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那段平静而短暂的时光，再度被少女放回心中小小的匣子里。
“如果弗雷凡斯，或是世界政府……”
能有像你一样的存在——
那我们的结局，是否会变得不一样呢？
她并没有撒谎哦，在吉尔伽美什没有来到沙滩前，站在海边，自己脑海中确实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那些虚无的构想随着逐渐消失的光芒化为淡淡的叹息，莉莉乌姆勾起嘴角：“算了，这世界上也没有‘如果’。”
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哼，愚蠢的杂种，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吗？”
一阵风袭来，莉莉乌姆拨弄着自己白色的发丝，静静地望着身旁直视着大海的男人。
“神明的时代已经逝去，乌鲁克更不需要被过去束缚的亡灵。”他侧过脸，那双鲜红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没有下次了。”
语毕，男人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正渐渐归于夜色的沙滩。
洁白的少女则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日已西沉，广袤的天空被浸染成绀色，她再度看向那片安静的海面。
“没有下次”，指的是她对往昔恋恋不舍的追忆，还是未能说出口的对于另一个未来的期望？抑或是两者皆有？
莉莉乌姆忽然笑了一声，弯下腰捡起脚边被浪花冲刷得圆润的石头，随手一抛。
“……蛮不讲理的男人。”
那小小的石子在夜色中连抛物线都没有，在翻腾的海浪中砸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水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夜色的笼罩下，乌鲁克的来人踏上了归途。
路上比来时要安静很多，点点星光汇聚成银河，与圆月一同，为他们映照了回去的路。
吉尔伽美什将一部分水质样品，以及记载着本次会议内容的泥板都载了回去，使得原本空旷的车内拥挤了许多。
他似乎有心事，整个人异常沉默地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莉莉乌姆自然也不会傻得凑上去搭话，她更想坐到车外去和赶车的侍卫聊聊天，但对方显然因为王的莅临非常紧张，头一次都没扭到后头来看过。
静谧的氛围，微微晃动的车厢，不知不觉间，百无聊赖地靠在角落的少女闭上了眼，陷入了冥想的世界中。
飘忽间，莉莉乌姆好像看到了什么。
还没能意识做出反应，巨大的，漆黑的潮水便淹没了她。
心口痛得无法呼吸，耳边传来一阵一阵奇妙的噪音。黑暗中，有东西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怎么回事？
“喂！……种！……莉莉乌姆——！”
指尖传来一阵阵痛感，同时，嘈杂的鸣叫中传来了什么人呼喊自己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以及那种窒息感都消失了。她张开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想活动一下身体，却感觉自己动弹不得，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双血一般艳丽的红瞳。
那是一个男人的眼睛，柔软的发垂在他的脸颊边上，即使在月光下也能辨别出那纯正的金色。那五官像是最好的工匠雕刻出的完美作品，哪怕近在咫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不过他现在皱着眉，似乎在为什么事困扰着。
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鬼使神差地，莉莉乌姆伸出了自己的手，摸了摸男人的脸颊。
暖暖的……？
带着温度的柔软触感抵达指尖的瞬间，少女猛然清醒了过来。
此刻，她正和吉尔伽美什四目相对，手指刚好搭在人家的脸上。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
第18章
对方显然也没预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少见地愣住了。
莉莉乌姆与他的距离实在是近，连因为怔愣而松开了眉头这样细微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感觉有……有点可爱？
不过这情况也就维持了一两秒。
“终于醒了吗杂种？”
男人脸上暗红色的痕迹在月光下异常显眼，女孩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竟沾满了鲜血。而吉尔伽美什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抓着她的肩膀，她甚至感觉到另一只手臂正贴着某人结实的腹部。
“我……？！发生什么了？”
莉莉乌姆触电一般地抖了一下，连忙将自己的手伸到眼前。
从沾满鲜血的手指，以及尚未愈合的指甲来看，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你刚才忽然倒在地板上抽搐。”
吉尔伽美什松开了控制少女的双手，那股热度离开了她。
“手恐怕是抓挠地板的时候划烂的，莉莉乌姆，你做噩梦了？”
少女咽了咽口水，她不记得自己在梦里看到了什么，越想回忆大脑就越一片混沌。
劈裂的指甲已经开始愈合，只剩下红色的血迹。
想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梦。
原本停下的驴车再次启动，见莉莉乌姆答不上来，吉尔伽美什倒也没继续追问。
“刚才……对不起。”
靠在栏杆上的男人睨了她一眼：“无妨。”
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看到对方脸上的血迹，莉莉乌姆更愧疚了，转身寻了块布巾沾了些水，想要补救一下。
“那个……”她拿着湿布子凑到对方跟前，“你脸上沾到血了。”
至少到达王都的时候，不能让西杜丽看出什么端倪。
“……”
吉尔伽美什和她对视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头稍稍侧了过来。
莉莉乌姆的手已经擦干净了，惨白的指尖在月光下看上去有些恕Ｋ夯和铝丝谄冀戆囱乖谡瓷涎５牡胤健�
车里很安静，木制的轮子压在充满砂石的土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男人脸上沾上的血已经有些发干，不是很好擦，莉莉乌姆也不敢使劲，只能转身又将布子浸在水里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
他今天出行，一如既往地只在上半身套了件连腰都遮不住的短褂，下半身则穿了条怎么看怎么都在透风的红色长裤。
平时看到这副装扮也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想到二人刚才的姿势，莉莉乌姆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眼睛也只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布或者那块碍眼的血痕，绝不往下移一度。
浸了第二遍，血痕总算是被擦干净了。只不过在少女微微带了点力道的擦拭下，湿漉漉的布巾不听话地溢出了几滴水珠，顺着男人的脸颊滑落至他轮廓分明的下巴。
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指，顺着那利落的下颌线轻轻一划，带走了多余的水滴。
！！！
那双红眸再度看向自己的同时，莉莉乌姆也在为一秒钟前的冒失举动大为懊恼。
我在干什么啊？！
一边恨不得捶自己那不听话的手两下，少女眨眨眼睛，对某位坐在自己面前的王扯了下嘴角。
然而这次吉尔伽美什显然不打算息事宁人。
他嗤笑而一声，一手架在支起的腿上，拳头抵住脸颊，就这么轻松随意地看着她：“紧张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这不是怕惹你生气吗！
心里忽然有点不高兴，少女捏紧手中的湿布，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手。她下意识想低头，但眼睛一往下移，某人那不带一丝赘肉，线条优美的腹肌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呃……！
她觉得大脑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刚才醒过来时无暇注意的微小细节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肌肤相触的热度，肩膀与腰间被禁锢住的力量，甚至对方身上带着的淡淡的香气……
手上的水凉飕飕的，周围却变热了起来，少女甚至开始觉得有些口渴。
驴子哒哒的脚步声消失了，车轮滚过大路发出的嘎吱声也消失了，莉莉乌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耳边响起带着节奏感的奇妙鼓点。
“砰嗵”“砰嗵”“砰嗵”
脸颊忽然传来一阵被拉扯的疼痛感，少女猛地回过神，就看到面前的金发男人蹙眉伸着手，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
“回过神了？”
一报还一报，现在被“非礼”的人换成了她。
“唔……”
眼瞅着吉尔伽美什大发慈悲地收回胳膊，莉莉咬着唇，用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脸颊。
“我……我没紧张。”
“哼。”
对方没回话，但这个轻描淡写的“哼”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你不信就不信吧！
不过这么一胡闹，气氛虽然还是尴尬，那种梦醒后心慌的感觉倒是减轻了不少。
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顺利回到了乌鲁克。
“王，欢迎回来。”
马车刚停在城门口，迎着逐渐升起的太阳，绿衣的女神官缓缓走向他们。
“一切都还顺利吧？”
“啊，照计划行事就好。对了——”跳下车的吉尔伽美什侧过身，指了指尚坐在驴车边上的莉莉乌姆。“路上出了点小插曲，你好好照顾她。”
“欸？”
还没等对方追问，他便大步流星地带领其他人离开了城门，留了两名弱女子大眼瞪小眼。
“莉莉乌姆，发生什么事了？”
西杜丽来到车的边沿，与白发的少女并肩而坐。
感受到了女人身上带着的淡淡凉意，莉莉抿着唇，伸手覆住了对方放在膝盖上的手。
凉冰冰的……
“等了很久吧？”
女人小麦色的皮肤衬得少女的手更无一丝人色，但她却毫无迟疑地转而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包了起来。
“还好，毕竟王也说过马上就会回来。”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少女的指尖：“莉莉……你难道做梦了吗？”
西杜丽的手与自己的不同，指腹上带着厚厚的茧子，摸起来有些硬。莉莉乌姆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平静的面具，紧紧抿住唇瓣，点了点头。
她曾经在吉尔伽美什归来前，恩奇都去世的前一个晚上，做过似是而非的梦。虽然苏醒后都不记得内容究竟是什么，但感情却留在了心中。
而这次稍有些不同，舟车劳顿与乌龙事件反倒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一望无际的漆黑浪潮中，那直对着自己的红色光线，像是什么生物的眼睛。
吉尔伽美什的态度也增加了那种不安感。
不管是位于海湾的监测塔，还是功能齐全设计先进的城邦构想，又或是那坚固得不像是用来抵御人类外敌的防线，都体现着建造者的良苦用心。
听闻归来的贤王有看透未来的能力……什么样的未来会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改造众人居住的城市，甚至不惜布下如此多的防线，囤积筹备大量的物资呢？
心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惶惶然地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莉莉乌姆吸了吸鼻子，伸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绿衣女人。
西杜丽的衣服还带着露水的潮气，身上却是暖的。
她下意识蹭了蹭对方的脖颈，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花果香气，脑海里忽然晃过一个身影。
那人身上也带着香味，只是与西杜丽不同，更加沉郁，像是木香，又有那么一丝靡丽的感觉。
……不，不对！
为什么这时候脑子里还会浮现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
“怎么了莉莉？”
她能感到西杜丽正在轻拍自己的后背，语气像是哄小孩一般，
“你大概只是累了而已。”
“稍稍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嗯。”
王的城邦建设计划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莉莉乌姆休息了一天便再度投入到了鞠躬尽瘁的一份子中。
不过后遗症也很严重，至少有十几天，她看到吉尔伽美什，就会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总之就是想转身逃跑，最后干脆连话都不怎么和他说了。
噩梦似乎也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毕竟自那之后乌鲁克一直相安无事，邻近的城邦也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灾难。
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海湾监测塔成功开始运行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异变就发生了。
“大……大事不好！王！北地忽然出现了大量的魔兽！”
“女神！提亚马特神出现了！她带领着魔兽正在进攻北方的城市！”
“不好了！南部忽然出现了成片的密林！还……还有飞龙出没！”
“王！提亚马特神攻陷了北部的城市，还……还说……”
面对疾驰进王宫，面如土色的部下，金发男人面色如常地端坐于王位：“说什么？”
“她们‘三女神同盟’定会杀了这个时代的王，将圣杯纳入手中！”
“这个时代的王”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一时间，大殿上的官员们面露惊恐之色。有的人大声询问“三女神同盟”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人高呼吉尔伽美什的名号，请求王尽快出兵夺回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