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他也可以稍微对霍咎摊摊牌，来试一试他的口风。
于是，江随舟下定了决心，在这天夜里用晚膳的时候，伺候的人全都屏退了出去。
熠熠的烛火之下，霍咎抬眼看向江随舟。
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江随舟是有话要对他说。
霍咎心道，正好。
他也有话要对江随舟说。
光听今天那老头儿对江随舟说的话，他就知道，今日这两人对江随舟是有所保留的。
霍咎知道，魏楷从会做没把握的事。他带来的这个人，绝会治不好他的腿。
他们二人这样说，全是在防着江随舟，担心他们能将他的腿治好，反而会因此被提防。同样的，江随舟的病症，这老头想必也能治好，却是拿话钓他，八成是在等自己的命令。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江随舟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威胁。
甚至昨天，他还直接告诉他，要治好他的腿，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治好他之后，替自他面对江舜恒的准备。
霍咎有些忍住了。
他想告诉江随舟，这人肯定能够治好他，也能治好自己。
他还想告诉江随舟，他必害怕。江舜恒论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是时刻有威胁的仇敌，待自己恢复了与之抗衡的实力，必会让江随舟因此被波及。
反而，自己护得好他。
霍咎向来谨慎而缜密，放在从前，他绝对不会让敌对阵营中的人探知到他的半点实情。
但是莫名其妙地，江随舟对他来说，又太一样。
或许是他被江舜恒针对，即便身在敌营，也绝会和他们是一伙的；又或许是因为这人单纯得很，虽强作自己是个坏人，但实则没有半点杀伤力，值得信任得很。
又或许……是因为他似乎，真的很喜欢自己。
霍咎只觉得，自己向来是不喜欢亏欠他人的『性』格。这靖王擅自喜欢他，还非要为他付出那么多，让他忍心欺瞒他，甚至想将自己的老底全盘托给他。
光是因为信任他，更多的，是因为他想瞒他。
这种“想隐瞒他”的想法，从昨天江随舟告诉他，会让大夫替他治腿开始，就在霍咎的心里四下冲撞。
那是一簇在霍咎心口燃起的火苗，他的心窝烧得烫得吓人。
那簇火苗被他死死藏在心窝里，此时只拿一双伪装得极好的黑眼睛，静静看向江随舟。
待到房中没有第三个人，江随舟斟酌了口。
“今天这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淡淡说道。
霍咎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正要口，却听江随舟接着道。
“虽说他治不好你，但多算是两希望。”他说。“过，既要针灸，本王想着，还需让你另住一间屋子，会方便些。”
似是一阵风吹过，燃在霍咎心口的那簇小火苗吹得颤了颤。
他顿了顿，应了一声。
“确实如此。”他道。
第42章 第42章……没别的了？
江随舟点头。
“本王让孟潜山在院中另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你只管在那里住下，安心养病。让他随意医治的话，过是本王聊作掩饰的场面话，他若真敢不尽心，你只管告诉孟潜山。”他说。
哦，还住在他院子里啊。
那阵转瞬即过的风消散得影无踪。
霍咎神情淡然，嗯了一声。
江随舟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接着了口。
“之前从没告诉过你，本王为何要你迁来安隐堂吧？”他说。
江随舟知道，这些话，就在这个时候说最合适。
若他一始就告诉霍咎，自己想要善待他，霍咎自然不会相信，反倒会对他更加戒备。而若是现在不说，此后见面见得了，更无从谈起，与他讲，反而刻意。
就在此时，告诉他自己想要帮助他，与他合作，是最为合适的契机。毕竟这些日子下来，自己的处境和作为，霍咎也是看得的。
却见霍咎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他顿了顿，才抬眼看向他，眉头微皱：“没有。”
江随舟正要口，便听霍咎接道：“……不说也罢。”
这怎么能行！江随舟心里急了。
肯定得跟你说清啊！说清，你怎么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怎么能看出我的忍辱负，怎么对我激涕零啊！
他忙道：“要说的。过事到如今，本王想做什么，想必你也能看出一二。”
霍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靖王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要借今日，对自己表明心迹？
知怎的，霍咎心下有点慌，甚至一时间想不出对策。但很奇怪，他捂在心口的那簇小火苗，却像被浇了油一般，轰地一声，烧得更旺了。
这让霍咎的心跳一下加快了。
这靖王怎么这般蠢，难道怕被自己拒绝，怕颜面扫地？这反倒让霍咎的心软了，甚至觉得，论他说出什么样的话，自己都说出拒绝的话……
却听靖王了口。
“皇兄辱你，要以养蛊之法使本王与你争斗，本王自然不想让他如意。”
那清冽如山泉般的声音，凉凉的，平静又轻缓。
“你迁至本王院中，原就是想借此护你周全。本王虽为南景之人，却被皇兄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我而后快。而今本王虽能在此苟且偷生，却也知道，早晚有一日，是会被除掉的。
于本王而言，灭景朝，反而是本王的生路。霍军，这些时日，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本王与他们不同，意杀你辱你，反而想同你合作。”
那山泉般清凉的嗓音，一路流淌到了霍咎的心里。
他一时间只觉得脑中有些空。
便听靖王缓缓道：“本王今日能保你暂时周全，他日也能助你治好双腿，而本王所求，也过是一条生路而已。”
“滋”地一声。
那一泓泉水，骤然淌过霍咎的四肢百骸，轻巧地流过他的心间，便将那簇生机勃勃的火苗，骤然扑灭了。
霍咎的嗓音有些哑。
“……没别的了？”他问道。
接着，他对上的一双疑『惑』的、干净得含任何杂质的眼睛。
“没了啊。”
44、第43章 第43章这人乍一消失让他总觉……
第43章 第43章这人乍一消失，让他总觉……
江随舟被霍无咎问得心里咯噔； 接着便生了几庆幸。
果然吧？他算无遗策，就知道霍无咎可能对他直心存怀疑； 绝不会相信己只是为了从后主手下保命而已。
他的确不是为了在后主手下保命，毕竟后主虽然折腾他，但不会折腾死他。
他想要的，是从他霍无咎的屠刀底下夺回己的脑袋。
不过这对霍无咎来说，没什么区就是了。
幸好在这会儿说开了。江随舟心想。
看着霍无咎越拧越深的眉，江随舟深信，肯定是因为己尚不能取信于他，使得霍无咎还对己所说的话心存怀疑。
这倒是理所应。毕竟对于霍无咎来说，己无论如何都是敌对阵营的人； 己说他就相信； 那才奇怪呢。
这么想着； 江随舟神情严肃又冷静； 道：“本王知道，或许不会相信本王的话； 毕竟这对来说； 怎么都些荒谬。但是……”
霍无咎却忽然开口了。
“我信。”他声音平稳； 却似乎比往日要冷些。
江随舟愣：“本王是说……”
便见霍无咎抬眼看他，道：“合作； 要说的，就是合作； 对吗？”
江随舟点：“是的，但是……”
但是这话从霍无咎嘴里说来； 怎么就种说不的奇怪呢？
便见霍无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缓声接着道：“尽庇护我，我看得来； 虽不知为何对我这般信心，但若真所说的那日，我也不会恩将仇报。”
江随舟愣愣地听。
霍无咎这话说得句句在理，既符合他光明磊落的『性』，也是江随舟直想要争取到的态度。
但是……
江随舟心下总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是好话，从霍无咎嘴里说来，总觉得种说不的郁结，甚至带着两凛冽的寒意。
江随舟正发着愣，便见霍无咎淡淡瞥了他眼，问道：“放心了么？”
江随舟愣愣点了点。
便见霍无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眼，继而放下手的筷子，单手按在轮椅上，方向转，径直走了。
江随舟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若所思地喝了口。
他不怀疑霍无咎会尔反尔，但是……
思忖片刻，他摇了摇。
可能因为，他们这种征战沙场、仗的人，给人许诺的时候，都是这么冰冷凶悍的吧。
——
霍无咎整夜都没回过神来。
荒谬？
确实，他敌国亲王，虽说处境不大好，却也养尊处优，至少『性』命无虞。这样人，居然会说这种将希望寄托于敌国将领、甚至要和残废了的战俘合作的话，的确挺荒谬的。
……但是更荒谬的，他不也相信了吗？
霍无咎只觉己被什么鬼神下了降，明再正常不过的副心智，偏偏在与那靖王相关的事上像被了闷棍，没没脑地直发晕。
如今看来，他对那太监说的话，明就是搪塞，而他所做的那些庇护，就像他说的，也是不想让江舜恒如愿。他在这地界上没什么依靠，将希望寄托在己的身上，也是理所应。
但己却偏偏稀里糊涂地相信了那番
第43章 第43章这人乍一消失，让他总觉……
经不住推敲的瞎话。
整晚，霍无咎几乎没怎么合眼，天亮，便立刻搬去了孟潜山替他收拾的厢房里。
他只觉得，己应是觉得屈辱的。
但弥漫在他心口的情绪，却似乎与屈辱不太相似。
些泛酸，将他胸口处的经络浸得发麻，像被排小针绵密地扎，虽没多疼，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在这之前，他尚没体验过“委屈”是什么感觉。
安隐堂的院落大极了，想找间舒适宽敞的空房容易得很。再加上孟潜山殷勤，仅用了夜，便将东侧向阳的那处空房收拾了来。
那间屋子并没比主屋小多少，光线尤其好，是几间厢房里最好晒太阳的屋子。
孟潜山做这些，多少存了想讨霍夫人的巧儿的心思。
但是霍夫人似乎直不怎么高兴。
那位祖宗仍旧冷着脸，甚至周遭的气场都似乎比平日里更吓人几。孟潜山虽不知道原因，却也晓得看脸『色』，将这位祖宗送到，便匆匆退了去。
日渐渐升了起来，李宁带着魏楷来到了安隐堂。
他所配的『药』材要用上几日才能起明显的效果。给江随舟把过脉之后，李宁调整了几味他所用的『药』，便将方子交给了孟潜山，让他替江随舟去煎『药』。
做完了这些，他们二人便被侍女领着，来到了霍无咎所住的厢房。
二人进了房，李宁随便找了借口，便将房伺候的下人们都支了去。待到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李宁才提着『药』箱，走到了霍无咎身侧。
“霍将军。”他躬身冲霍无咎了礼。
便见霍无咎放下了手的书册，抬眼看向他们二人。
“将军，李大夫来给您看伤了！”旁侧，魏楷面上带着笑，便替霍无咎将轮椅推向了床边。
“将军还不知道吧？昨天李大夫那番话，都是拿来糊弄靖王的！昨日他给您看了伤便知，这种因利器所伤而致的残疾，他十成把握能治好您！”
霍无咎淡淡瞥了他眼。
魏楷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挠挠后脑勺，笑道：“属下知道，王爷肯定早就猜到了。”
却听霍无咎忽然问道：“靖王的病呢？”
房的两人都是愣。
时间，魏楷和李宁面面相觑。
他们心下都清楚，为靖王看病不过是幌子，只是借此入靖王府罢了。
将军问这干嘛？
短暂的静默后，二人对上了霍无咎漆黑的眼睛。
“能不能治好，没准话？”他问道。
李宁忙道：“回将军，靖王的弱症，是幼被人下『药』所落下的。要想立刻治好，绝无可能，但只要用对了『药』材，慢慢调理，大约三五年，应能够拔病根。”
霍无咎垂下眼，不说话了。
李宁看看他，又看看魏楷，时间心里没数了。
“那……按将军的意思，您是想小的治好他，还是治不好他？”
霍无咎顿了顿，再抬眼时，目光染上了两冷意。
他想不想？他什么可想不想的。他与靖王，如今不过是“合作”的关系罢了，己只要在日后护好他，管他被什么人下『药』，得什么病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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