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人,你身体又不虚,要这些做什么?”
严辞镜问:“这些都是补药?”
胡恩点头:“是吧?小的见黑鹰天天吃。”说着,他又在墙上找到一个玉罐子,眼冒绿光地抓进手里。
刚打开盖子就被严辞镜整盒抢了过去,他不敢吭气,眼见着严辞镜把一颗黑金相间的药丸倒进袖中,把玉罐子扔了。
“不要我要!”胡恩嘀咕着又把玉罐子捡起来收进袖中。
严辞镜拿到了芋金丸,又想起那日吃下的红黑色的解药,可是暗室中的药瓶已经翻完了,并没有看见解药。
离开黑鹰的住所后,严辞镜去了医馆。
“让开让开!”
侍卫赶人,严辞镜随着人群避至茶楼檐下,眼看着魏府的马车嚣张跋扈地过街,心中恨意丛生。
再往医馆中看去,老大夫正在抓药,严辞镜也将手伸进袖中,攥紧了那颗夺命的药丸,心中计较,倘若他将芋金丸送去,老大夫就一定能找出解药吗?
就算有希望,也不是一时半刻的就能找出,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再者芋金丸能发挥的作用,远不止救命。
严辞镜想清楚了,转身离开。
茶楼之上,语方知远远看着魏府的车马远去,道:“魏成这阵子该难受了。”
隐太子一事揭露,其余朝官避而不谈不代表心里没有较量,张少秋等着看魏成落马,不参与党政的官员也颇有怨言,有些原是太子一党,对魏成已经有了猜疑,有些是不满魏成结党营私,积怨已久,不论出发点是否一致,语方知都有办法让他们纠成一股力量。
想到这,语方知问:“何将军的信使,何时能到?”
如枯答:“还有两日。”
语方知要派人去接应,如枯应下,又道:“魏成在城内外都安插了人手探听夏长赢的线索,似乎是势在必得。”
语方知也势在必得,他已知晓黄色粉末出自苦菜花,最大的苦菜花丛便是在城门以北,他已加派人手去监看动静。只有夏长嬴知道严惊平的下落,他一定要找到夏长嬴。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已到了严府。
他高坐于马上,远远看见了停在严府前的马车。
夏长嬴三元及第,太子死后也销声匿迹,生死追随可以称得上一个有情有义,他隔壁也住着个三元及第的严状元,可比夏长赢差得远,冷情得很。
语方知目不斜视地牵马进了语家,小清候在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跑出去,眼见着严辞镜一言不发地进了府,幸灾乐祸地对杜松说:“你家大人性子忒差,惹得我家少爷都不愿意过去了。”
杜松没说什么,跟在严辞镜身后走了,杜砚也蹭蹭跑进门去。
小清自讨没趣,揣着袖子嘀咕:“定是那海棠闹的!严大人吃醋骂了我家少爷,把少爷惹生气了,严大人也真是,不知道少爷吃软不吃硬。”
“你怎么又出来了?”小清指着揣包袱跑出来的杜砚。
杜砚没吭气,把包袱往小清脚底下一砸,气呼呼地跑回府了,小清莫名其妙,慢吞吞拆了包袱一看,气得差点撅过去,把包袱里的碎瓷片和枯黄的海棠一卷,气鼓鼓跑回家去了。
他在院子里找到语方知时,语方知正盯着一树海棠出神。
小清看得出语方知伤心,不敢再拿被扔掉的海棠去激他,抱着包袱缓缓退了出去。
园里安静下来,唯有风声和海棠的馨香陪着语方知。
风大,卷起两三瓣花送往别处,语方知突然伸手去抓,可惜引送出的风将细碎的花瓣推得更远了,语方知不再勉强,喃喃自语:
“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个两章就掉马了!
第172章 出山
“镜元!你去哪里了?我有话跟你说!”
被唤住的孟镜元蹦蹦跳跳地跑来牵住了严惊平的手,笑得眼睛弯弯,抢了话说:“惊平!我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你先听我说!”
严惊平摇头,惊慌道:“不,镜元,你先听我说!我方才在门外看见两个人被打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告诉老爷?镜元?镜元?”
孟镜元似乎是根本没听见他在说话,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跑,嘴里喋喋不休地在说些什么。
“不!镜元!不要进去!”严惊平追上去,却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孩子穿过自己,被孟镜元牵着跑进了屋里。
他想追,旦被一道陡然生出的屏障拦了路,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在拔高,比屋里躲进柜中的两个孩童要高得多,身上的衣服也变了,是朝服,殷红像血一样的朝服,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
紧接着,院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孟夫人被逼得在院中引剑自刎,随后孟大人自戕身亡,孟镜元大叫着冲出木柜被砍死,唯有柜中的孩子还活着,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镜元。
“镜元——”
严辞镜尖叫着醒来,浑身痉挛般地颤抖,他痴呆一般盯着自己没有一丝血迹的手。
额间的冷汗落进手心,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他胡乱地捂住了脸,却叫泪水从指缝中滚下,捂住了嘴,哭声又从指缝漏出。
“镜元……是我害了你……”
“是我的错,都是我……”
梦境中惨状点醒了严辞镜,他对自己的恨意不比对魏成的少,带着这份沉重而深刻的怨气,他将十三坡处的机关精善到了人谁来都插翅难飞的地步。
捕人的网眼上扎了针,兜头罩下来便能划出数深入骨血的痕,半人高的草丛中藏满了箭矢,箭上淬了巨毒,还有陷阱里的毒蛇,四周潜伏的死士,无论是谁来都有来无回。
随后,他将夏长嬴即将现身十三坡的消息,让幽素带给了张少秋。
螳螂捕蝉,张少秋是螳螂,严辞镜要去找黄雀。
严辞镜去了毕府。
“严大人,太傅大人身体抱恙,近日暂不见客。”
严辞镜呵斥管家:“下官有要事要见毕大人,你莫要拦路误事!”
管家遇强则强,硬着脸说:“就算严大人有天塌的大事,太傅大人也不会见你,请回。”
严辞镜“扑通”一声跪下来,还磕了三个响头:“求你让我见见太傅大人!我有要事要禀!”
管家遇弱则弱,也给严辞镜跪下了,劝道:“严大人还是请回吧,太傅大人谁也不会见的。”
严辞镜等不得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跪直了,威胁道:“今日就算跪死了,我也一定要见到太傅大人。”
管家叹了口气,转身回府,命人将大门关上,边走边骂:“跪吧跪吧!跪死了太傅大人也不会见你!”骂完了又看见站在院里的毕守言,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样子点了点头。
毕守言问:“何人在门外喧哗?”
管家答:“可是惊扰了少爷?小人这就派人赶他走!”
毕守言摇头,道:“上门来找爹的也不止一个,怎么今日这个这么难缠?”
管家苦道:“是啊!严大人看着很好说话,没想到这么倔!”
“严大人?”毕守言边说边往门外走,“快把门打开!”
严辞镜借毕守言的光进了毕府,他来不及想为何毕守言会帮他,苦苦哀求毕守言再帮他一次,带他去见太傅。
毕守言抹了抹严辞镜额头的脏污,扯了严辞镜的手腕带他走,“你跟我来。”
到了书房,严辞镜对着紧闭的大门跪了下去,高声道:“江陵知府严辞镜求见太傅大人!”
毕知行在书太傅房里听见动静,先将毕守言骂了一顿,后把严辞镜撵走。
严辞镜顾不得许多,高声道:“身为太子之师,隐太子暴毙另有隐情尚且能视而不见,那国之根基将摧,大殷要亡国,太傅大人也置之不理吗?”
拖住严辞镜的侍卫被他一番话吓住了手脚,毕守言惊愕万分,唯有毕知行仍旧稳重,道:“要见老夫就进来吧,不必拿这些话来唬人。”
严辞镜能进书房了,先磕了三个响头告罪,“下官有要事禀才会如此鲁莽,请太傅责罚。”
毕知行高坐于案台之后,脸上未见一丝病气,反倒有一抹被严辞镜气出来的红光,他讽道:“严大人都要磕死在毕府门前了,老夫哪里还敢不见你?”
“说罢,有什么事非要告诉老夫不可?”
严辞镜单刀直入:“隐太子之死另有隐情,隐太子卷入旧案激怒凶手才会送了命。”
毕知行沉默了一会,道:“老夫知道隐太子是被害死的,还有什么案子能比陷害皇储之案还要大?”
“孟霄通敌旧案。”
毕知行点点头:“我知道了。”
严辞镜一愣,道:“傅大人先前指点过下官,如今下官有证据证明孟霄是被奸人所害,为何傅大人没有一丝反应?难道要任凭奸人继续逍遥自在吗?”
严辞镜如此不客气,毕知行被逼问颇为不快,冷道:“你方才在门外说老夫视而不见隐太子的冤情,既然老夫对亲自带出来的隐太子都没有一丝感情,旁的事,老夫又岂会多管?”
话里话外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但严辞镜有备而来,安静片刻,将心中的激愤压下,缓缓道:“太傅大人闭关是为了稳定朝局,下官今日来见太傅大人,同样是为了稳定朝局。”
毕知行有些意外,问他:“老夫称病闭关,不理朝事,如何能稳定朝局?”
严辞镜道:“太傅曾亲自教导隐太子,如今却避而不谈,看似冷血,但下官知道,若太傅为隐太子伸冤,势必会掀起一阵悼念隐太子之风,恰逢大殷近年天灾人祸不断,若让赞美隐太子的言论大肆传扬,势必会被有心人利用,动摇国本。”
“再者,隐太子死于谁之手,傅大人心知肚明,怕就怕牵连了当今圣上,大殷将风雨飘摇。”
严辞镜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末了还急喘不停,在僻静的书房中十分清晰。
毕知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年轻人,心跳如鼓点。
当今圣上的资质的确不如隐太子,二人同时听他授课,他心中难以避免地将两人对比过,但隐太子已死,他要拥戴的是喻岘,也只能拥戴喻岘,为那传位诏书,更为大殷江山。
隐太子之死的真相和稳定的局势,毕知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默不作声反而让行凶者更加猖狂……”严辞镜并不认同毕知行的做法,但如今为了让孟家翻案,让毕守言出面,他不得不从毕守言的出发点出发,企图说服毕知行。
“比起翻出旧案会让朝局不稳,纵容凶手才是后患不穷,太傅大人也不希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由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来坐罢?”
刹那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唯房中二人俨然不动。严辞镜胸有成竹自然难以撼动,毕知行心中摇摆不定,稳坐上首也只是强撑。
不知过了过久,他终于松开手心一把冷汗,缓缓道:“起来说话罢。”
两人谈至深夜,严辞镜从毕知行书房出来时已经耗尽心力,脸色青白得可怕,毕守言一直在门外等候,看见严辞镜出来立刻赶去搀扶。
“你进来!”
毕守言被自己的亲爹叫住,很是为难。
“今日多谢,你去吧。”严辞镜颔首致谢,缓缓走了出去。
毕守言站在原地目送,忘了亲爹的吩咐似的,待看不见人了,毕守言转身才发现毕知行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中出来了,跟着他一起目送着严辞镜。
“爹……”
毕知行冷冷地说:“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还是趁早灭了吧。”
“我——”
“严辞镜命不久矣,早已无力回天。”说这话的时候,毕知行几乎要将手中的木盒捏碎。
毕守言闻言,呆愣片刻,拔腿冲了出去,远远见了人却又不敢上前,还怕喘息声太大惊扰了他,只好掩着鼻息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自知不能护他走到头,但也至少护他走完这一段路。许是被告知严辞镜的阳寿所剩无几,毕守言发觉他的身影细瘦如柳条。
“严——”
严辞镜突然栽倒,毕守言正要去扶,便看见路边一女子冲过来扶稳了他。
扶住严辞镜的,正是幽素。
“我无碍,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说罢?”严辞镜一整天都滴水未进,此刻有些腿软。
幽素担忧地看着严辞镜,道:“信已送去了。”
严辞镜点头:“那就好。”
严辞镜设了一个简单的局,待张少秋和魏成的人在十三坡打起来,闹大了,再由毕知行出面,在朝堂上说出旧案可疑之处,便不愁不能让魏成伏法了。
严辞镜设想得很好,只不过他小看了张少秋。
“夏长嬴好好地在苍山上待着,怎么可能在十三坡现身?”张少秋皱着眉翻看信纸,对帷幕后的人说,“不知送信之人打的什么算盘,还是不必管了。”
“要管。”帷幕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