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傅临春坐在床边,看营外的火跳得热烈,“你也太不小心了。”
裴云睁开虚闭着的眼,坐起身说,“是我大意了,不想他们一个个眼睛这么毒,连我使哪家功夫都分得出来。”
“旁人也罢了,孙黎可是最熟悉戚家的人。”傅临春抚了抚裴云的肩,话锋一转,说:“你别怕,一切还有我。”
裴云撇开头,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哽咽。他憋着劲儿说:“我对不起妹妹,人就在那儿,可我什么也不能做。”
“什么也不能做吗。”傅临春把手伸进被子里,在暖烘烘的热流里握住他的手:“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裴云把手放在他掌间,用手背蹭着他体感的温度。傅临春人如其名,总给他一种如临春光的暖意。他眉眼弯弯,长眉淡淡,整张脸少血色,常年都透着过分的白。正因为白,所以裴云看他总像一团云,飘来飘去,捉摸不定。
傅临春说:“不管怎么说,大内起了疑心。接下来几天,你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裴云点了点头,抓住傅临春的手,说:“大人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我想。”傅临春看了外面一眼,“可总归四周都有人。虽说嗜好男风不是大罪,但……”
“但总是丢脸,是吧?”裴云面色一沉,原本紧抓着手松得极快。
傅临春走到营口,确认没人偷听之后,方才回到床边对他说,“你看看你,我不陪你,你还闹脾气了。”
裴云道:“我没有。”
“真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有!”
裴云猛地抱住傅临春的腰,像哀求,也像讨要,“大人你就陪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傅临春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轻轻捋着,一边捋,一边说,“我也想陪你,可是围场人多眼杂,这里不比在府里。等咱们回去了,我天天陪你,好不好?”
“好吧……”裴云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置气背过身去。傅临春含身抱了一抱,说:“好啦,别生气。”
“我没生气。”裴云将枕头往里拉了拉,这样子明显在生气。
傅临春看着他的背,哼哧一笑,吹灯出了营。
“他出来了!出来了!”顾行知推着旁边昏昏欲睡的戚如珪,又不敢太大声。
戚如珪扒开草垛一看,傅临春果然从裴云的营中走了出来。
“我就说嘛,他们关系非同一般。”顾行知抓了根稻草放进嘴里,笑嘻嘻地说:“深更半夜的,两个大男人待在一处,他们——”
“他们什么。”戚如珪低头,语气清冷,“接着往下说啊。”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顾行知把她拖到别处,附耳细声道,“我觉着,他们没准是断袖。”
“断袖?”戚如珪一惊,很快否决道:“不可能,我哥不是那种人。”
“打赌?”顾行知又看了眼裴云的营,有板有眼地说:“我赢了,你亲我一口,我输了,我亲你一口。赌不?”
“……”
“赌不赌嘛?”
顾行知堵在她身前,不让她走。围场的夜色比蔺都好看,黑茫茫的,照旧压不住戚如珪的艳。她的脸怼在风里,就是一朵怒绽的芍药。顾行知没等她回应,笑着把掌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奸污
营中灯火昏沉; 李恒景侧卧在榻。他的手里握着两颗黑白东珠,阴阳交杂,亦如他的气质; 正邪难分。
刘汝山喏喏入营来,干等了片刻; 孙黎也挑帘进营。李恒景指了指旁边的座,嗤着鼻说; “有些事情; 拖久了可就没意思了。”
孙刘二人自知皇帝指的是何事,刘汝山是个胆小的; 听到皇帝发话,忙跪下说:“今日事发突然,凭空多了裴云那档子事。众人都被戚家兄妹迷了去,臣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呀!”
“废物。”李恒景冷冷吐出两字,将目光移到孙黎身上。
孙黎见皇帝看着自己; 俯首道:“三日,求陛下再给我们三日时间; 三日内; 我们一定将沈氏的头颅捧到陛下面前。”
“等不了。”李恒景一口回绝,他顿首一想; 手中东珠越发滚烫:“你们真以为太后有这么好料理?说杀就杀,说取头颅就取头颅,朕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与她争了多少回; 她还不是毫发未伤地站在那里,连油皮都不曾破过一块。就你们这脑子,还杀她?别被她杀了就该谢天谢地了。”
“那……”孙黎略一凝滞,举目眺向刘汝山,“陛下这是要改变主意了吗?”
“不是朕要改变主意。”李恒景语气淡漠,不着半分情绪,“是你们不知道,太后那老狐狸已经有所察觉。”
见孙刘二人一脸困惑,李恒景放下东珠,正襟道:“朕也是刚刚才知道,太后今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木兰围城,其实早留了后手。她连夜将风念柏从蕃南急召回京,风家军就守在围场五里开外。”
“这……”孙刘相看了一眼,面色皆有些惶。李恒景看他们也像是才知道似的,遂安心道:“幸好你们没动手,要不然,这瓮中捉鳖,可说不准是谁捉谁了。”
两人纷纷低下头去,在心里松了口气。风念柏的手段孙黎是知道的,虽然这次李恒景召了禁军府与八大营的人,可跟兵力雄厚的风家军一比,皇城守备简直不堪一提。李恒景只要敢动,风念柏就正好来个围场剿杀,最坏的结局不过两败俱伤,而李恒景他输不起。
营中灯火轻晃,帐间清影舞动不止。李恒景默了许久,伤感道:“归根结底,还是朕无能,手上可调配的兵力有限。”
孙黎与刘汝山听罢,不知该如何接话。恰在此时,连喜跑进营来,说花贵人正被太后扣在身前,现下已被打得浑身是血。
李恒景虽多日不曾看望花想容,可一听到这消息,心里还是刺心般的痛。他跟着连喜匆忙往太后那里赶,入营时,花想容气息将绝。
屁大点的营房里,百十来根烛照得晃眼。花想容匍匐在地,全身上下无一处是好的。
太后远坐在十尺开外的金榻上,旁边的风阁老神色幽微。行刑的宦官见李恒景在此,面儿上挂满难堪。
营中陷入岑寂,空气中除了花想容的痛吟声,就只剩下李恒景咬牙龇齿的声音。
太后知道李恒景在气什么,她不疾不徐地说:“花贵人生性淫、贱,被人看到与侍卫私通,人证物证俱在。”
风阁老大手一扬,宦官将那物什捧到李恒景跟前。他粗看了一眼,是花贵人惯穿的肚兜,上头还沾着未知的白色粘液。
“此女枉顾人伦,竟与侍卫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皇帝,这是明摆着让你看人笑话呢……”太后哼哼一笑,旁边的风阁老也跟着笑出了声。
李恒景被这样羞辱,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话。他只问地上的花想容,“太后说的,可……可是真的……”
“我没有……”花想容泪如潮水,紧抓着李恒景的下摆,仿佛下一刻就要乘云归去。
“陛下信我……臣妾没有……没有啊陛下!”
李恒景悻悻然踢开她的手,往后缩了缩,跪地道:“太后既已调查清楚,那花贵人,就任凭太后处置好了。”
花想容乍然一搐,泪茫茫的眸底闪过一丝绝望。她半扑在李恒景身边,哭喊道:“陛下不可就这样丢下我!陛下!你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
太后见两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耐心渐有些收不住了。她抠着耳朵,不耐烦道:“你身为后宫妃嫔,却品行不端,妄想登临中宫之位,后又与侍卫私通,放浪形骸,作风下贱,风阁老,你说,哀家该如何处置这个狐媚货色?”
“按大辽律法,花贵人僭越朝纲,目无尊长,又暗通侍卫,□□宫闱,论罪,当杀!”
风阁老的“杀”字说得郑重,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把花贵人的头砍下来似的。软趴在地的花想容失了反抗的决心,听到这裁决,再看那薄情冷面的李恒景,忽而觉得,一切都有些朦胧。
她冷笑了两声,斜眼看着座上高不可攀的老妪。那张满是炸伤的脸上挤出深深凄绝,她哽着嗓子说:“太后不能杀我……”
花想容借着最后一点力,晃晃荡荡地从地上站起,她垂着头,头发蓬乱:“你们不能杀我……”
“不能杀你?”太后横眉紧对,“哀家是太后,这满天下,就没有哀家不能杀的人。你不过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小贱婢,连皇帝都懒得维护你,你凭什么说,我们不能杀你?”
“凭什么?”花想容惨烈一笑,面容枯倦如雨中百合,她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骤然提声道:“凭我肚子里已怀有龙胎!!!”
“什么?!”太后一脸诧异,连带着李恒景与风阁老都被这话吓得浑身激灵。
尤其是李恒景,万万没想到花想容还留着这一张底牌。他努力站住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想容,孩子……孩子……她怎么会有孩子?
“花奴,你……你……”李恒景汗流千里。
花想容噗嗤一笑,顶着肚子说,“怎么,陛下不高兴吗?”
她走近一步,李恒景倒退一步,走到最后,李恒景被逼进了墙角。
“你怎么会有孩子……”李恒景将手颤颤巍巍地放在她的肚子上,他有一种微妙的感应,感应到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婴灵传出的哭喊。
花想容凄笑道:“陛下,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可是你的孩子啊……”
李恒景心有余悸地看了太后一眼,别过头去:“你一定是在骗朕,这孩子,这孩子是那侍卫的对不对?一定是那侍卫的……”
“陛下何故还要自欺欺人?!”花想容抓住他手,强行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臣妾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侍卫,太后硬要将通奸之罪插在我头上,便是要臣妾死!陛下你看,这是你的孩子啊,这是你的亲骨肉,难道陛下为了保全自己,连亲骨肉也要舍弃吗?!”
“朕没有!”李恒景疾声喊了一嗓,眼眶中的泪,不曾多想便滚了出来,“朕没有孩子!朕不曾有孩子!你在骗朕!你一定在骗朕!”
他一把将花想容推到在地,跪着爬到太后跟前,痛哭流涕道:“太后……太后……此事朕毫不知情……求你罚她便是……罚她……罚她……”
太后看着李恒景疯疯癫癫的模样,就知他早失了理智。说来也怪,寻常人听到自己有了孩子,高兴都来不及。可李恒景却截然相反,仿佛那孩子是个灾星,一个劲儿地往外撇。
太后像抚摸小狗一般,抚了抚李恒景的头,说:“只要你跟怀德一样听话,哀家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们。”
“听话……听话……恒景一定听话!”李恒景头如捣蒜,泪水汹涌,他看不清太后的脸。太后因着那满脸的泪,也看不清李恒景的脸,两人就这样彼此相倚着,仿佛从前的撕咬争斗都成了过往云烟。
太后寒声道:“仅凭你一面之词,断不可信。须得太医当庭诊脉,才知你究竟有没有说谎。”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喊,太医院董成瑞求见。他听说花贵人有事,一早候在了外面,就等太后宣召。
董太医缓步入营,一一行过礼后,拾起花贵人的手诊断起来。众人屏气等了半会,听董太医说,“花贵人确实有喜。”
太后狠狠叹了口气。
李恒景脸上的恐惧更深了,他抹着泪说:“虽有喜,可不一定就是朕的。太后刚不还说,花贵人与侍卫私通吗?没准这孩子,是外面不知谁人的野种!”
“陛下!”
花想容如临深渊,她看李恒景,顿失了从前的爱意。如今她看着他,除了恨,就只有恨,恨他懦弱无能,恨他摇摆善变,恨他装腔作势,也恨他冷血薄情。
错付了。
一切深情便这样错付了。
花想容哀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她紧紧盯着那赤色雕花肚兜,那曾是……那曾她与李恒景之间最隐秘的东西。
而当这隐秘被公布于众,羞辱、抛弃随之而来,花想容长抻着腰,将目光递向营外无边的夜。
“哪儿来的哭声?叫得好惨。”
戚如珪从顾行知怀中惊醒,正要起身,脑后传来一阵隐痛。
“你压着我头发了!”戚如珪推了推他强壮如牛的身躯,不曾想他猛地将自己拉下,狠狠压着说:“别人的事,咱们不要管。”
“疼……疼……”戚二抬起脚,示意他往里挪。结果那顾三儿毫不听劝,身下坚硬抵得更用力了。
“给我。”顾行知说,“阿珪,把你给我。”
作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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