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主动对明顿先生提供联络方式不妥当?
不,没有不妥。最初就想将那本联名发表论文的期刊压到行李箱底,也决定保持距离不能放任自己对另一个人有特殊感觉,现在就是付之行动而已。
这种逻辑值得打满分。
迈克罗夫特心安理得地开始听起了音乐剧,在经受了拉尔夫参赞的大吵大闹后,他也要暂歇休息一下洗洗耳朵。
音乐剧很美妙,一个人听,完全不觉得孤单——这不是自欺欺人。
但二十二分钟过去,有些令人无奈的情况出现了,今天居然没能完全沉浸到演出中。
理性分
析,原因有二。
这个剧团的专业能力有待提高,不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作为心系社会和平的人,在连环杀手尚未落网时,他也无法尽情享受。
绝没有第三个理由。
既然无法专心聆听,只能思考案情中的未解谜题。
既然黑色羽毛凶手杀了《不莱梅的音乐家》童话故事主角为原型的四只动物,他在其他地方有没有留下别的与音乐相关痕迹?
表面上完全没有,即便是小拉尔夫尸体上的植物也与之无关。那杀死公鸡、野狗、黑猫、驴子的寓意,难道和音乐家完全无关?
迈克罗夫特从头开始梳理,是否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
凶手有打扫犯罪现场的习惯,会将不必要的作案痕迹清除掉,比如将残尸喂鳄鱼。
换言之,留在现场的痕迹多少都有意义。废弃教堂充斥着血色涂鸦的地下室,诡异扭曲的血色图案必然想要表达些什么。
舞台上,意大利剧团的演出继续着。
一句句意大利语的歌词旋绕在演奏厅中,其实演员们的唱功练得已经算不错,反正没有人走音。
迈克罗夫特当然知道演出不走音是最基本的要求。他只是在音乐歌声中放空发散思维,发散到演员们练习音乐剧需要看曲谱。
曲谱,专业人士肯定使用五线谱。哪怕简谱几经改良,但它的存在还未得到广泛认可,人们认为它过于简陋而根本谈不上专业。
尽管如此,不得不承认简谱容易记忆辨识,总体上使用了通俗易懂的七个数字。
等一下,是七个数字!
「七」,它在其他地方也出现过。
地下室的涂鸦是变异人类的七个部位,脑袋、颈部、手臂、躯干、双脚、尾巴、翅膀。
可以确定七个部位从未合成为一个怪人。
在墙体、天花板、地面、门后,七个部位一直都是独立出现,也不存在头与脖子相连等两个部位融合的情况。
思及此,迈克罗夫特立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座位。
马上回家找出记录血室涂鸦全景的笔记,试一试对应翻译,古怪的残肢是不是对应了七个数字以而谱写出了一
段乐曲。
**
夜色渐深。
深冬已经来了,十一月下旬的夜晚,窗凝寒霜。
迈克罗夫特的书房内却充斥着浓浓暖意。是壁炉散发着温暖,更是因为验证了简谱与涂鸦对应的猜测。
血室涂鸦了七种古怪造型的身体部位,可以分别对应数字1…7。依照先后绘制的顺序,所有涂鸦可以翻译成一段简谱。
是1841年威尔第创作的歌剧《纳布科》,这部剧大致是描述了一则反抗侵略者的故事。其中,以歌词「飞吧,我的思想,展开金色的翅膀」最为出名。
血室内的人体残肢型简谱,正是节选了这一段。
歌词里,思想展开了金色翅膀,吻合了凶手的犯罪思维。凶手给自己按了翅膀但又有所改编,是幻想长出了代表奥丁主神手乌鸦的黑色翅膀。
眼下,终于弄清了血室涂鸦的含义。
迈克罗夫特第一反应要去找明顿先生说明新发现,说不定对方也有新收获,刚好交流整合,碰撞思想火花。但,他很快想起了下午自己的操作,特意没有主动邀约明顿先生。
现在问题来了。也不知道明顿先生究竟有没有去大使馆询问地址,又是否打算晚上来一趟?
如果他前往明顿家,会不会正好错过了?还是派一位侍从先去对方家里询问情况,可一来一回又浪费了大段时间。
座钟指向了19:58。
迈克罗夫特觉得自挖了一个小坑里跳了下去,为什么下午没主动约定见面交流时间?
难道真要等明天再议?那要等十一个小时才能见到天亮。是要十一个小时,一个人憋着这样的重要发现。
当然了。
他的耐心应该很好,也可以安心入睡等到天明。
‘铛铛,铛荡……’
时钟指向夜八点。
寂静的冬夜,窗外响起由远及近的马车车轮声。
四分钟后,隐约听到楼下传来敲门声响,接着隐隐听到仆从说了那句‘明顿先生,楼上请。’
迈克罗夫特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非常好,明顿先生来得又准时又及时。
不过,他又克制住了笑意。
不能引起误会,他不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明顿先生,只是想要尽快分享最新对案件的见解。
很快,玛丽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木门开着,她能够清楚得看到迈克罗夫特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说呢?
此刻,玛丽总觉得迈克罗夫特面无波澜的表情,让她着实有点手痒。
第80章 、Chapter80
某人一直保持着不露声色的面容; 也就不怪别人手痒,想要破坏那张仿佛永远没有情绪的脸。
下一刻,玛丽立即自我表扬了一番。
不愧是她; 虽然想要使劲揉搓迈克罗夫特让他的脸呈现出各类夸张表情,但自制力很快克制住了她魔鬼般的冲动。
“福尔摩斯先生; 晚上好。”
玛丽也一本正经地打招呼。瞧,她也能完美掩饰情绪; 而且立刻跟上情绪转移大法,“有关小拉尔夫的尸体,我可能有了一些发现,需要向您确定一件事。”
“有点巧。关于血室的残肢涂鸦; 我也有了一些发现。”
迈克罗夫特示意对方先请; “您先问吧,是要确定什么事?”
玛丽言简意赅地说起俾斯麦家族纹章的构成,“扎穿小拉尔夫心脏的凶器形状; 和水牛角相近吗?”
“相近。”迈克罗夫特随即画出了具体尺寸; 起先认为这是种造型特殊的弯钩状利器; 现在提及牛角就对应上了。
“是偏小号的牛角,牛角尖很锋利。购入一只牛角并不难; 药铺里与集市都能买到。”
迈克罗夫特也能确定凶手是普法战争的受害者了; 有此前因才会那样怨恨俾斯麦。
不过; 凶手还没有完全改变作案模式; 他仍然在挑弱势者下手。
即便起初对老年痴呆者、流浪儿童等弱者下手; 而此次改为选择谋杀小拉尔夫,但凶手仍旧有所畏惧。否则怎么不直接绑了俾斯麦,更不敢直接刺死威廉一世。
玛丽摇摇头,“时间是关键。这个凶手还在进化中; 进化速度说不好。指不定下周就会听到柏林的头条新闻「德意志皇帝与首相遭遇暗杀」。”
这种标题听起来耸人听闻。
迈克罗夫特却知道不是危言耸听,黑色羽毛凶手的心态在杀死小拉尔夫时被有了显着变化。与以往的案件最显着差别,凶手从留下渡鸦羽毛变为留下签名,他已经开始蜕变了。
两种阶段的杀人方法模式不同。
前一个阶段,凶手并没有公之于众的打算,选择了隐秘的废弃教堂抛尸;后一个阶段却敢堂而皇之地留下小拉尔夫的尸体。
大半个月前,死
公鸡污染雕像事件爆发。人们最初认为是小拉尔夫唆使犯案,那让他一度在柏林恶名昭彰。
尽管后来证明凶徒另有其人,但小拉尔夫出了恶名的事实已经改不了,也让更多人知道小拉尔夫有一个溺爱他的父亲。
在这种前提下,黑色羽毛凶手还选择小拉尔夫下手,就是算准了拉尔夫参赞会不遗余力寻找失踪的儿子。
哪怕暂时不能确定凶手与小拉尔夫是否存在私人恩怨,但可以肯定凶手杀人的主要目的即将达成,是要通过尸体侮辱俾斯麦家族。
近日,拉尔夫参赞为寻找失踪的儿子发动不少关系,这已经引起了各大报社的关注。纸包不住火,案情内幕迟早会广为人知。
迈克罗夫特可以预见明天太阳升起后,他将此案告之俾斯麦方面后,柏林上层会有多热闹。
“即便柏林方面有意淡化难堪传言,但凶手不会罢手,他会一条道走到黑。因为他认为神使是无敌的,他有了神的力量。”
当下,迈克罗夫特说出了最新发现。“血室里的涂鸦能对应翻译成一段简谱,应了那段歌剧的着名歌词「飞吧,我的思想,展开金色的翅膀」。凶手以他的方式表明,他长出了主神奥丁神使渡鸦的黑色翅膀。”
凶手起初选择留下黑色羽毛,那时还未彻底认同渡鸦神使的身份。但,在落下血字签名缩写之后,意味着他已经完全代入新身份。
既然是神使,岂会惧怕人类。随着时间推移,凶手的胆子会越来越大,他更不会允许羞辱俾斯麦的消息被压制下去。一旦被压制,就会制造更多的案件。
“原来如此。”
玛丽听了血室涂鸦的寓意若有所思,“人不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一只接一只,连杀死四只代表音乐家童话故事里的动物,是凶手逐渐转变的过程,他再也不相信美好结局。以七种位置的残肢对应成1…7的数字简谱,是对音乐理想的最后血色祭奠。”
迈克罗夫特接着道,“现在综合所有线索推测,黑色羽毛凶手以往可能从事音乐相关职业,普法战争来临后参了军。
战争对于他是一场重大失败,再也没有做回音乐家。我认识刺激源不仅是国仇,更
可能是个人的因战致残。”
凶手有帮手,他本人的伤残情况尚且不明,但应该不会太严重,否则很难完成分尸等举动。
更重要的是,唯一可能近距离接触过凶手的人——收了钱向雕像扔死公鸡制造混乱的惯偷,惯偷描述他的雇佣者没有表现出明显的身体缺陷。
凶手可能到不了断胳膊断腿的程度,只是做不了音乐家。比如断了几根手指、手筋彻底断了,就无法继续完美地演奏乐器。
“不论是哪个部位的残疾,凶手都可能患上了幻肢症。”
迈克罗夫特在亲身经历了‘罗曼夫人的死亡’后,他在养伤期间看了不少与精神心理疾病相关的资料。
其中提到,美国南北战争中许多受伤的士兵被截肢。当战争结束后,被截肢的士兵们之中频发奇怪病症。
他们否认自己身体残疾,声称仍旧能清晰感知被截肢的部位,更有甚者会感到长出了本不存在的躯体部分——比如第三只手。
“近几年,医学界对此进行了研究,暂且不明具体详细的疾病原理。”
迈克罗夫特查到的最新结论,是幻肢症的发病与病人的身体受损或残疾密不可分。
玛丽听着,连连点头。凶手在战争中落下残疾,他患上了幻肢症后,认定长出了神使渡鸦的翅膀。这个推理很合理。
于是,她赞美到,“言之有理。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学识渊博,对于前沿精神医学领域也是涉猎颇深。”
迈克罗夫特:话是好话,为什么听起来却别有深意。
很像是说「你就是罗曼夫人吧,别装了,否则怎么闲着关心那些偏门的精神病案例。你一看就是踩过大坑的。」
玛丽的话略有几分意有所指,但又立刻把回到正题上。
“如果凶手患有幻肢症,就能解释一堆尸骨上的电击痕迹。精神疾病使用电击疗法,而他在出院后效仿进行了验证性实验。”
目前,没有证据确定凶手是在杀死那些被害人后,再对其进行分尸。
换言之,被害人活着时就可能被截肢与被电击。凶手将自己的遭遇在一群被害人身上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不一定是报复社会,也可能是实验。
“凶手想要弄清楚其他人会
不会也长出黑色翅膀。”
玛丽认为这是一个寻找同类的过程,“那则童话《不莱梅的音乐家》中,驴、鸡、猫、狗都因年迈体衰要被主人宰杀,它们逃了出来成了同伴,一起抵御外敌。也许凶手想过寻找同类,但他没有找到。”
因此,凶手就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他彻底走上自诩是神使渡鸦的这条路。
反过来说,神使在人间的代言人应有唯一性,这种特殊感变相增加了凶手的自信,促使他改变了作案模式。
眼下,推导出黑色羽毛凶手的犯罪心理变化过程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怎么抓住他。
倒推可知,距离小拉尔夫被绑过去了一周,而他三天前被杀。
时间太紧了,来不及排查出凶手的身份。不论是警局或柏林大学方面都没有查到与符合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