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不住,摇摇晃晃。
大殿内行了礼,徐锦香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苏小难坐了床,徐锦香笑着对朱高珞说:“傻瓜,这里都交给你了,你日思夜想的人,以后都是你的了。”徐锦香抚了抚苏小难的手,就出了门,轻轻将门掩上。
朱高珞站在苏小难面前,看着眼前这个红妆的人,这个曾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儿,他却蓦然产生了一丝抵触,一种无法面对的抵触,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和她的所有美好往事,而是她虚假的笑容,她装作无知却心机重重的眼睛。
他将苏小难从头看到脚,看到那对红金莲,又回到她雪白的手背,他想起了她曾为蓝乡安茶饭不思的样子,而他恐怕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老好人;他想起了她曾重重推开他的亲密接触,曾无数夜让他辗转难眠,让他残酷地厮守而无法接近;他想起她在浦子口苦等蓝乡安的痴情,那令他刻骨铭心的痛。
他不但不去掀盖头,反而往墙上取下了一把玉弓,冲出门去,门外站着一个家丁,跟上他问:“三爷,你这是去哪?”
朱高珞烦躁说:“喝酒去,你别跟来!”
朱高珞三步两步往门外跑去,一路寻蓝世仙的背影,见没有人影,又攀上了燕王府城楼,几个护卫见罢,漠然看着,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在城楼上,朱高珞看见蓝世仙刚刚走出燕王府,他立即张弓搭箭,可又放了下来,复又抬起,矛盾不已,他的箭百步穿杨,只要发出去,蓝世仙必死。
蓝世仙蹒跚着往外面走,忽然一匹马奔来,是方子瑜和叶嬏,叶嬏看见蓝世仙,就跳下了马,冲过来将蓝世仙紧紧抱住,含着泪说:“无名哥哥,终于找到你了,你可知小嬏有多担心你。”
蓝世仙说:“以后再也不必为我担心,就当我死了吧。”
叶嬏抬起头说:“无名哥哥怎么说出这么沮丧的话,是不是?她伤了你的心?”
蓝世仙语气遽重:“不许再提她!”
叶嬏正想安慰他,见远远的城楼上,有人张弓搭箭,一支利箭疾速飞来,方子瑜也看到了,大喊:“小心。”
叶嬏忽然将身子一偏,推了一下蓝世仙,那利箭从她的侧身穿过,穿到胸骨里,蓝世仙猛地震住了,叶嬏还是紧紧拉着他的手臂,方子瑜飞下马,一把抱住了叶嬏。
蓝世仙朝城楼一望,见朱高珞手里提弓,站在城楼上,他抽出青丝剑,想去杀他。叶嬏艰难喊了一句:“无名哥哥,小嬏想和你说几句话。”
蓝世仙退了几步,痛心地蹲在叶嬏面前,叶嬏嘴角已渗出鲜血来,口中念道:“子瑜哥哥,我对不起你,其实我不是他的妹妹,小嬏喜欢的人就是无名哥哥。”
方子瑜含着泪说:“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叶嬏又对蓝世仙说:“无名哥哥,小嬏想请你抱抱我……”
蓝世仙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从方子瑜怀里接过叶嬏,将她搂在怀里,唇口和鼻翼贴在她脸上哭泣:“小嬏,无名哥哥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知道吗,蓝世仙喜欢的人,都会因他而死,所以他不能喜欢你,所以……。他错了,如果让他再选择,他一定好好待你。我这就救你,你是鬼医的孙女,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叶嬏的嘴唇苍白到了极点,冷汗也浮现了整个脸盘,如冰化了一般无法收拾,可她却露出了一丝笑容:“没有用了,我知道我就不行了,让我多看一眼无名哥哥就好……”
蓝世仙感觉到叶嬏的身子越来越软,瞳孔也开始发散,此时此刻,他就想多抱她一会,哪怕多一点点也好。
燕王府的城楼上,朱高珞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他的弓也从手里落到地上,他四处搜寻:“是谁放的箭?”
从城楼的梯口走出一个人,竟然是纪纲,纪纲恭恭敬敬地说:“三公子,是我放的。”
朱高珞怒气冲天:“谁让这样做的?”
纪纲说:“我见公子迟疑不决,以为公子是怕射不中,所以斗胆助公子一把。”
朱高珞怒喝:“你给我滚,滚啊!”见纪纲走了,他才慢腾腾走下楼梯去,一阵愧疚布遍全身。
到了掌灯时分,老嬷嬷领着两个喜娃,催促朱高珞:“三爷,怎么还不揭夫人的盖头?”朱高珞站在门外,却不进去,说道:“你们都走吧,不用服侍了。”
老嬷嬷笑着说:“三爷早些同房,生两个大胖娃娃!”见朱高珞不语,强拉着两个喜娃走了,两个喜娃含着手指扭着头对他乐呵呵。
不一会,廊里一群孩童的喊叫,一群扎着喜发穿着庆服的娃娃冲了过来,围着朱高珞要喜糖,朱高珞厌烦不已,大喝一声:“都给我走开!”一班娃娃吓得一震,纷纷逃开了。
燕王府里还是歌舞升平,杯觥交错。朱高珞走了出去,从端酒的仆人手中夺了一壶酒来,又咕噜咕噜地饮起来,一时摇摇摆摆在殿外游荡,有瞧见的家丁立即告诉了徐锦香,徐锦香走了出来,夺过朱高珞手里的酒壶,朝草埔里一扔,骂了一声:“你发什么酒疯?”
朱高珞苦笑说:“姨娘,让我醉了就好了,那些烦心事也不用去想了。”
徐锦香语气凌厉:“如果你非这样,为什么要和小难结婚?”
朱高珞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吗?”
徐锦香实在听不下去,唤了两个家丁来:“你们将三爷带回去,他喝醉了。”
两个家丁驾着朱高珞往洞房去,朱高珞一边苦笑一边喊:“姨娘,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朱高珞跌跌撞撞被送进洞房,家丁将门掩上,屋内金玉满堂,朱高珞一个趔趄摔到地上,他抬起头时看见红彤彤的新人,问:“小难,你干吗还带着那劳什子,不会闷吗?掀掉多好!”
苏小难不语,他慢慢爬起来,也不用扦竿,一伸手将红盖头拿掉了,口中说道:“这样多好,盖头没了就是夫妻了。”
他见苏小难低着头,便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奚落说:“干吗不看我,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什么想法也别有!”当苏小难的脸庞被抬起时,竟是一张泪流不止的脸,两人对视,苏小难失声痛哭起来。
朱高珞不敢正视,转身走到窗前,泪水从眼眶里爬出来。
次早,朱高珞和苏小难按照习俗拜了公婆,回去的路上,苏小难不说话也不管他,径直朝前面走,朱高珞知道昨日的事伤了她的心,小步跟在她的身后,既不敢越步,也不敢扯她,一直跟到云水园。
云水园是朱高珞的居所,也是二人大婚的园子,苏小难坐回凤鸾锦绣的床褥上,幽幽叹了口气,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朱高珞被她这声叹息伤了神情,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愁肠百结。朱高珞好不容易往前走了一步,问了一句:“妹妹,你可好?”
苏小难抬头瞪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这一瞪可将朱高珞吓晕了,他连忙上去握着她的手腕说:“都是我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苏小难语气沉重,带着一丝怨气:“有本事你以后都不要理我,也不要进我房间。”
“可,这说什么话,这园子好歹是我们的洞房。”
苏小难忽然站起身来:“你不走我走。”
朱高珞怅然说:“好吧,我走就是了。”孤零零地往外面走去,走了一段路,自觉真无趣味,只是闷闷地朝前走,到了一个池塘边的假山下,也不知哪里来的两个野孩子,在捉迷藏。
一个说:“哥哥,你不许偷看,我就藏好了。”另一个说:“藏好了吗,我睁眼了啊。”“就好了,就好了。”
他细想这句话,似乎回到了两三年前,与苏小难在梅花园的假山里捉迷藏的情景,不禁含着泪来,自到默默将这两孩子的嬉戏看完。
一个孩子也不知从哪摘来的一枝花,插在另一个孩子的头上,还问她:“喜欢吗?”“喜欢!”
第132章 纳妃
当朱高珞再次出现在云水园的厢房里时,已是红烛如梦,苏小难见他的手中捻着一朵梅花,因有些好奇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梅花,故问:“你拿的什么?”
朱高珞说:“现在这个季节,不管在哪儿,梅花都绝迹了,可偏偏有个地方,她遍开村落,芳香四溢,从不曾枯萎。”
“梅花村?你去过梅花村?”
“喜欢吗?”朱高珞已走到苏小难跟前,脉脉地看着她。
苏小难感动不已,情不自禁地对视,口里说了一句:“喜欢。”
朱高珞弯下身子,轻轻将梅花插在她的发髻,又深情地抚着她的脸颊。苏小难忽地将他抱住,趴进他的怀里。
朱高珞只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用下巴厮磨她的秀发说:“我知道要与小难成亲,就派人去梅花村摘了一朵梅花回来,可是我又不愿多摘,我听说那里太美了,不忍去破坏,可是想来想去,最美的梅花,却正在我的怀里。”
苏小难再也忍不住了:“高珞,你真好,我好开心啊!你以后都对我好,好不好?”
朱高珞热泪盈眶:“我会的,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除非我死了。”
苏小难用手掌盖住他的嘴巴:“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
朱高珞情不自禁亲她,又将她抱入床帏。
大婚后的第三日,削藩密诏之事已传到朱棣耳中,朱棣马上找了道衍,情急对他说:“朝廷的密探来报,朱允炆已发了削藩密诏,想必此刻就在徐辉祖手中。”
道衍说:“看来朱允炆一刻也不想留你这个燕王叔叔。既然如此,殿下干脆反了?”
朱棣叹息说:“如今形势极为不利,朝廷在北平已陈兵数万,而燕王府不足千人,哪里敢反,我已派人去居庸关叫丘福支援,恐怕一时半会还来不了,如果徐辉祖聪明一些,今晚就包围王府,那我朱棣命休矣。”
道衍说:“没到最后,殿下切不可说这样丧气的话。”
朱棣问:“大师还有什么计策拖住他们,为我争取一些时间?”
道衍说:“若不是高珞和小难的婚事,恐怕徐辉祖早就包围了燕王府,他毕竟是你大哥,不会在这个时候倒打一耙。”
朱棣说:“我想他们的仁慈也不过这几日时间。”
道衍说:“除非让燕王府再闹点动静,等丘福援军一到,他们真来王府抓人时,来个里外合击,一网打尽。”
朱棣说:“如今也唯这样了。”
道衍说:“燕王还记得纪纲吗?”
朱棣说:“当然记得。”
道衍说:“纪纲来找过老衲,实际上,也是老衲请纪纲出山的,他如今也算半个燕王府的人了,我本来想叫纪纲刺杀蓝世仙,可奈何棋差一着。他已被老衲派去南京办一件急事了,所以还未来得及和殿下拜别。”
朱棣说:“大师派纪纲去南京做什么?”
道衍说:“我叫他在南京城里假扮疯道士,散布谣言,说给朱允炆听。”
朱棣说:“这谣言是什么?”
道衍说:“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朱棣一听,赞不绝口:“大师这招功心计果然秒绝!”这“燕”自然是指燕王,言下之意,就是说朝廷若要削燕,燕王必然登上京都。
次日,朱棣在后花园里踌躇踱步,忽然听到一串银玲声,定睛一望,是徐锦香和苏小难在花林里打闹,两人牵着手,感情甚密,苏小难婚后着了一身白底梅花刺绣的袄子,浅红色马面裙,头上戴梅花笄钗,高贵雅致;徐锦香不着妇装,是牡丹镶嵌金丝的白卦长裙,修长窈窕,又有牡丹状的华盛缀于额前,翩若惊鸿。
朱棣看了一会,凝立在那,过了一会,见两人走近,他故意咳了一声。苏小难和徐锦香都收敛笑容,苏小难拉下一簇花枝,见是朱棣,慌忙行了个礼:“给父王请安!”
朱棣呵呵地笑:“乖女儿请起!”
徐锦香却笑着说:“姐夫早就想小难做你女儿,如今得偿所愿,是不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朱棣哈哈一笑:“那自然是。”
徐锦香说:“这事我可帮不了不少忙,你要怎么谢我!”
朱棣爽快说:“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徐锦香说:“真的?”
朱棣说:“就有一样,我办不到。”
徐锦香问:“是什么?”
朱棣说:“你聪明伶俐,貌美如花,我早就想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可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人。”
徐锦香说:“姐夫,这个你就不必劳烦了,我徐锦香要的人,须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国业之功,想必当今世上,此人还没有出世吧。”
这话也引起苏小难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