链纹丝不动。而李月驰就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的手。
拉链拉到底的瞬间,牛仔裤的裆部敞开来。一枚白色的小东西从口袋落下,滚到墙角。
唐蘅:!!!
操,忘记把那瓶药丢掉了!
李月驰俯身拾起药瓶,略微拧眉,一字一句地念道:万,艾,可,适用于治疗勃起功能障碍;在性活动前一小时按需服用
唐蘅:
李月驰抬眼,像是迟疑了一下,问:你要用这个?
我不用!!!安芸蒋亚这两个傻逼
李月驰挑了下眉毛,又说:所以是给我准备的?
不是,这个
学弟,李月驰把药瓶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你可能,想多了。
第68章 冬眠
不得不承认,当李月驰说出那句想多了的时候,唐蘅的后背麻了一下。
那种感觉像是小时候付丽玲带他去理发店,理发师用剃刀轻轻刮剃他后脑勺的发茬酥麻的感觉从耳朵顺着脊柱一路向下,延伸到腰部。
唐蘅不敢看李月驰,热着脸说:真的不是给你的是安芸和蒋亚叫我吃一粒,说什么有备无患
李月驰伸手碰了碰唐蘅的脸颊,低声说:你吃吗?
当然不
嗯,他笑了,目光如水般滑过唐蘅的身体,落在那个已经有了反应的部位上,我也觉得不用。
唐蘅鼓起勇气,抬眼与他对视。
滂沱的雨声响彻在窗外,房间里的光线既昏暗又柔软,像一张绵软的网,将他们包裹其中。
他已经无数次打量李月驰的脸,他见过李月驰的各种神情,疏离的,冷漠的,隐忍的,温柔的而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李月驰的脸庞就在咫尺之外,太清晰了,以至于可以看见他出了汗的潮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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