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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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以南-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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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蘅盯着这三个字,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李月驰,月亮的月,飞驰的驰。如此简单的一个名字,却如此特殊,好像这三个字从几万个汉字里逃逸出来了,它们变成某种神秘的图腾,烙进他的身体里。

    不行不行,这个肯定不行,蒋亚皱着脸,这还是摇滚吗!改行唱民谣吧!

    屁,你对摇滚的理解有问题,我们第一首歌就得选个好驾驭的

    我不管!这种我打不了!

    你现在冲我急什么,回头去排练室试试再说!

    唐蘅你别他妈谈恋爱了!蒋亚一把薅住唐蘅的胳膊,你来听听安芸选了个啥!

    其实唐蘅还真没谈恋爱因为李月驰没回短信。他只是对着那句中午吃的什么发呆,有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太傻了,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其实他是真心想知道李月驰吃了什么,总怕这人为了省钱充话费而不吃午饭。从前他一向我行我素,想什么说什么,现在却是想问的不敢问,问了的又后悔,只因为李月驰成了他的男朋友放在手里都还没捂热。唐蘅尚且不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便是患得患失,只觉得那个问题真是问得好傻。



    第28章

    唐蘅听了安芸选的曲子,是一只柔和简单的慢调,有点布鲁斯的味道。

    蒋亚说:这个不行吧?

    安芸怒道: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自己写啊!

    于是两人又争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乐在其中。

    直到他们吵累了,各自拿了一瓶可乐,躺在沙发上看起《武林外传》的碟子,已是下午四点过。

    李月驰还是没有回短信。

    第42章 楚天在上

    五点多钟蒋亚就嚷嚷着饿了,安芸家里有聚会,得回家吃饭去。唐蘅便和蒋亚叫了外卖,两人各自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人手一碗五谷鱼粉,意外地安静。

    吃到一半,蒋亚幽幽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唐蘅抬头,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以前咱俩吃饭,啊,热热闹闹有说有笑,蒋亚哀怨道,现在呢,有别人啦,不理我啦。

    唐蘅说:你有事?

    没事不能聊聊天啊!

    那聊吧。

    你看了一下午手机,蒋亚笑嘻嘻地,语气相当猥琐,和姓李的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还有他叫李月驰。

    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你和他谈恋爱

    哦,唐蘅顿了一下,低头盯着碗里的鱼粉和鱼圆,那我问你个问题。

    啥?

    你谈恋爱的时候多久联系一次?

    多久联系?蒋亚有些茫然,说,我们就基本上天天见面啊。

    不见面的时候呢?

    打电话啊。

    不能打电话呢?

    你他妈QQ搞网恋啊。

    不是,到底怎么了,蒋亚放下碗,一步跨到唐蘅身边,那个姓李的不让你打电话?

    不是。

    那你打啊。

    我们说好了下午发短信他在医院很忙。

    他忙什么?

    照顾病人。

    靠,蒋亚翻个大大的白眼,再忙能忙到一个电话都接不了?

    别说电话了,唐蘅在心里默默接一句,他连一条短信都没回。明明在地铁里分别的时候他还晃了晃手机,明明在宝通塔里的时候他说短信随便发。

    你得硬气点啊儿子,咱又不欠他的,干嘛这么怂!

    唐蘅低声说:算了,估计他有事。

    你直接打电话问啊。

    不用。

    犟吧你就,蒋亚冷笑,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唐蘅的确高估了自己。吃完晚饭,蒋亚和女朋友约会去了,唐蘅独自走路回家。珞瑜路华灯初上,熙熙攘攘,下班的人们把步子迈得飞快,四处洋溢着喜迎周末的热闹劲儿。唯独唐蘅双手插兜慢慢踱步,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他不是不着急,只是着急也没用总不能飞到李月驰身边逼他回短信。古人望尽千帆,他就是望尽手机了,这黑咕隆咚的小机器好像生出灵性,顽劣地不亮也不振,偏和他对着干。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等待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

    天色渐暗,厚重的乌云聚集在空中,略微起了风。唐蘅路过蔡林记,听见门口的服务员说,要下雨了唉。

    武汉这个地方,总是有很多夜雨。

    唐蘅脚下一顿,猛地想起那个晚上难道要债的人又去堵李月驰了?!

    想到这他再也忍不住,飞快拨了李月驰的号码谢天谢地,没有关机。

    然而很快,对方挂断了。

    又拨过去,又挂断。

    直到第三次挂断,唐蘅总算收到李月驰的短信,短得不能再短:有事,等我

    原来他不是没看见短信。唐蘅想。

    晚上九点,窗外仍然飘着夜雨,唐蘅已经放弃联系李月驰了。他想也许李月驰真的很忙,忙着照顾那位赵老师。唐蘅对自己说无所谓,只要李月驰没事就好,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这样安慰自己一通之后,唐蘅进浴室洗澡。洗到一半,忽然听见尖锐的嗡嗡,是手机在玻璃桌面上振动的声音。唐蘅顶着满头泡沫冲出去大伯的来电。

    唐蘅,你在搞什么?唐教授的语气比平时严肃,小于说你要放弃去日本的交换名额?

    嗯,不想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不想去了?!

    我留在学校写毕业论文。

    论文哪不能写!

    反正不去了。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唐蘅可以想象出唐教授板起脸的画面,你能不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

    正好我妈也不想让我去。

    哦,这时候想起你妈了!那我看你干脆也别出国读研了!

    我

    你自己好好想一下吧,唐教授轻叹一声,语调透着些失望,有出国交换经历的话,对你申学校也有帮助。我叫那边保留了你的名额,明天反悔还来得及。

    唐蘅挂掉电话,把手机用力掷向茶几,嘭一声闷响。

    身上的水珠在地板上汇积成小小一滩,他低头盯着那滩水,半晌,慢吞吞走回浴室。他不太想承认自己的失落,就算没人看见,也不想承认。

    洗完澡,读了二十页布迪厄,又从冰箱里找出王阿姨包的饺子,煮了十个,吃掉。

    做完这些已经十点零二分。

    手机躺在茶几的边缘,仍然不声不响。唐蘅想要上床睡觉虽然这么早根本睡不着,但他也提不起兴致做别的。沉默片刻,他关掉所有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灯,借着那一缕柔软的光芒,他静静凝视几步之遥的手机。

    说不清是在和手机置气,还是在和自己置气。

    半晌,唐蘅认输似的拾起手机,摁了一下,没有反应。

    不是吧,摔坏了?

    连上充电线,唐蘅捧着手机坐在床边。如果是因为电量耗尽而关机,那么需要充一会儿电,手机才能开机。这黑色的小机器沉甸甸地坠在他的手心里,也坠着他的心。

    过了一会儿,右上角的小灯闪烁起绿光。原来真的没电了。长按开机键,两只手握在一起,那是诺基亚的开机动画。

    动画结束,短暂黑屏,又亮起来。

    弹出提示框,您有三条未读短信。

    唐蘅一下子站起来。

    第一条,21:35,李月驰:我回来了,可以见面吗?

    第二条,21:45,李月驰:明天见也可以。

    第三条,22:01,李月驰:晚安。

    唐蘅重重坐下,觉得自己从空中跌落,一颗心终于落回结实的大地。

    他拨了李月驰的号码,几乎在忙音响起的一瞬间,电话就被接通。

    唐蘅,李月驰叫他的名字,声音很低,你睡了吗?

    没有。

    嗯,他笑了笑,不然也看不到我的短信。

    那你睡了一下午?

    算了,唐蘅说,早点休息吧。

    对不起。

    我开玩笑的。

    下午赵老师走了,李月驰沉默片刻,我想见你。

    一刻钟后,唐蘅看见李月驰。他换了身衣服,黑T恤,黑运动裤,如果不是撑着把枣红色的伞,大概就整个人融化进夜色里了。唐蘅走上前去,俯身钻进他伞下,在他身上嗅到一股很清淡的沐浴露香味。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说话。细密的雨丝落在伞面上,也听不见声音。

    下午太忙了,李月驰低声说,后来一直在殡仪馆。

    那你别太难受。

    李月驰颔首:已经有准备了。

    那就好,唐蘅顿了顿,我刚才只是有点担心你。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殡仪馆,李月驰的声音很闷很轻,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在那个地方听你的声音。

    唐蘅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走出凌波门,过马路,来到东湖边上。这时已经很晚了,又下着雨,湖边空无一人,连路过的车都很少。眼前是黑茫茫的湖水,身后是黑茫茫的校园,头顶的苍穹也是黑茫茫的,无星无月,这是一个茫茫的夜,似乎专为他们而来。

    李月驰说:我以为她能再撑一段时间。

    不怪你。

    我知道,但还是有点难受,他把腰抵住栏杆,面向唐蘅,我初三毕业的时候原本要跟我爸去矿上打工,她到我们那儿支教,去找我爸妈,和他们说一定要让我念高中。

    然后你就念高中了?

    我爸妈不同意,因为家里缺钱。她就天天往我家跑,劝他们,还贴了五百块钱给我交学费。

    她很好。

    嗯。后来我来武汉念大学,又和她联系上,去年年底她高烧了一段时间,在中心医院确诊骨癌,已经扩散了。

    唐蘅不知该如何安慰李月驰,死亡这件事实在距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他爸去世时他才十一岁,当时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唐蘅又想起李月驰喝醉之后说,她也是代价,这句话他仍然似懂非懂,只好用力攥了攥李月驰的手,发觉很凉。

    李月驰笑了一下,大概不想把气氛弄得太沉重:你呢,下午干什么了?

    在蒋亚家选歌。

    选歌?

    我们乐队打算出张专辑,安芸之前编了几首曲子,我们先挑着。

    她编曲,那谁写词?

    我和蒋亚。

    来得及吗?

    什么?

    你要去日本了。

    不去了。

    你不能反对,唐蘅半开玩笑地说,谁都能反对,你不能。

    是因为我?

    是。他觉得没必要撒谎。

    我可以等你回来,李月驰说,真的。

    我当时报名去交换是为了躲你。唐蘅理直气壮道。

    李月驰便不说话了,唐蘅只听见他很轻很轻的叹息。然后他俯身向前,把下巴支在唐蘅的肩膀上,双臂拢住唐蘅的手和腰,如一张网笼上来。他的身体沉甸甸的,呼吸也沉甸甸的,那股沐浴露的味道更清晰了。这时一辆出租车驶过,橙色车灯远远掠过他们,和着那一束细长的雨丝,拉长他们的影子。其实只有一团影子,因为他们交叠在一起,像两块不分彼此的石头。

    李月驰把脸埋在唐蘅肩上,低声说:我给你写一句歌词,行吗?

    嗯?唐蘅有点惊讶。

    李月驰说:我想想。

    他在思考的时候,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扑在唐蘅身上,就像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细雨中的东湖是一片海,远方是海,身后是海,天上也是海,他们脚下是唯一的陆地。

    你是,湖水,他停顿了足足半分钟,笃定道,卷进我肺里。

    唐蘅问:为什么是肺?

    他笑了笑说:因为肺是很重要的器官。

    你是湖水卷进我肺里?不待唐蘅多想,他收了伞丢在一边,双手捧起唐蘅的脸颊,慢慢亲吻起来。从额角,到眉尾,到眼睫,到鼻梁,他干燥的嘴唇划过唐蘅的皮肤,带来一些缠绵的痒意,像某种小动物轻轻蹭过去。唐蘅感觉自己小幅度地颤抖起来。最后他的嘴唇碰了碰唐蘅的嘴唇,四下寂静,天地混沌,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唐蘅分开双唇迎接他,胸膛以和他相同的频率起伏,触感在唇间爆裂开。唐蘅模糊地想,好像真的有湖水卷进了自己的肺里,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停下来。楚天在上,他们就把彼此交给彼此吧。

    第43章 赵雪兰

    唐蘅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场梦,梦里又回到武汉,都是熟悉的地方,珞瑜路,宝通寺,东湖出国前两年,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武汉,所以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梦里他已经27岁,穿西装打领带,像是去汉大开会的学者。他走进校园里,看见春天时梨花和樱花都开了,粉白一片,到处是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他在人群中找了很久,找不到李月驰。

    他觉得李月驰还在学校,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他在社会学院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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