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他俩收敛些,她欲言又止道:“你们俩什么时候……”
她原以为承毓只是为了帮助她脱离困境,才诓骗太后说她和温裕有一腿,现在看来他俩确实有一腿。
承毓到底年轻,见林桑青发问,她红着脸躲进温裕身后。温裕笑呵呵护住她,冲林桑青挑眉道:“多谢你啊大媒人,上次你让我送承毓回家,给了我们独处的机会。虽然她不待见我,但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适合当媳妇儿。这不,后来我厚着脸皮一趟一趟往将军府跑,把将军府看门的都惹烦了,才终于如愿以偿。”
唔,林桑青记起来了,上次离开虚驼山时,她特意交代温裕把承毓平安送回家。没想到啊没想到,温裕这个混小子居然挺会把握机会的,竟把承毓追到手了。
想到温裕从前的斑斑劣迹,她板着脸叮嘱他,“你要好好待人家,不许再混日子了,也不许再去不该去的地方,听到了没有。若是以后承毓哭着到我这儿来告状,我非绑了你挂在城楼上,让满皇城的人都见见你这个负心汉。”
温裕吊儿郎当道:“成,我最最尊贵的宸妃娘娘。”
承毓甜甜笑道:“不用的,嫂嫂。”
林桑青刚要夸承毓贤惠,想着叮嘱她不要大意,承毓仍旧甜笑着道:“不用你绑,我自己绑了他挂城楼上去,倒过来挂着。”
温裕缩了下脖子,喉结上下滚动着,该是在吞口水。
林桑青由衷笑出声音。
在殿中坐了一会儿,把早上倒的凉茶喝完,她送温裕和承毓出宫门。
宽阔的宫道一直蔓延到宣武门口,四下空旷炎热,没有林荫躲避。她在宫道尽头止步,笑着对他们道:“走吧,就送到这儿了,我出不去这座宫门。”
温裕回过头,呲着牙花子冲她笑道:“好好干,什么都不要怕,我等着你封我做官的那一日。”
心底一动,她眯眼笑道:“成啊,大内总管、东厂公公,这两个官职你随便挑一个,我留给你。”
温裕故意挑剔道:“怎么都是没根儿的,你不为我考虑,也要为承毓考虑考虑啊。”
承毓拿手推搡他,“呸,贫嘴滑舌,又关我什么事儿了?”
承毓是萧白泽亲封的郡主,她可以随意出入宫门,不用走流程,也无须事先报备。他俩笑闹着从宫门出去,在无云的晴空下留下一串让人欣慰的笑声,无忧无虑,令人不由得挑起唇角,露出祝福而又温暖的笑容。
温裕看上去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其实内里耳聪目明,什么都比别人懂得快。
避宠 第175节
林桑青想,看来,温裕已经看出她和箫白泽在演戏了,不若怎会开那种玩笑,说要等她封他做官的那一日呢。
等有机会她得问问温裕,是怎么看出她和萧白泽在演戏的。
经此一事后,她和太后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太后也会从此明白,她之前所做种种不过是在装傻充愣,实则心思缜密,见招拆招的手段不亚于昔年她还是昭阳长公主那会儿。
她完全暴露在太后的目光里,赤果果,不加任何隐藏。
这样也好,今后她不用再刻意伪装,或是装出对太后恭敬无比的谦卑样子,可以放肆做自己了。反正太后已经完全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再伪装也不可能改变太后对她的看法,倒不如随心所欲,活得自在些。
不就是撂脸子吗,谁不会啊。
沿着宽广平整的宫道折返回后宫,她抬头看一眼无云的万里晴空,眼神逐渐变得暗沉。她几乎可以断定,今儿个这事和周萍脱不了关系,除了周萍,谁还会告诉太后她与温裕相熟这件事。
温裕曾撒谎污蔑过柔妃,而她是太后和柔妃最厌恶的人,如此算来,他俩都和太后与柔妃有过节。把温裕绑进宫,再缔造一个捉奸在床的场合,正好可以一箭双雕,除掉她和温裕。
太后的心计何其深,左不过,心思深沉如太后只怕也没想到她反应得如此迅速,在短时间内便把捉奸在床变成了坦然吃茶;估计太后更没想到,承毓会突然出现,镇定自若的替他们扯谎掩盖。
周萍也好,太后也罢,她们的计策皆落了空。
眼下时间特殊,她抽不出空对付周萍母女俩,反正来日方长,她先把处置周萍母女俩的事情放到一边,等到大业完成,再慢慢折腾她们不迟。
一群毛色发亮的鸟儿从头顶呼啦飞过,她抬起头,久久注视着它们,直到看不见鸟儿们挥动的双翅,她才重新低下头,沿着清冷无人的宫道禹禹前行。
而后半月,朝廷局势在无形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沉疴日重,萧白泽已无精力过问朝政,白瑞做错了事情被关押至御廷司,启明殿一切事由皆由几个年纪轻的小太监打理。大臣们每日上奏的折子都由小太监搬到启明殿,待萧白泽看完之后,再重新搬回去。至于萧白泽究竟看了多少,有没有用心看,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且不知因何缘故,萧白泽曾经一手扶植起来的寒门子弟近来频频犯错,已先后有数十人因各种各样的罪名被发落或是贬官。
据说是太后的意思。
萧白泽的势力日趋盛大,太后心中如何能不加以防备,打压他亲手扶植起来的寒门子弟只是第一步,想来太后的手段应该不止于此。
太后不会允许除了季家之外的氏族握有兵权,林家的大公子、林桑青的便宜哥哥林梓长期居住在塞北,他手里头有一部分士兵,估摸着太后近期便会有所行动,旁的人还好说,林家的兵权她是肯定要收回去的。
眼看着朝廷里的人几乎被清洗一遍,留下的要么是季家的亲信旁支,要么是和季相走得近的同僚,坊间的民众不由得在私底下纷纷议论——看样子有人想要反天了。
前后不到二十年,这方热土已然换了三位皇帝,他们只期望过安稳的日子,为何偏生天不遂人愿呢。
不单前朝有人事变动,后宫也有变动,太后说柔妃照顾箫白泽有功,到底还是把她抬到贤妃的位置上了。
贤良淑德,贤妃乃是四妃之首,柔妃一跃成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女子,太后生怕她不够惹眼,居然把协理六宫之权也一并赐给她了。
册封柔妃晋升贤妃的大典林桑青没有参加,她借口肚子疼,往脸上多拍了些水粉,营造出虚弱不堪的模样,窝在寝殿中翻花绳玩儿。
她在鼓乐声中明白一个早就存在的道理:只要太后不倒,季家不倒,贤妃永远是后宫屹立不倒的磐石。
太后、季家——她眯起眼睛——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甩手扔了扣在一起的绳索,她从床上坐起身,格外郑重的对坐在一边发呆的梨奈道:“梨奈,我要和父亲见一面,现在就见。”
梨奈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天真无邪,没有任何心机,“小姐,老爷前段时日托人传话,说太后近来一直盯着林家,还有意想削去大公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兵权,他要全力应付,暂时抽不出空来同您会面。”
林桑青没有立刻接话,她用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梨奈,直到将梨奈看得手足无措,才慢悠悠开腔道:“梨奈,林家根本没有小姐,对吗?”
梨奈咧唇笑道:“小姐您说什么呢,您就是林家小姐啊……”又顾左右而言他,“我出去看看下雨没,方才天好像有些阴沉,晒在外面的被褥可不能淋雨。”
没给她出门的机会,林桑青继续道:“林府是有个小姐不假,不过四年前,她得了一场痨病离世,林大人没有将她离世的消息告知世人,而是将此消息隐瞒下来,对外仍宣称林小姐健在。”她阴冷笑笑,“梨奈,请你告诉我,既然真正的林小姐已经病死,那我这位林小姐从何而来?”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梨奈垂首不语; 她用小手指甲轻轻剐蹭罗裙; 素日明媚的脸蛋上混杂着说不清的神情。
林桑青收敛笑意; 一鼓作气道:“林轩很会挑人; 你的长相讨喜,看上去像没有任何心机的邻家小妹,正合适进宫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防止我这个假的林小姐发现真相——借尸还魂终究只是存在于戏本子里的东西; 现实中不可能发生,从来都没有借尸还魂,有的只是被巧妙掩藏起来的真相罢了。”
梨奈低低唤她,“小姐……”
她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无须多言; 梨奈; 我相信你有法子让我见到林大人,且不会让任何人察觉。趁着贤妃今儿个晋封; 太后没时间搭理我们; 你尽快安排。”
梨奈踌躇稍许; 最终什么都没有辩解。
她换了身衣裳,抽空出去一趟,等到再度返回繁光宫; 不过是个把时辰的事儿; “小姐; 老爷来了; 请您移步见他。”
林桑青不由得朝她竖起大拇指; “好梨奈,办事儿就是快。”
几十年岁月不是白过的,林轩确实精明,皇宫已然戒备森严,他却还有办法进来。
梨奈引着林桑青七拐八拐,光是拱门就钻了七八个,最终拐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四周都是荒芜野草,恰适合会面。
一道人影站在荒芜野草之后,穿着普通不扎眼,和宫里的杂役有些相像,林桑青试探着唤道:“父亲?”
林轩骤然转身,什么话都没有说,撩起宽大的衣袍,动作干脆利落地跪地称臣,“长公主千岁!”
看来梨奈应当把事情和他说了。
甭管心底在想什么,林桑青赶紧扶林轩起来,故作客气道:“林大人这是做什么,无论如何我也唤过您一句父亲,您对我下跪不合规矩。”
林轩兀自长跪不起,“想来长公主已经恢复记忆,这一跪是老臣应尽的礼数。吾皇仙逝多年,独留长公主您一人在世,老臣非但没照顾好您,使您流落民间受尽苦难,现在还将您送进囚笼一般的深宫。长公主您生气也罢,恼火也罢,老臣无话可说。”他俯身叩首,“但请长公主相信老臣的一片忠心,将您送进宫……实属无奈之举……”
硬是把林大人拽起来,林桑青噙着温和的笑容道:“林大人着实无须行此大礼,前朝的尚方宝剑没法子斩杀今朝的将军,周朝早已覆灭,现而今是乾朝的天下,我这个亡国公主着实不值得您下跪。”
与林大人并肩而立,她掩去眼底的思量,神色如常道:“何况我并未恢复记忆,只是偶然听到一些事情,加之心底一直有疑惑,不太相信借尸还魂这件事情,这才请大人入宫相见。”
林轩在她的搀扶下起身,“老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碍于一些原因,无法向长公主解释。”
林桑青束手立在荒芜杂草中,目视远方道:“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完全想不起来,这其实也是一桩好事,国破家亡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倒不如浑浑噩噩活着,起码心里不难受。”双目投射出好奇的光芒,她问林轩,“我想知道,林大人为何要编造这样一个局,将我送入皇宫之中、送到箫白泽的身边?”
避宠 第176节
苍老的面容上倏然浮现感慨之色,林轩唏嘘不已道:“清远与我是旧相识,这点若您恢复记忆应该能想起来,老臣曾经做过您的老师,虽然只有短短数月,却好似过了几年——您那会儿啊,真是难搞。”
无奈地笑一笑,他继续道:“箫白泽……咱们皇上与您之间积怨颇深,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您。那段时日,皇上派魏虞查探的勤快,清远和老臣都以为他找您是为了寻仇,为了留住大周朝的最后一点血脉,防止皇上找到您,我们不得已而为之,想出这个偷天换日的法子。我们将您送入皇宫,循的恰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理儿。没成想,到最后却被您自个儿发现了。”
了然颔首,林桑青装出思索的模样,若有所思道:“皇上应当也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吧。”
林轩点头,两撇胡须在风中微微抖动,“是的,咱们皇上的头脑可不简单,纵然我百般遮掩,他却还是发现了您的真实身份,真是令人好奇。皇上曾找老臣彻谈过此事,也是在此之后,老臣才发现,原来皇上找您不是寻仇,他只是想圆一个心愿。他叮嘱老臣继续伪装,给您一个家庭幸福的美梦,长公主,您也算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她玩味一笑,抬手抚摸脸庞,“我的容貌……”
林轩解释道:“从绮月台摔下,足够让人面目全非。清远将您带到我府上的时候,恰好有位方外游医在林府做客,老臣花了一万两银子,为您换了张脸。”顿一顿,他玩笑道:“不若,依您之前的容貌,只怕无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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