枡山秀树满脸愕然。
倒不是他自我感觉良好，而是他自幼就因外表出挑受到数不清的青睐，不论同性还是异性，都不吝于向他表露好感。
可他自己也承认，这一切都是假象，真正的他孤僻冷血，毫无人性。
花见看过真正通透干净的灵魂，所以枡山秀树伪装出来的表象在她眼里满是破绽，都准备去见boss了，自然再懒得跟他虚与委蛇。
还是来时的车，这次花见的眼睛被蒙了起来。
她被带到一栋奢华厚重的豪宅里，见到个坐在真皮沙发椅里的白发老头，身材略显发福，身上的黑西装大约是量身定制，因此并不显得臃肿。
他一双眼因皮肤的苍老松弛而挤得只剩条缝，却仍旧精光闪烁。
旁边还站着个神色恭谨的光头男人，看年纪也过半百了，投向花见的目光充满审视。
枡山秀树垂眸立在另一侧，视线扫过沙发里的老头时满是嘲讽。
“春井小姐，很荣幸能跟你见面。”
苍老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一句话说完还忍不住咳嗽半晌，叫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能把自己咳死。
老头好一会儿才重新平复呼吸，重新注视着花见。
那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歆羡。
他抬了下手，光头男人从桌子上拿起平板走到花见面前递给她。
那上面显示的是监控视频，脸色苍白的景光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生机全无，仿佛死去一般。
花见眯了眯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知道以景光现在的实力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花见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降谷零知道真相，绝不可能轻易景光死而复生的秘密暴露，用景光当诱饵引组织出手的计划里并没有深入虎穴这一条。
视频里的人不会是他。
只是没见到人，花见心里总觉得不安，语气陡然危险起来。
“春井小姐，你知道他是谁，对吗？”
光头男人说冷笑着开口：“他是霓虹政府派出潜入组织的公安卧底，曾经获得boss亲自赐予的代号苏格兰，是组织里顶尖的狙击手。四年前，他身份暴露，被另一个组织成员黑麦杀掉了。”
花见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
“他是个死去的人，而你却让他活了过来，春井小姐，这就是我请你来的原因。”
老头目光如电地盯着她的眼睛。
长年身居高位，他身上有股浸淫于顶端不怒自威的气势，迫视之下，给人以巨大的心理压力。
可花见丝毫不受影响。
“我的名字叫做乌丸莲耶……”老头语速缓慢地重新开口，“我的家族在我出生前就已经累积了巨额财富，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直到我生了一场重病——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多的财富又有什么用呢，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我创建了组织，不惜一切代价，就是为了破解永生的秘密。”
花见忍不住笑出声来。
尽管早就直到黑衣组织丧心病狂地追求长生不老。但真正听到组织的boss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让她觉得荒谬可笑。
“你笑什么？你的身上不是展现了这个想法的可行性吗？”光头男人面无表情道。
花见有些惊奇：“诶？你又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朗姆，我的组织代号。”
光头男人露出个和他本人气质极其不搭的笑，实际上只是扯了扯嘴角，看着有些僵硬，大概连他自己都不习惯这个动作。
他语气几乎称得上和善地说：“十七年前，我曾经潜入羽田康晴家中，那时候我就见过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十七年后再次见面，春井小姐的容貌竟丝毫没有变化。”
原来有人从羽田家打探她身份的缘由是这样。
乌丸莲耶满目狂热的渴望。
他身体大概是真的不好，努力不让自己过于激动，语气却十分郑重：“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些年组织的研究成果虽然让我多活了这几十年，但都不是真正的永生，是你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春井小姐，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支付你难以用数字衡量的报酬。”
花见摇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生这件事，你追求的长生不老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可能实现的，死去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活过来。我只是活得稍微长点，老得比普通人类要慢，并不是你以为的永生。”
乌丸莲耶眼神阴翳，一言不发。
朗姆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取出来查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boss，公安发现了长野的秘密实验基地。”
这样的实验在很多地方都有。
长野这个意义格外不同。
这里是乌丸集团最初崛起的地方，如今集团隐藏在暗处，明面上很少有人像熟识铃木，迹部，三井之类的财团那样知道它的存在，在某个阶层的高官政要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在政府的内部也收买了不少人，只是这次再多的手段都没有用了。
那些在暗处积蓄多年的力量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席卷而来，利落地剥开乌丸集团藏在长野的根基，要把它连根拔起。
乌丸莲耶苍老的面容怔愣片刻。
长野的实验基地是保密程度极高，这么多年，组织里潜进来多少老鼠，都没有丝毫的线索暴露。
花见却是笑起来。
灰原说的，组织怀疑景光死而复生，不会上来就杀掉他，而是会想办法把他带回秘密基地研究。
组织这些年为了这项不切实际的研究投入难以估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大肆邀请优秀的学者进行药物研究，针对乌丸莲耶的体质炼制特殊的药物让他的身体减缓衰老的速度，为此连他的血缘亲人都成了药物的试验品。
怕等不及完全效果的不老药研制出来，组织还搞了其他方面的研究以防万一。
他们甚至寄希望于开发记忆程式，研究记忆芯片，想象着植入记忆芯片后的年轻身体可以继承原本的意志，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乌丸莲耶已经很老了。
哪怕保养得再好，之前用药物拖延至今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了，他甚至已经不敢再吃药，开始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途径。
因为觉得异能力者有着区别常人的特殊能力，也不择手段地残酷迫害过这个群体。
结果发现除了能力特殊，异能力者也是会老会死的。
而灰原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药物研究里，其中被称为银色子弹的aptx4869是最接近成功的梦幻药物。
至少贝尔摩德用这个药保持了至少二十年的容颜不老。
可惜同样的药物没能在乌丸莲耶身上起作用，反倒是副作用不小，也是他现在不敢再轻易尝试服药的原因。
景光的死而复生诱惑力太大了，已经感觉到自己撑不下去的乌丸莲耶无法拒绝。
即使明知道是陷阱。
组织肯定很谨慎，可惜公安有备而来。
在达成引蛇出洞计划之后，降谷零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哪怕全身衣服都被换掉，所有可能被定位的东西都被搜走，组织也没办法找到真正发信器。
因为发信器贴在了身上。
那是阿笠博士改良后的贴纸型发信器，外观做成了创可贴的样式，里面藏着三毫米大小的圆形发信装置，长按启动，未启动状态下根本不会被任何仪器检测到。
花见和景光手里各有一个。
公安能精准找到隐藏在乌丸集团的大本营长野县内的秘密实验基地，肯定是景光被送到了那里，确定是灰原提及的那个实验室后，启动了发信器装置。
毕竟要是之前就知道相关情报，降谷零不可能让景光以身犯险确定位置。
不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有没有被公安监控到，花见伸手摸向后颈，长按略微凸起的创可贴式隐藏发信器。
花见抬手指向枡山秀树。
后者知道她的厉害，早有防备，却没想到花见这次没用冷冻招数。而是用一条冰晶锁链将他一圈一圈地捆成了茧。
乌丸莲耶和朗姆也没能幸免。
这种年代久远的豪宅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机关，花见懒得动手一一查探，干脆把他们吊在了空中，手脚全部捆起来。
“你跟我合作，我可以把我拥有的财富都给你。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想做什么事，有了这笔财富，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哪怕颠覆这个世界！”
乌丸莲耶仍不死心，试图诱惑花见。
用力过猛又咳了一阵，他还在努力说服她改变主意：“你不是热衷于赚钱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没有人能拒绝的。”
花见不为所动。
门外保镖们大约察觉了里面的动静不对劲，提着枪就冲了进来，花见面不改色地往自己面前竖了道冰墙，用当初威胁松田不准他半夜跑酷的冰锥招数，噼里啪啦砸向来人。
不过拇指粗细的冰锥看似毫无杀伤力，劈头盖脸砸下去还是很恐怖的。
清理了一波后，花见就把房间冻起来了。
她得等公安来接盘。
至于其他成员，她又不认识，就交给公安们去抓。
枡山秀树挣脱不得，脸上青筋凸起，表情都狰狞了，显然是真的很努力在试图挣脱。
可惜是徒劳无功。
他目龇欲裂：“这不可能，你都没有变换成原本的形态，怎么能轻易动用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自诩和她是同类，却没想到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反抗。
花见朝他走去，伸手在他胸口一抓，凭空抓出一颗和之前他展示过的潘多拉宝石酷似的妖心。
枡山秀树年轻清俊的面容立刻平添了几道皱纹，眉梢鬓角也染了银霜，仿佛突然老了三十岁，露出痛苦的表情，满头冷汗，颤抖着苍白的脸部肌肉说不出话来。
妖怪怎么可能辨认不出同类呢。
那自然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妖怪，只是个机缘巧合得到了妖心被改造成不伦不类的半妖身体的人类。
花见打定主意要把妖心的秘密彻底掩埋，忍到见了他背后的boss才动手。
挖走妖心，枡山秀树被反噬，没多久好活了。
乌丸莲耶和朗姆都没看见被花见抓在手里的妖心，却清晰地见证了她一伸手，梅卡伦就从年轻小伙变成沧桑大叔的画面。
也就是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春井花见根本就不是什么异能力者，灵物侦探也是个幌子，她可以夺取别人的生机，或许这就是她能十七年容颜不改的真正原因。
她不是人类，她是恶鬼！
枡山秀树却想不了那么多，匍匐在地上，仰头望向花见：“为、为什么？我们……不是同类吗？”
“从来就不是。”
花见当着他的面，手用力握紧，妖心和蕴藏的妖晶化为齑粉。
她神色冷淡，毫不掩饰对枡山秀树的厌恶。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得到这东西以为自己可以借此上位，我只知道，不论你遇到的是我的任何真正同类，都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
活得久的妖怪什么不知道，妖怪们彼此争斗就算了，人类加入进来，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人类有人类的规则，妖怪也有妖怪的界限。
可以和平共处，无法真正融合。
枡山秀树意外融合妖心，拥有了妖怪的能力和相对漫长的生命却没有让自己的boss知道，滋生了不为人知的野心。
他也许还筹谋着想要取代乌丸莲耶的地位，想要自己掌握这个地下世界的庞然大物。
她生为半妖，没有什么是非对错的观念，向来随心而行。
也无所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总之影响不到她。
可那是从前。
现在她仍然不爱这个世界，可这世界上有她的所爱，她不可能放任枡山秀树这样有可能变成下一个乌丸莲耶的存在。
降谷零带着公安们控制住了整个秘密研究基地。
风见汇报道：“降谷先生，我们在乌丸家名下的一座别馆抓到了乌丸莲耶，代号朗姆和梅卡伦的组织成员以及不少雇佣兵保镖，还找到了失踪的春井小姐。”
吊着的心总算落下。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景光追问道：“找到花见了？她在哪里？”
“光哥，我在这里！”
一道白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径直奔向景光，毫不矜持地把他抱了个严严实实。
花见特地确认了枡山秀树手机什么的没有藏着可能泄露妖心的信息，暂且松了口气，回头还得托降谷零帮忙，以防止组织的实验资料数据库之类的还藏了什么她没发现的东西。
还有颗妖心在黑羽快斗那里，她也会找时间去确认。若他没有毁掉，她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花见就没跟景光说。
景光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