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蘅看着她:你找我?
嗯,吴寺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踩,我听潘鹏说,你和李月驰关系不错。
潘鹏?她认识潘鹏?
是这样的,吴寺轻声说,李月驰是我男朋友曾经是。
第57章 静音
唐蘅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因为当吴寺说出他是我男朋友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也不是震惊。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在中心医院隔着门缝,看见的那个画面。
瘦弱的赵雪兰倚靠着李月驰的身体,仿佛倚靠着一棵坚定的树。
唐蘅甚至想问问她:那你知道赵雪兰吗?你先告诉我她和李月驰是什么关系行不行?
见唐蘅不应,吴寺又说:我们是大三的时候在一起的。
唐蘅冷淡道:关我什么事。
你先听我说完,吴寺又点燃一支烟,烟身细白,衬得她指尖的红色碎钻分外明艳,是我主动追他的,当时我俩都在学校的哲学社。李月驰这个人吧,做朋友挺好,但是谈恋爱就不行了。
唐蘅笑了一下,说:怎么不行?
观念不一样吧,比如说,他学数学的嘛,考试很难,他就帮人作弊赚钱。我劝他别干这种事,他不听当然,这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是什么?
不说了吧,吴寺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失落,反正后来我也想通了,他和我不是一路的,如果非要说也许只有和他相同出身的女孩儿,才能和他在一起吧。
唐蘅沉默片刻,又问: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帮潘鹏解释一下,你们项目组那事儿他给我说了,他确实针对李月驰了,是因为我我替潘鹏给你们道个歉吧?你们就别和他计较了。
就这样?
对啊,吴寺眨眨眼,不够么?
轰隆一声闷响,天空开始飘雨。
唐蘅轻声说:够了。
吴寺打车走了,唐蘅没有立即回长爱,独自站在商店的檐下躲雨。其实这时的雨只是毛毛细雨且长爱就在街对面,几步便到。
已经九点过五分,不时有穿着白衬衫的男生走进长爱,唐蘅默默地打量他们,有的和女朋友一起,有的三五结伴,有的衬衫下摆长到膝盖他觉得今晚简直把全天下的白衬衫男生看了个遍,唯独没有李月驰。
雨点渐渐密集起来,商店老板娘走出来,叹了口气:又下雨啊。
唐蘅说:好像明天也有雨。
今晚没演出啊?
没。
刚才那个妹妹我认识的,老板娘话锋一转,笑着问,怎么,她来和你搭话?
唐蘅无从解释,只好摇头说:她闲得无聊。
那个妹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是么。
和你一样,她半真半假地说,我看你俩站一起,蛮般配。
唐蘅把烟递到她面前:来一支么?
戒啦,戒啦,老板娘转身,推门进屋之前又说,你也别抽了,对嗓子不好呀。
好像这时唐蘅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抽烟。那盒红色中华已经被他拆开了,他不太娴熟地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烟屁股,指尖能感受到轻微的灼热。
唐蘅吸一口烟,猩红的烟头闪了闪。
味道很冲,很烈,和清香的爆珠洋烟截然不同。唐蘅忍不住咳嗽两声,眼角也有些湿润。他推门走进商店,又站在玻璃柜台前:来包黄果树。
老板娘说:这个不好抽啦。
就要这个。
唐蘅接过烟,付了钱,出门右转,拆开黄果树,把里面的烟尽数丢进垃圾桶。
然后把那包中华烟一支一支放进黄果树的盒子里。
九点二十七分,唐蘅回到长爱门口,拨了李月驰的号码。他一边出神地听着手机里嘟的声音,一边有些挫败地想,到底是没有忍到九点半。行千里者半九十可能就是这个意思,早知道还不如八点半就给他打电话,反正都是忍不住。
李月驰没接。
唐蘅把手机揣回兜,这时已经九点二十八分,他想了想,又点燃一支烟。他不知道李月驰是不是那种喜欢拖堂的老师不过既然是做家教,大概还是要把该讲完的题都讲完了,才方便下课。
那么就算拖延十分钟,距离九点四十还有十二分钟。唐蘅吸一口烟,这次没有那么难受了,他慢慢地吸着,耳边是人群的欢呼和起伏的吉他,那支西安乐队竟然唱起张悬的歌,但不是他最喜欢的那首。
当主唱第二次唱到让你今夜都好眠,唐蘅拨出今晚的第二通电话。还是九点二八分,还是无人接听。
唐蘅蹙起眉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手机攥紧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酒吧里的声音太嘈杂,吵得他心慌。也可能是因为他抽了烟,尼古丁进入身体,带来一些空泛的恍惚感。
唐蘅把烟含在唇间,拨出第三通电话。这时已经九点三十一分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还是他妈的没有人接?
不是交话费了吗?
不是九点半下课吗?
不是说好了今晚可以见面吗?
细雨绵绵,长爱的粉色霓虹招牌映在地面积水之中,分散开,变成一滩一滩晃动的粉色,好像世界都是这样流丽而模糊。
然后唐蘅看见一双帆布鞋把粉色踩碎。
他抬起头,李月驰正向他走来。
他穿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双肩背包,没有打伞。
李月驰在唐蘅面前停下,走得太快了,呼吸有些急。
唐蘅还含着烟,愣怔地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静音了,李月驰从背包里取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然后低声说,对不起。
唐蘅摇头,也看自己的手机,九点三十二分。
今天提前下课了,李月驰说,八点一刻出来的,本来以为半点能到这儿。
唐蘅觉得心跳渐渐慢下来,好像终于回归到正常的速率。
那你迟到了两分钟。
嗯,李月驰笑了一下,这么着急?
当然。当然着急了。
两分钟像两辈子那么长。
唐蘅回过神来,掏出兜里的黄果树:给你抽。
李月驰挑挑眉,接过了:里面能抽吗?
能。
那就好。
他话音刚落,忽然伸手抽走唐蘅的烟,塞进自己嘴里。
唐蘅愣愣地,见他两片薄唇含着自己含过的位置,眯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唐蘅盯着他的脸,才发现他的头发是湿润的,白衬衫的领口也被雨水打湿了,布料似乎很厚,沉沉压着他的肩膀。这衬衫是唐蘅从没见过的款式,短袖,胸前两只方正的口袋,肩上还有两条横着的肩带,像是两片洁白的军章。不像那些松松垮垮的休闲款,他的衬衫线条凌厉,穿在他身上,好像一张白纸被撑在画架上,那么平整而干净。
两人目光对上,李月驰低头,扯扯自己衬衫的下摆:这样可以么?
啊?
可以进去么?
可以啊。
这是我爸的衣服,他有些不自然地说,很旧了。
很很好看。
那我们进去吧?
哦好啊。
李月驰便率先转过身,推开长爱的玻璃门。
唐蘅跟在他身后,只见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在他身上,仿佛很多颜料泼在白纸上,却留不下一丝痕迹。他像一束白色的光,照亮一切,又不为一切所动。
李月驰。
嗯?李月驰停下脚步,看向唐蘅。
众人群魔乱舞,四下明暗交错,没人在意他们两个。
唐蘅迅速抓住他的手,咬牙道:下次别调静音了。
第58章 南国的孩子
唐蘅说完就有点后悔,怕李月驰为难毕竟他要上课、要打工,都需要手机静音。他这个要求提得没什么道理,或者说,简直有些任性。
然而李月驰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
他们继续向前走,穿过人群,来到蒋亚开的卡座。田小沁最先看见他们,表情很惊讶地说:月驰,你也来了?
安芸笑了两声,没说话。蒋亚则贱兮兮地说:是啊,挺难得嘛。
李月驰冲他们笑笑,说:我来找唐蘅玩。
听他这样说,唐蘅才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他应该没有不高兴刚才李月驰不说话,他便一路上都很紧张。
蒋亚向唐蘅伸出手:我烟呢?
唐蘅把万宝路给他。
真行,买个烟买半小时,蒋亚一边点烟,一边嘟囔道,我以为你又被人堵了呢。
抽你的烟。唐蘅说。
嗨,还凶我
李月驰凑到唐蘅耳边,轻声问:你等了我很久?
他的呼吸擦过耳廓,有点痒。唐蘅说:也没有很久。
烟不错。
啊?
这个,李月驰举起那包黄果树,声音里带一些笑意,比黄果树好抽。
唐蘅的脸一下子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李月驰怎么会分辨不出两种烟的味道?
李月驰仍附在他耳边:谢谢你,唐蘅。
不用谢唐蘅揉了揉自己的脸。
这时台上的乐队已经又唱完一首歌,主唱猴子似的蹦来蹦去,忽然大声问:我们听老布说,今晚还有一位特别嘉宾!
观众开始起哄,主唱又说:现在我把他请上台,好不好?
好
唐蘅扭头,愣愣地,就见主唱和贝斯一起跳下台,直直向自己走来。
老板,那贝斯手穿件很骚包的无袖马甲,肋下只由几根绳子系着,露出一块一块夸张的肌肉,走吧,上去唱一首?
唐蘅暗骂老布在搞什么幺蛾子,摇头道:你们唱吧我听歌就行。
别啊,主唱忽然转身面向舞台,高喊,你们听没听过湖士脱的歌?
听过!!!
湖士脱的主唱帅不帅?
帅!!!
走吧?主唱笑嘻嘻道,众望所归啦,老板。
第39章
唐蘅便被他俩一左一右架上了舞台,观众中传出一声女孩的尖叫:唐唐!!!
其实呢今天我们是接到政治任务,主唱搂着唐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配合点,啊,配合点。
贝斯问:帅哥,唱什么?
唐蘅沉吟片刻:再来首张悬的吧。
行啊,贝斯指指主唱,他是张悬老粉了。
灯光暗下来,只剩一束白色追光打在舞台上。唐蘅忽然感到几分紧张。
前奏已经响起,他握紧话筒,清了清嗓子,说:《南国的孩子》,送给我的一个朋友。
这时他已经看不清楚台下观众们的表情了,只听见他们低低的欢呼。当然,他更看不清李月驰的表情,但还是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忍不住想黑暗中,李月驰也在看他吗?
他们对视了吗?
风扬起了你的黑发,你不经心地甩过鬓颊声音好像有些沙哑,也许是抽了烟的缘故。
夜晚你含泥土的气息,纯然原始的粗狂没错这是李月驰,唐蘅闭上眼,回想初见李月驰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名字本身已经像是列维斯特劳斯的书,带着山林间图腾的气息。
李,月,驰。你听见了吗?
吉他手弹错了一个音,但是没关系,唐蘅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敞开了,像夕阳无边无际地铺洒开来,你是南国来的孩子,有着不能缚的性子,身上披覆了预言而浑然不知。唐蘅闭上双眼,觉得人群都安静下去,隐没在黑暗中。而他正对着苍莽的山林歌唱,那是远在武汉之南的贵州。
一曲毕,灯光再度亮起来,唐蘅把话筒还给主唱。
哥们,你声音真不错,主唱搂了搂唐蘅,再来一首?
不了,我下去陪朋友。
白衬衫那个?
观众全都注视着他们,唐蘅心跳很快,他低声说:是的。
回到卡座里时,安芸和田小沁不知去哪了,蒋亚正在玩手机,李月驰则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唐蘅。
唐蘅这才发现自己出汗了,碎发黏在额头上,脸颊也湿漉漉的。
他在李月驰身旁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老板叫他们过来的。
李月驰说:那首歌唱给谁?
唐蘅反问:你不知道吗?
李月驰就笑了,忽然在桌子下面攥住唐蘅的手。他的手心很干燥,唐蘅感觉到自己的汗蹭到他手心里。
蒋亚抬眼瞥瞥他俩,哼唧一声:差不多得了啊,这还有个人呢!
唐蘅不理他,小声问:你还想听歌吗?
李月驰说:咱们走吧。
好啊。
不然他们都看你,李月驰捏了捏唐蘅的手,我拦不住。
他们起身向外走去,推开门,发现雨已经停了,但夜空中的云还是沉沉地坠着。唐蘅刚想问李月驰咱们去哪,忽然看见安芸朝他们走来。
田小沁不在,唐蘅问:你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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