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杀人者,也必被人杀之。
正如他亲手解决了这个诅咒师,将来或许也会面临同样的事情。
“在想什么啊?不忍下手的话干脆我来好啦?”
五条悟嫌他磨磨唧唧,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没轻没重的差点让夏油杰吐出一口老血。
他踉跄了两步,怒视他。
结果换来五条悟没良心的嘲笑。
同时又很疑惑,为什么五条悟能简简单单毫无心理负担的做这些事情?
无论是家族还是能力都无人企及的五条悟只是翻了个白眼,不停催促:“快点快点,再不快点要赶不上季节限定的樱草大福售卖了啊!”
夏油杰:“……”
好像本来就没准备去吧。
“而且。”
“像杰这种人,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家伙就一定该死啊。”
五条悟扶了扶圆框墨镜,从他嘴里理所当然地说出这句话。
“反正我一直是以杰的善恶作为指标啊。”
夏油杰当时愣住了好久,直到五条悟吊儿郎当的身影渐渐缩小,他才缓过神。
以他为指标。
这家伙也太信任他了吧。
扬起的嘴角又凝滞下来,
……但是‘像我这种人’是什么意思啊!?
*
回忆过后夏油杰无声地弯起唇角,微微叹息。
那时候自己说过话都被现在的自己否定了啊,无论有什么苦衷都无法原谅,夏油杰也一直秉持着无法原谅自己的态度行事。
至少这样,面对某些事情时他可以毫不犹豫。
手中的果子还剩下一颗,夏油杰再度捻起放进嘴里,依旧清甜的味道,像那晚的怀抱与风。
也是他第一次被收拢进这样的怀抱,没有多么温暖甚至有些清冷,但足以使他倦懒、沉溺、不思进取。
“与生俱来的术式从来都不是一种枷锁,而是一种选择。”
那是唯一一个对他说这样话的人。
或许不是人,但她似乎比一些人更爱这世间。
“人本身就是由各种欲望、喜怒、好恶组成,本质混沌。”
“本身就不存在过于纯粹的人,倒不如说,这样的人便失去了人类本质。”
在他一度陷入晦暗阴暗的角落时,与雾织曾这样告诉过他。
“但可以被同化或改变,衍变出无限的可能。”
眼神盛放着比星空更璀璨的光芒。
就像是……这人间星火。
那是爱着人间的神明大人。
是否也代表着,他也在其中?
夏油杰艰难地咽下许多不为人齿的思想,努力抵达到一个可以触摸到她衣角高度,比起理想的追逐,他似乎更为沉迷人类的恶欲。
将她伸手拽下来,
是否会这样坠入她所爱着的人间。
见过她眼眸带笑却无动于衷的模样,见过她冷眼相对高高在上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帮助那两个高专少年的模样。
换成了夏油杰高高在上垂眼观望着一切。
与雾织似乎变了。
而他还在原地。
这一段被他精心编制的绮丽故事,最终结束与他的选择。
夏油杰认为自己并不是多么远见而心思缜密天衣无缝的人,甚至临走前忽略掉了心中隐隐的预感,还认为自己势在必得。
所以那未说出口的愿望,成了他心中的遗憾。
不过也不会被聆听吧。
毕竟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以德报怨的神明。
夏油杰无声笑了笑,黑色的漩涡在他面前形成,最后的时间已经到了。
也该下地狱了吧?
他拍了拍手,整理着衣襟与袖口,苍□□致的眉眼露出极浅的笑意。
回首看去,他仍居在墨海一禺。
夏油杰迈开脚步,耳边忽远忽近的水声再次响起,更像是欢送这最后一程的奏乐。
黑色的漩涡像极了他吞噬了许多咒灵的掌心。
如果终点在这里,也算作他最后的奔赴,为了他执着而选的大义。
……但假如有来生。
身着袈裟的黑发男子缓缓闭上眼睛,投入这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
……来生。
不当夏油杰了吧。
*
*
*
“来生不想做和尚吗?”
耳边一声冷冷地嗤笑将夏油杰蓦然惊醒。
冰凉的水珠打在他脸上,近在咫尺的溪流才是水声的源头。
宛如从遥远而悠长的梦境中醒来,他睁开眼睛被刺目的光所遮挡视线,混沌的思维在他脑中一点点成型。
“……”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在冥界踏入这黑色漩涡中的那刻,他的灵魂早应该消失了。
“……”
夏油杰干涩地眨了下眼睛,喉间像被堵塞了一样说不出话。
眼前一身不变的红白和服的少女坐在泉边的石块上,长长的发丝滑落在四周,精致冷淡的眉眼仅仅一瞥便足以令窒息。
与雾织。
他的神明。
夏油杰放空的大脑无法消化前面这一幕,只能仰头怔怔注视着面前那明艳动人的神明少女。
与雾织瞥过去,秀美的眉眼染上点点霜雪之色,嗓音如这叮铃的溪水传入他耳中。
“没错,你该死了,夏油杰。”
第六十四章
原来她听到了。
夏油杰面对着自己的遗体; 罕见地露出局促又茫然的神色,失去一只臂膀的他躺在溪水中; 脸色苍白,毫无声息。
他这是灵魂出窍了?
“你死了,夏油杰。”与雾织冷淡地重复一遍,将夏油杰的思绪扯回来。
“……”
夏油杰怔怔无言。
他不应该只是死了,甚至灵魂都应该消亡才对。
作为不配得到救赎之人,夏油杰从未怀抱过任何希望,哪怕面对身为神明的与雾织也是。
——那句未出口的愿望。
与雾织垂眸盯着夏油杰; 她当然知道夏油杰在想些什么。
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聆听夏油杰的愿望。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拯救夏油杰; 甚至动过无数次杀心,就连上一刻也在想怎么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可是——
当她感受到那股被绝望与沉郁覆盖的祈愿; 晦暗到透不进一丝光芒的内心差点让她也喘不过气。
神明,本就诞生与人类的绝望之中。
自我放弃的人、自我放逐的人、自我堕落的人。
没有这样的人类所衍生出最为强烈的愿望,也就没有神明的存在。
愿望没有善恶丑陋之分,那是人类心底最原始一种力量。
与雾织需要这种力量。
……也无法拒绝被绝望深埋之人的愿望。
幸运的人不需要; 只有不幸之人才需要她。
夏油杰。
一直都在深渊中挣扎的人。
“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夏油杰这才开口,散乱的发丝搭在肩头; 衣服与头发都被浸湿了,有一种难言的落拓感。
与雾织蹙眉,这家伙死的时间不长; 灵魂离体还没多久,难道记忆就衰退了?
“……再见我一面。”
夏油杰从混沌的思绪中找不到出口; 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费力地眨了下眼睛; 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了。
滴落在湍急的溪水中; 他发起了呆。
最后的最后; 为什么会如此想见她,就像是人……在最后时刻想抓住的一根稻草。
“……”
与雾织忽地移开视线,随着山林间的风轻轻摇摆着衣袖,她弯起耳边的一缕发丝。
“不过这个愿望被另一位神明接收了。”
与雾织开口了,带着几分别扭与冷淡的口吻,她不过是看夜斗太穷了,干脆连夏油杰的也让他代劳了。
夏油杰回神,眨了下眼睛。
神明之间还能这样互相转让?
“还有你那些储存的咒灵,作为代价已经全部没有了。”
与雾织想到夜斗双眼放光,捧着那些稀有咒灵去黑市换赏金时的表情,虽然和预期不同但好歹那些咒灵也不用她亲自祓除。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夏油杰低低应了一声,嘴角无奈地上扬。
就连他本身都不应该在这里,没想到那些被他恶心下咽的咒灵倒是换一个见到她的愿望,这也算上天的厚待吧。
与雾织眼眉轻轻扬了起,看样子夏油杰的智商果然倒退了啊。
这还不懂其中的意思吗?
见到她,便已经是结缘者了。
夏油杰迟缓的思绪随着溪流冲到了远方,就像他即将而去的地方,再也见不到这片天空、这片树林、以及那片曾经无法忘怀的海域。
“……”
放空的眼眸逐渐褪色成温柔的紫。
还有她。
果然一旦见到了,就无法善罢甘休。
人类果然是贪心的。
夏油杰思绪渐渐回笼,蓦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她,浸湿的黑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水花。
眼眸被他微微睁大,纤长的眼睫在轻颤,将冥界那些回忆逐渐串联成一起,那是与雾织所传递给他的信息。
“那么……”
夏油杰有些干涩地开口,仰着白皙修长的颈脖,露出坦然又虔诚的姿态。
“现在的我,还能向你祈愿么。”
“……”与雾织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来听听。”
天已经亮了。
当第一缕初升的暖阳洒落在他身上时——
刹那间当初那个温柔的黑发少年又重新回来一样,额角的发丝摇曳在他脸颊边,轻柔拂过眼尾。
夏油杰单膝跪地,左手放在心口处。
嘴角弯起的弧度柔软又干净,宛如宣誓般朝与雾织叩首,低哑的嗓音响起。
“……我想留在神明大人身边。”
与雾织眉眼依旧淡然:“为何。”
没有丝毫动容的模样像高挂枝头的明月,散发出皎皎清辉。
正因这样的清辉,永远伫立在云端之上。
不曾被迷雾遮掩,不曾被乌云密盖而黯淡无光,才让他这一刻涌出向往。
“我想寻找那些我未曾见过的风景,未曾踏足的土地,未曾见过的人间。”
当领略世间百态,众生百相时,才会认真思考生命的意义。
曾经的他以为行错一步,便坠入万丈深渊也无所谓。
可当他重视这片广阔无垠的天空时,原来这世上没有万丈深渊,只有固执不肯回头的自己而已。
为此——
“我愿意付出终其一生的信仰。”
两位特级咒术师的信仰涌入与雾织的力量中,充盈的感觉让她周身围绕起层层气流的涌动。
而与雾织并没有为此露出不同的眼神,而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亡灵,漆黑的瞳孔宛如照亮世间万物的星芒,探视与沉默让夏油杰垂头不语。
直到破晓的光渐渐从他身上移开。
晨露的凉意从翠绿的枝叶上滴落,落进溪水。
……终于像个人样了。
与雾织此刻思忖了许久,虽然有些为此有些不满,不过——
“夏油杰,吾乃病祸神。”
真正的神明从来不会被想象与捏造。
她缓缓起身将袖口甩了甩,眼眸眯起,衣物与发丝被白色的光轻轻摇曳,悬浮在空中的身影明晃动人,不敢直视。
压迫感由然袭来,夏油杰的背脊瞬间紧绷,眼眸却越来越低垂,然后完全闭上。
神明之力,犹如万物复苏将这整片山林滋养的鲜活无比。
“你的愿望,我接收了。”
想要长伴神明,果然只有那个方法了。
夏油杰骤然睁开眼睛,感觉浑身一轻,耳边尽是霜凉之气。
「给予无处可去,无法逝去的你,归去之地」*①
「吾名与雾织」
「谨听吾命化吾神器」
「名为夏」「器为夏」
“赐名……”
与雾织指尖点上夏油杰的眉心,白色的光芒瞬间在指尖绽放,与收服伏黑甚尔不同的是,夏油杰被重新赐名。
“夏器。”
跪拜在她眼前的黑发男子闭上眼睛,化作白色的光芒消失在与雾织面前,随后落进她的手中。
夏油杰化作的神器,会是什么样子?
与雾织低头盯着手里的武器哽咽住了。
“……”
是一支缠绕着黑色藤蔓的长杖,顶部是黑色漩涡状的暗芒被鬼手似的藤蔓簇拥着,散发着幽暗的紫光。
……为什么就没有正常一点的武器形态。
拿着颇有几分死灵黑魔法师的既视感,和与雾织一袭精致的红白和服格格不入,倒是和伏黑甚尔那把两米长的镰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
与雾织审视了许久,最终‘扑通’一声丢进溪水里。
夏油杰:“!?”
不去理会他惊愕的神色,与雾织神色郁郁地转身,冷冷开口:“你已成为神器,从今以后为我所用。”
而且她也绝对不要跟这两个家伙共神识。
夏油杰想到刚刚还被与雾织握在手里,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颊泛起一丝薄红,他咳嗽了几声,五指撩开额边的发丝看向别处。
却听到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