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轩皱了皱眉,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林沛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点小磕小碰就哼哼唧唧的娇气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拥有了一种令郑文轩叹为观止的忍耐力。郑文轩抱着他,感到有点后悔,在心里暗骂自己太不知收敛。
林沛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到了后半夜,甚至抽搐起来。
郑文轩吓坏了,去握他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烫得吓人。他心里一惊,又去探林沛然的额头,林沛然全身都没劲儿,也就没躲。
郑文轩有点急了,是受凉了?还是胃病又犯了?还是我你还成吗?哥带你去医院吧?
白玉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嗯了一声。
林沛然问:你是不是又添了新的小可爱?右边有种淡淡的苦香味,像菊花。
第30章
白玉讶然了一瞬,随即点头,昨天带回来了两盆雏菊。
也叫延命菊。
林沛然想起自己在花店看到的那些娇嫩的小东西,眼前瞬间就有了画面,我还挺喜欢这个的。
郑文轩耐着性子问:是生气了吗?之前一直问我什么时候结束,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这不是有了盼头了?
林沛然却说:我没生气。
但也没有下文了。
郑文轩觉得他完全能理解林沛然的脾气,他拖着林沛然,要他等自己,许给他空中楼阁却不给准信,还差点跟贝佳领了证,林沛然再怎么生气都不为过。就算他气到厌烦了自己,再也不想理他,他也会用以前那样、最大的耐心和包容,把林沛然揪回自己的怀抱里。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障碍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期盼了数年的美好结局,就在眼前了,稍微伸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上面写着:『我恨我自己。』
*
林沛然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接到贝佳的电话。
他素来对女孩子很温柔、很体贴,温声慢语,如三月的春风。在接起电话最初的一段时间,他甚至还同情这个有些可怜的姑娘,觉得自己和郑文轩的磋磨,害了她一生。
可贝佳一句句言语的刀子扎过来的时候,林沛然多年的修养和自持,还是几乎当场溃散。
林沛然艰难在头痛中维持着理智,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和他打了电话?你昨天在场?
不可能的,如果贝佳那时在场,郑文轩说出那种话,贝佳肯定当场就炸了,电话里也会直接闹起来。
贝佳被他噎了一下,你管我!反正我亲耳听到的!你别想否认!
林沛然皱眉,他以前和郑文轩视频的时候,见过他单位公寓大概的样子,一开门就能直接看到床和书桌,贝佳不可能在不被郑文轩发现的情况下偷听他们的电话。
林沛然天天和声音打交道,在装修工作室的时候又专门精研过隔音材料,他很清楚国内规定的标准公寓空气声隔声评价量要求,还有隔着普通门板和墙壁的情况下,人类说话声音中哪些频率会被大幅衰减、分贝会大致削弱到什么地步。
林沛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泄露出笑声,他实在忍得辛苦,故作严肃问:然后呢?
还然个屁的后啊,我我就就走了呗郑文轩的脸烧得通红,实在说不出他当时吓得扭头拔腿狂奔,从此再也没靠近过那条街两百米内
林沛然品了一会儿,意味深长的长长哦了一声,上扬的尾音撩得郑文轩脸皮都快能滴下血来。
郑文轩羞愤得恨不能顺着网线爬过去,狠狠堵上林沛然的嘴。他语无伦次自我辩解:我我我绝对不是被吓跑!这怎么能算吓跑呢战术撤退战术撤退懂不懂,他比我高小半个头,我是我是怕肛、肛不过
哐咚,耳机里一声闷响。
他怎么会骗自己呢?
他怎么可能骗自己呢?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真挚,真诚,信誓旦旦一个满眼都是他的人,怎么会骗他呢?
林沛然惨白着脸,强颜欢笑:『我好像又被甩了'笑哭。jpg'』
白玉回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条路不好走,他既然先低了头,你也别倔着非要走到黑了。』
他反复翻看自己的笔记,看着看着,手机就从僵硬的手掌里滑落下去,重重跌在床上。
他正在变成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
『2018年8月某日。
岁月常相似,花开依旧人不复,流年尽相摧。土方岁三。』
林沛然的眉头孩子气似的皱着,好像随时就能冒出赖床的嘟囔来。
但片刻过后,他和白玉就都愣住了。
林沛然摸了摸落在自己脸上的光斑,阳光的照射,有一种暖洋洋的温度。
他冷静着问:天亮了?
白玉拉上了窗帘。
映入眼帘的某一条,令白玉的手指停了下来。
漫长的十五分钟过去,林沛然总算收到了白玉的回复:
『』
林沛然的心顿时一咯噔。
他知道,白玉一定是看见了郑文轩的朋友圈。所以,郑文轩对其他朋友都没有屏蔽,这屏蔽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但他最害怕的事,在十月的某天,还是毫无防备地闯了过来。
*
『2018年9月某日。
做饭的时候实在不舒服,我就蹲下来,锅滚起来了就站起来添水,添完再蹲下。
临出锅就一阵恶心,赶紧把火关了,冲进卫生间死命的吐。
第三十九章
街边零落着好几辆小吃车,随性放着节奏明快的音乐,林沛然看着陌生的小吃名字,好奇的眼神被勾着往那蓝色的车上黏。
郑文轩于是纠结了眉头,这是家网红店,不过你这东西有点儿凉,不知道你胃受不受得了。其实就跟凉粉仙草那一类的差不多,就是煮的东西不一样
林沛然也知道自己现在太多东西不能碰,他恋恋不舍瞥了那车几眼,就乖乖把视线收回来,嗯,我其实就是走马观花看看,没想着吃,这会儿刚才的饭还没消化完呢
话是这样说,但郑文轩牵着他走过了那辆车之后,他就看见,林沛然偷偷在瞄那店主递出来给客人的小碗,喉结无声上下滚动着。
这眼馋的情态着实有点可爱,郑文轩被逗乐了。他想了想,于是停下脚步,决定满足这只解不得馋的猫儿。
姚乐阳沉默了一会儿,回他: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郑文轩,沛沛既然终于把你放弃了,那就别再纠缠他,他难得好心情出去旅游,你要是再给他添堵,我杀到你家揍你你信不信?
郑文轩于是仍旧一无所获。
林沛然走得利索,他的衣服、床铺,都整理得干净整洁,冰箱里放着便利但能保存很久的速冻食品,足以保证郑文轩随时回来都不至于饿着。每一个垃圾桶都被套上了素净的空袋子,就连陈旧的洗衣机内槽都被用心清洗过。
郑文轩有些忍受不了这死水一样的安静,所以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得很大。
他的手指枯燥无意识地按着遥控器、换着电视节目,每个台都不会停超过两秒,按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那头的郑文轩沉默了好久,好像是在挣扎。过了半晌,他回过来:算了没事,我能撬开。
林沛然:?????
林沛然这会儿是真的黑人问号,郑文轩单位分配的公寓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郑文轩就告诉他,他已经进去了,冲个澡就去睡。
林沛然稍稍有那么点失望,但也没太纠结,他跟郑文轩闲扯了几句,就互道晚安。
郑文轩甚至不想再去上班。
他如此拼尽全力,求来的这份安稳,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他给林沛然打电话,对方关机。
他给白玉打电话,永远是忙音。
他给姚乐阳打电话,失魂落魄地说:我把他弄丢了我找不到他
她绷着大方优雅的人设,用无懈可击的形象去应对风言,这才慢慢让说她精神有病的声音弱了下去。
是啊,没人会轻易相信,举止这么得体的漂亮女孩,会是神经病。
郑文轩并不急躁,因为他知道,贝佳表面上越是善解人意,她心里就越紧张。总有一天她会憋不住的,因为唯独情绪和精神,是她最大的弱点。
贝佳,她没有在刺激中控制情绪和行为的能力。
郑文轩从前想过无数种办法对付她,却每每止步于公德和良善,未曾真正付诸有效的行动,这才伤了林沛然那么久。但人的善意不该是什么没有底线的廉价之物,任何东西都该有个限度,他不能永远寄希望于一个不会被治好的人良心发现,放他回光明中去、放他们生路。
林沛然握着拳低下了头。
白玉面无表情道:跟我比起来,你强太多了。
林沛然猛然出声: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怎么会是罪呢喜欢谁怎么会是罪呢!
怎么不是?白玉讪笑了两声,拿我来说,唐谦是被我逼死的,这难道不是罪吗?
他总说自己愧为人师,可若不是因为我对他的感情太过热烈,他又怎么会避无可避,最后索性以死来偿清他心中的罪业?如果我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也无须为自己动心这事付出这样的代价甚至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
郑文轩离开了酒店,跨越大半个市区打车回住处。临开门的时候他还在想,林沛然明天中午一点多的高铁,要是上班不请假的话,趁着午休跑一趟来回,其实也能赶得上。
这么想着,就觉得心情变好了点还有一面可以见,等于又多了一次约会。
郑文轩脸上还带着傻笑,随手把钥匙插进锁孔,刚扭了一下,忽然觉得异样。
他怔住,停止旋转钥匙,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们一齐愣住。
林沛然到了嘴边的话猛地一收,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机,低头道:还是、你先说吧。
郑文轩没跟他客气。
他自己也紧张得要命,手从兜里掏了三次,才摸出要拿的东西来。
林、林沛然!他壮胆般拔高声音唤了一声,尾音却又仓促收进支吾中,我、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你闭嘴!贝佳气得发疯,你又明白什么,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劝服他和我结婚?我不在乎,我全都不在乎啊!你才不知道!我不管他是gay还是双,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哪怕他只把我当个摆设,户口本上也得跟我绑在一起印着我那一页!只要你永远不出现,他总会把你忘了的!
林沛然本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很生气,可是没有,他用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和骄傲,跟贝佳说:
你以为,如果没有我,你会有机会和他在B大的校园里相识吗?
贝佳嘴皮子都在颤抖,你什么意思?
林沛然说:他想考E大,因为害怕B大分数线太高考不上,是我拖着拉着哄着,非要来B大,他才拼了命地跟着我,挤进了B大。
郑文轩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木然的视线找不到焦点,不论谁再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姚乐阳将全身发软的他用力捞起来,扔进返程的车座位里。
她把林沛然的琴塞进郑文轩怀中。
丢人丢够了吗?够了就清醒点,像个男人!现在再做深情给谁看,都不会有人可怜你!
郑文轩扯了扯嘴角,神态悲凉,如枯朽的草木。
他把自己埋进郑文轩的被子里、用他的枕头、从柜子里翻出他的衣服;他贪婪呼吸着那种熟悉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直到它们几乎都已经没有什么香气;他坐在黑暗里,被漫天席地的孤独和悲伤吞没。
他太需要有个人在身边。
可是没有。
他好几次拿起电话,拨号盘都编辑好了,拨出的一秒又泄了气,慌了神,匆匆将郑文轩的电话挂断。
郑文轩说过,没有多久了,这是最后的时间,熬过这段日子,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林沛然害怕自己在紧要关头又给他添什么压力,所以既不敢说,也无从说。
他只能借着对姚乐阳的感同身受,以这种方式,自私又卑微地,流他一直以来不能流的泪。
林沛然把大半张脸都埋进脖颈下厚厚的围巾里,滚烫的泪被寒风一吹,凝成一片更冷的湿寒。
为什么呢他不知道是在问谁,生死在前,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多个人分担不好吗?
姚乐阳想了想,回答他:
天生傲骨。
姚乐阳赶紧道歉:不是不是她以为林沛然就是一时兴起,埋汰她两句,开开玩笑而已,哪想到他是真想让自己开坑。
我填完一本都快被掏空了,估计后面填坑速度不会太快本来工作就朝九晚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