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天大早,运砖石的一行骡车往清韵斋窑场后门而来,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个半大小子,骂骂咧咧的正往外走,脚下是坑洼泥泞的地面,一个不留下,差点儿滑倒了。
迎面看见几辆骡车过来,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先是往地上啐了一口,怒骂道:“大清早的就又来了,给你老子抢孝帽子吗?急成这样!”
那半大小子跟在旁边,也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以助声势的样子。
往日,给清韵斋运货的人遇上这种情况,都当没听见,自顾做自己的事。
可今天这话就骂得狠了些,自家爹活得好好的,不招谁不惹谁的,怎么就用这么恶毒的话咒人生死呢?
“哎你这汉子,怎么说话呢?”跟车搬货的是清韵斋的人,当下就不干了。
那中年汉子挑衅了多少次,这些人都跟龟孙子似得不敢吱声,没想到今天被人顶撞了,一股邪火没地方发,立即就站住,瞪着眼回道:“就这么说话了,怎么了?!不是给你老子抢孝帽子,你来这儿干嘛来了?”
“我老子打死你个狗日的!”搬运工大约不是个会吵架的,差点儿就给人解释他是做事来的,幸好想起这人依然在咒自己父亲,当下也不接着和人对骂,从车辕上跳下,就要绕过行进的骡车上去和人干架。
赶车人一把没拉住,连忙把骡车停下,嘴里还一叠声的喊人:“老张,这还有正事呢,你和他们较的什么真?”
后面的骡车也纷纷停住,赶车的、搬货的都过来拉人。
一个人一边拉着自己人,一边冲着挑衅的中年汉子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都是让着你们的知道不?我们这么多人呢,真打起来,你们父子不就是个挨揍的份儿吗?”
那汉子立即跳脚大怒:“你倒是别让啊,你以为老子怕你不成?”
说着,指着周围一片狼藉,怒道,“你看看,这都是你们清韵斋弄出来的,这还让人活不?老子没打上你们清韵斋,更是让着你们的知道不?!”
半大小子也是一脸怒容,捏着拳头,紧跟在汉子身边,准备着随时和人动手。
那个被人诅咒了老爸的被同伴拉着过不来,这时也回骂道:“你倒是打上门去啊?不打上去你就是孙子!你打上门,爷爷也有理由把你灭了,哪里还容得你在这里嚣张!”
众人纷纷劝说,那个劝中年汉子的人缓了缓语气,对他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周围这片地方都是清韵斋买下的,我们在自家地上做什么,难道还要得到你应允?再有,你们每日进出,踩的可都是清韵斋的地,我们东家说什么了?”
第四百零一章 没做过的事
“我呸!”中年汉子再唾一口,“你们清韵斋的地?你也敢说?天下的地都是皇上的,老子是皇上的子民,你还能把老子圈在这里饿死不成?不怕把你们主子拉去砍头吗?”
几句话说得众人都是火起,不但拉着同伴的手有些松动,他们自己也有上去暴揍这俩货一顿的冲动。
半大小子还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也跟着叫嚣:“你们敢!敢动我和我爹一下,就把你们都送进大牢,你们的生意也别想做!”
说话间,近处孤零零的一个院子的院门打开,三个人从院子里冲出来,两个三十来岁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手里都抄着家伙,铁锹、门栓、烧火棍高举着,来势汹汹,嘴里还喊着:“张四哥别怕,咱们来帮你了。”
那被叫做张四的中年汉子见来了援助,气势更加高昂,视线在四下转着,试图找到一样趁手的家伙。一边还给自家儿子使眼色,想让他躲远些。
刚才他那只是叫嚣,就算真的打起来,双方赤手空拳的,顶多也就是个鼻青脸肿,就算他们父子二人都被打了也没什么。
相反,就凭挨的这顿打,说不定还能再向暗地里指使他们的人要些银子。若是能趁这个机会离开就最好了,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天也不想呆了。
可现在来了援军,原来的打算就不成了,棍棒家伙齐上,混战起来,没准儿就真的把人打伤、打残了,可不能把自家儿子搭进去。
清韵斋这边的人看着这情形,不甘示弱,有人呼喝:“还真有来找揍的,都抄家伙来,打这些不知死的东西!”
眼看着两方就要冲突起来,清韵斋本就半开的门里出来两个人,当先一个是管库房的管事,一边急步跑过来,一边呵斥着众人:“不是说了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吗?怎么就不听了?停下,都停下,听到吗!”
清韵斋的人停下了,却没退后,怒目看着逼近的五个人。很显然,那个半大小子没听他爹的话,要和他爹共进退。张四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恼火儿子不听话。
管事走进,并不看钉子户的几个人,只推搡着自己一方的伙计,一边把声音放低,说道:“不是说了,咱们作坊这几天的活儿紧,不要生事吗?耽误了事情,你们谁来担?”
那几人本来犹豫着,到底趁机上去打上一架,把事情闹大了脱身?还是就此收手,让自己少些疼痛、保个平安?
听到管事的话,这几位就呆了呆:清韵斋有要紧事?什么事儿?这要是能打听到具体是什么,那是能拿额外银子的。
清韵斋运货的人的怒气却没消,尤其那个听到张四咒骂的人,更是不忿的厉害。刚才劝解的那人拉着他,说道:“走吧走吧,东家的事儿着急着呢,可不能惹事让人注意到咱们这里。”
挑衅的几个人更是竖直了耳朵,眼神变换,想着要不要现在就真的惹出些事端来?
几个人交换着眼神,回神再想,真把正经人惹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来了这里,哪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与其那样子,还不如给上边递话,把这些当做打听来的消息,用来讨赏。
那管事又转向他们,警告道:“不要乱来啊,若你们动手,我们是不会还手的。到时候喊来顺天府衙的差役,把你们都关进大牢,想来就算你们的房子被推平了也没人会阻拦。”
这几句话立即把几个人惹事的念头打消了,若清韵斋的人真不还手,闹到官府,他们还真是下大牢的结果。
“行了,走吧。幸亏你们没动手,要不就耽误今晚上赶工了,这可是大事”管事一边扯着那个打算动手的人、低声告诫着,一边先行往清韵斋后门进去了。
留下的钉子户的五个人,有四个都呈深思状。
剩下的那个半大小子,则看看父亲、再看看经常一起聊天骂街的三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消停下来,而且他们怎么站着不动?
那三个是一家的,虽然深思,但看着清韵斋一行人消失在大门里,也就回过神来,这么重要的事儿,当然要自家人商议,决不能让外人抢先。
于是率先打着哈哈:“瞧瞧一帮窝囊样的,这就走了。早知道,咱们还拿的什么家伙事儿啊,赤手空拳就能把这帮龟孙儿吓得灰溜溜滚回去。行了,没事了,咱回了。张四哥不回吗?”
那张四眼底透着不屑:当他是聋子吗?那管事的话他也听到了。哼,这三个大概想撇开他,自己想办法打听具体消息,或者把刚才听到的话直接送出去,赚几个赏钱的吧?
他是打定主意了,一定想办法知道清韵斋这几天有什么重要事,把这种机密送上去,赏银给的才多。
“嗯,我们也走了,已经约了活儿,说好今日给人家盘炕的,不能耽误。”张四说着,带着儿子一起走了。心里却在盘算着,晚上找另一家人,那家也是父子二人留下看房子的,相较于那三兄弟,势单力薄的更容易合作。
清韵斋里面,莫仲豪从墙头跃下,去管事房给夏晏清回话。
“李管事带人转回来,那两家人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咱们的人都进门,才各自走了。”
夏晏清正站在敞开的窗前,感受着一丝属于清晨的凉风,听得回话,问道:“依你看,他们把李管事几人的话听进去了?”
莫仲豪是邵毅派来窑场的护卫,来这里两年了。若没人提及,连夏晏清和莫仲豪本人,都有他们几人就是清韵斋的人的错觉了。
莫仲豪虽然不是当年皇宫派出来的侍卫,但却是当年那批侍卫的儿子,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他的判断很靠得住。
“小的觉着他们今晚或者就会想办法偷窥、或者干脆偷溜进来探听消息。”莫仲豪说道。
这还是夏晏清第一次谋划这种事,想到接下来的安排,心中很有些雀跃。虽然玻璃、琉璃这些,也是第一次自她手中做出,但那是做事,是实业。
这次却是谋算人,没做过,很有挑战性。
第四百零二章 不一样的作坊
张四这天惦记着清韵斋窑场的紧要事情,给人盘炕都是心不在焉的,连着摔了雇主家两块炕砖,幸亏身边带着儿子,要不然,连自己的家伙什儿都会封在炕洞里了。
顶着雇主不悦的脸色,张四陪着不是,点头哈腰的拿工钱走人,火急火燎的回到被施工现场围着的那片地方。
把儿子打发回家做饭,他自己则去了另一个钉子户唐进家里。
唐进也是和儿子守着两间房,这时正就着窝窝头喝一碗汤面,见他进来,忙着招呼:“张四哥来了,来,坐下喝碗面。”
说着,作势要起身拿碗筷,被张四按下。
“你今天没出去吧?可看见清韵斋有什么不一样的动静?”
张四问的直接,可唐进回答的却不够干脆,含糊其辞着:“没注意啊,大概和之前一样吧?”
他们三家原本都想借这次机会,发笔横财的,咬着这是自家祖祖辈辈住惯的地方,不舍得搬走。几经接洽,最后买价和卖价实在没有调和的余地,事情就僵住了。
清韵斋不再理会他们三家,人家绕开他们,好似没这档子事儿似得,如常做自己的事情了。可他们三家,一家子老老少少的,在这杂乱的施工环境中,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这时,三家还是同仇敌忾,处于统一战线,相互支持,力图拖延着,让清韵斋的工程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们房子的价格就算比现在的要价还高,清韵斋为了大局,捏着鼻子也得往外掏银子。
到那时,清韵斋就该知道了,早之前的银子,他们没多要。哼,玻璃生意在京城赚的是独一份的银子,他们少这点儿银子吗?却小家子气的和他们几个小老百姓斤斤计较!
希望是丰满的,但现实很骨感。随着居住环境越来越差,最现实的,每日进出和吃水就是个大问题,近处的水井已经被清韵斋圈进窑场,他们只能踩着各种建筑废料和泥沙走出去,去远处挑水。
每天进出那一身一脚的灰尘、泥水,甚至每天一推门,满眼都是泥水灰尘和灰扑扑的纷乱场景,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下去。
就在这几家人撑不住想要找人说项,退一步,把事情解决的时候,有人找来了,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虽然不如他们想讹清韵斋的银子那么多,但也足够在另外的地方买一个住处的。
当然,银子不能白拿,他们需要继续住在这里,不能让清韵斋作坊这么顺利的扩张下去。另外,若是想拿到更多的银子,那就想办法刺探清韵斋窑场,只要能了解到外界不知道的事情,报信过去,那些人就会给出相应的赏钱。
于是,从那时起,这三家就成了竞争对手。
只不过,他们也没多少竞争的机会,清韵斋管理很严,在里面做事的人,能涉及到些微技术机密的,都是夏家家奴,还是那种很靠得住的家奴。
窑场的看守也是一丝不漏,张四等人最多也就是夜深人静时,用梯子在墙头偷窥一二。即便这样,也经常会被发现,他们都有过被人从梯子上踹下去的经历。
现在,张四在外面做了大半天的工,却跑来和唐进打听这种事,唐进又怎么会把实话告诉他?
张四倒也知道目前的情形,并不着恼,把今早的事情告诉唐进,之后说道:“我的意思,今晚夜半时分,咱们看看清韵斋是否和往日不一样,若有机会可以混进去,没准儿能搞到点儿什么,那就有银子拿了。”
他们三家并不是住的邻居,唐进家距离今早上吵闹的地方较远,清韵斋如今正处于修建作坊的时期,清晨时经常有运送建筑材料的马车骡车进出。所以,唐进并没在意早上短时间的隐隐喧闹。
这时听到张四的讲述,唐进也是精神一震,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推开饭碗,说道:“清韵斋今日的确比平日忙的多,有两个管事进出了好几次,回来的时候都是带着东西的。张四哥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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