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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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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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如枯草,面上脏污不堪,破旧的宫装褪色成灰布,松松地包裹住她抖如筛糠的身体,没了十指难以见人,她缩着手臂想藏,但每动一下,脚腕上的脚镣就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严辞镜从袖中拿出荷花簪:“上回她从冷宫中逃出去撞到了我,我捡到了这个。”
  簪子被严辞镜清洗过,簪杆上的血污洗净,通体闪着银光,簪头的白玉荷花细雕精致,纯洁如清水芙蓉。
  这簪子他拿去给夏长嬴看过,夏长嬴告诉他,荷簪是已故的芸妃心爱之物。
  语方知眯起眼细看,心中已经有了个猜测,再往水缸后看去,宫女正拖着链条缩回墙角,右脚脚腕血肉模糊,伤痕深可见骨。
  凄惨如厉鬼,但严辞镜不怕,缓缓走去,蹲在那宫女身前,待她害怕的劲过去了,才把那荷花簪放在她露出的手背上。
  “这是你的东西,还记得吗?”
  宫女的脸深埋进膝盖中,感受着手背上冰凉细长的东西,忽而手背被身前的人一翻,她在手心处感受到了熟悉的雕刻纹理。
  她突然就哭了,空洞的眼眶里淌出眼泪,呜咽一声,更深地埋在自己的膝盖中,知道自己哭泣的样子可怖,更不敢以正脸示人。
  贴在自己手背上的温暖还没移开,对面的人很有耐心:“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她点点头,更多的热泪涌出,顾不得许多,露出脸呜呜地哭泣,可她怎么说?没了舌头说话,没有手指写字,她要怎么说?
  “呵——呵——”
  严辞镜听她紧促地呵气,也心急,手被她攥紧都顾不上收回:“你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宫女又哭又抖,想说的话说不出,苦痛非常,让严辞镜看着有深深地无力。
  他不自觉地被宫女痛苦癫狂的情绪左右,陡然生出一股长久囿于方寸之地的忧闷无措之感,仿佛枷锁不只加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陈开洋横死的局没真的将严辞镜困死,但也差不多了,他知道自己在魏成处已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可他不甘心。
  语方知制止他下药,不可否认,真的很及时,过后他细细想着,就让魏成这么不明不白,带着满身没有曝光的罪孽死去,对那些枉死的人太不公了。
  但他现在几乎没有任何退路了,只有这根簪子,这根簪子是他唯一的希望。
  “你究竟是谁?这根簪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为何被困在这冷宫之中?”
  “严辞镜!”
  语方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似是安抚,可话中竟含了隐隐威慑,听在严辞镜耳中有如雷鸣,瞬间让他摆脱魔怔。
  语方知将簪子拿起,紧紧攥在手中,没人注意到他绷紧的下颌,他说话了,声音不大不小,能让所有人所有人听清话中的内容,但话中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隐忍得有多厉害。
  “你是否……名唤绿绮?”
  严辞镜跟着念:“绿绮?”原来芸妃的贴身婢女绿绮便是她?
  绿绮空荡荡的口念不出名字,跟着做了个嘴型,面上显出痛色,已经有太久太久没听人念过她的名字了。
  她都快忘了,芸妃喜欢古琴,便为她赐名绿绮,她是极欢喜的,芸妃的琴音有如高山流水,以古琴的别名唤她,那她岂不是终有一天也能像高山和流水一样自由快活?
  可后来芸妃坠井,她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关进这冷宫之中,人人都喊她鬼东西、烂女人,再也没人唤她绿绮。
  只因为名字牵引出往事,绿绮泣不成声,差点头磕地,被严辞镜用手接稳后,便埋在他手中大哭起来。
  严辞镜手心湿透,指缝中滴下眼泪,哭声凄厉,听得人难受,语方知也不便打扰,由绿绮放肆大哭一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的绿绮哭声小了,口中呜咽,面目狰狞,像是在诅咒。
  严辞镜的手被她抠得生疼,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语方知见了,捏着绿绮的腕骨让她松了手,说:“芸妃的旧物被你藏了十几年也不是易事,又千方百计想出冷宫,你有话要说,跟你主子有关?”
  绿绮点头,指着嘴呜呜出声。
  严辞镜道:“你既出不了声,就听我们说,说对了你就点点头。”
  绿绮点头如捣蒜,殷切地仰着脸等待。
  “芸妃的死是否真的是意外?”
  “芸妃的死是否与孟家倾覆一事有关?”
  两人同时开口,说完一愣,对视一眼,同在对方眼中看到疑虑和惊讶,且先按捺住,等绿绮的回应。
  料想绿绮听不清两人混在一起的话,没想到她听清了,先是摇头,接着点头。
  两个问题其实可以算作一个,语方知道:“芸妃的死跟孟家有关,芸妃坠井是遭人算计。”
  芸妃失足坠井的消息传到宫外,与芸妃交好的孟家并没有来得及悲痛,因为随后,孟家就陷入了灾难中,这两件事有关联,几乎是每一个深究孟家一案的人都会怀疑的。
  对此,绿绮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严辞镜接着问:“芸妃是否是因为知晓了孟家通敌一事的真相,才被灭口?”
  绿绮点头。
  严辞镜还想问,可语方知已经等不及了,问道:“孟家通敌一事是被人构陷污蔑,对吗?”
  语方知语气有些凶狠,绿绮被吓着了,但很快,她点头了。
  语方知或者说孟镜元,说自己的父亲通敌,打死他他也不认,但此刻真听到知情人告诉他,孟霄通敌是被人陷害,他也没有多轻松,反而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悲怆感,忽然就颓丧下去,什么都不想问了。
  绿绮似乎是累了,头靠着斑驳的墙面,呆愣愣的。
  严辞镜扫了眼沉默的语方知,问道:“构陷孟霄,先后将芸妃、孟家上下斩杀殆尽的,是当朝丞相——魏成,对不对?”
  绿绮听到丞相的时候,微微呆滞,可听到魏成,脸上便扭曲出汹涌的恨意,口中开始叽咕,像是在恶毒地诅咒,而后,重重地点头。
  一切都跟严辞镜猜测的一样,也没什么好惊喜的。孟霄出事,受益最大的人再明显不过,二皇子登基,魏成成了托孤大臣和当朝丞相。
  为了掩人耳目,某种机缘巧合下知晓内情的芸妃被推下井,贴身的宫女被处理,宫外,孟家不留活口,当年围剿孟家的一百一十个禁军全部被灭杀,逃亡的唯一一个禁军也在十四年后被灭口。
  魏成,手段异常毒辣。
  冷宫凄冷如坟,深埋着真相,现如今真相被剖出,血淋淋。
  绿绮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两个男人是谁,她就这么轻易将苦守了多年的秘密抖了出来,她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回答完问题,她破败的身体便像是被抽了气,缓缓地瘪了下去。
  严辞镜把稻草堆在她身后,让她平躺下来,他知道绿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语方知将一直挡在她身边的水缸移开,即使她早就已经见不到天光了。
  语方知把荷簪放在她掌心,她不愿意要,呜呜叫唤着把荷簪推出去,语方知懂了,承诺道:“芸妃的仇,并上你的后半生,我会让罪魁祸首百倍奉还。”
  绿绮点点头,缓缓躺回稻草堆上,支撑她走到现在的秘密已经说完,她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再也不用歇斯底里地哭,她悄悄地让最后一滴泪在眼尾处流下。
  “绿绮!若是没进宫,你最想去哪儿?”
  “娘娘抚琴有如高山流水,那奴婢最想去看一看高山,抚一抚流水!那娘娘呢?”
  “我啊——我最想去庙里住!”
  “娘娘!您又胡说!”
  绿绮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想,芸妃娘娘,今生我们都没能如愿,等下辈子吧……
  绿绮悄无声息地死去,语方知从房中抱出棉絮被将她盖好,严辞镜看着她安静的面容一寸寸被覆盖,慢慢站起身,拉住语方知:“就用这被子送绿绮,有些草率。”
  语方知看着严辞镜墨黑的瞳仁,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
  缥缈的灰烟散出,严辞镜等着语方知放火,却见他手指一停,转而去绕下腕间的腕带。
  “怎么?”
  “不是见不得火光吗?”语方知不顾他推拒,用腕带将他那双清目遮盖全,还在脑后打了个结。
  严辞镜什么都看不见了,正想取下腕带,腰间一紧,被语方知搂住了。
  脚下一空,他下意识环住语方知,由他把自己带上了屋顶。
  语方知唇角弯着,贴近严辞镜耳畔,哄了声:
  “别怕。”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海星和评论!)晚安晚安!


第32章 宫宴八
  严辞镜被带上了屋顶,内官的宽帽中兜满了春日的暖风,耳边风声切切,但不及语方知呼吸声均匀有力。
  踩在凹凸不平的斜檐上,严辞镜站得很稳,但腰间紧锢的手臂丝毫没有松开的趋势,他伸手摸了摸盖在眼上的黑布。
  手指纤长,指节凸起,搭在黑布上,衬得那只手有如瓷玉,语方知笑:“放心吧,不会让你摔下去。”
  严辞镜的手松了,唇启,两人靠的近,语方知盯着他朱红的舌尖瞧,只听他说:“芸妃是知情人,被灭口在情理之中,但为何要留下个贴身宫女折磨至此,丢在这冷宫中让她苟活数年?”
  绿绮也是知情人,按照魏成赶尽杀绝的性子,没道理留她这么久。
  语方知丢下的火折子已经将横在院中的破门点燃,翻腾起的灰烟熏人,熏得语方知眯起眼,久久凝视安睡在一旁的绿绮,摇头:“我不知。”
  给个痛快也好过人不人鬼不鬼地被困在这里,严辞镜轻叹:“手段……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院中火势渐大,稻草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语方知想起在火中救起严辞镜时,那一双脆弱求救的眼:“所以我说,严大人心不够狠,跟着魏成恐难成事。”
  严辞镜唇抿成一线,似是对语方知的话有异议。
  语方知见他不服,嗤笑一声,用热气烘他耳珠:“是我说错了,严大人对自己倒是狠。”
  严辞镜看不见也想象得出,语方知那张调笑的脸有多气人,伸手推了他一下,结果自己没站稳。
  晃了两下又被语方知环住,那双大手正好压在他身后缠满绷带的地方,吃痛“嘶”一声。
  语方知立即将手下移,搭在他侧腰上,脸上笑意已收:“我不说了,怕了你了。”
  严辞镜仰着脸,黑布能遮眼,但遮不掉他面上的不快:“想我跟你联手就直说,犯不着拐弯。”
  语方知诧异未过片刻,看严辞镜像是看稀罕物,低声笑起来,听得严辞镜听得耳中轰鸣,手指在袖中捏着,真想把他的嘴捂起来。
  冷宫中堆满了干稻草,加上今日风大,此刻火势已经迅速蔓延至围墙上,浓烟滚滚,想必在宫中各处都能看见这大火烧宫的稀罕景象。
  “绿绮生前被藏在这冷宫不见天日,死后便张扬瞩目一回吧!”
  语方知搂紧严辞镜,在被人注意到之前,利落跳下了宫墙,一落地,严辞镜便飞快摘了黑布,闭眼太久,突然睁眼耐不住火烧的日光,紧皱了好几下眼皮,语方知哪里还给他缓过来的时间,拉着他的手,带他在长街上跑起来。
  “人很快就过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严辞镜跟着跑:“荷簪呢?”
  语方知答:“在我袖中放着。”又回头道,“答应绿绮的事一定会做到,凶手定会伏诛!”
  荻花街府邸的试探、会试主考官的限制,此时的严辞镜在魏成处成了颗废棋,还差一点就被扣上杀害朝中重臣的帽子,四面楚歌,说他身陷囹吾也不为过。
  但现在语方知仰着脸冲他笑,带着他在危机四伏的内宫中奔逃……
  定是他被当头的烈日晒得头昏,才会觉得他的前路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昏暗。
  一路上,不断有宫女太监朝着冷宫的方向惊呼,他们一概无视,顺利地出了内廷。
  可惜……刚走两步就被截住。
  “站住!”
  语方知和严辞镜立刻躬身遮脸,又从怀中摸出之前偷来的木牌,等着被盘查。
  “抬起脸来!”
  语方知心里咯噔一下,在他犹豫间,对方又喊了句:“我让你们把头抬起来!”
  对方腰间配有长剑,语方知没办法,只好站直身体,抬头,露出官帽下一张嬉笑的脸: “谢指挥使,又碰见您了。”
  谢玄有如头顶响了个焦雷,指着语方知老半天憋不出话,又颤着指头指着他身后半遮脸的内官:“这位不会是严大人吧?”
  人家都点名了,严辞镜也不好藏着掖着,抬头,跟恨铁不成刚地谢玄对上了眼。
  见状,谢玄难掩激愤:“严大人!语方知胡闹,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如果我没看错,你们刚刚是从内廷跑出来吧?”
  见两人不否认,谢玄望着内廷里的浓烟滚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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