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临掸了掸指尖的香烟,多余的烟灰随之掉落,星火处的尘烟荡起一圈幅度,他微抬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我的。”
“嗯?”徐尘屿扬眉:“你不介意?”
“我都行,随意,”季松临笑得眼睛眯起来。
徐尘屿半是期待半是小心的接过燃烧一半的香烟,他吸了一口,猝不及防被呛到了。
季松临从口袋捞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耐心解释:“第一口可以慢点,别咽下去,尝到味道就行。”
徐尘屿接过纸巾,掩面咳嗽,咳够了,才停下来,脸色浮上一点红潮,让他看起来很白嫩:“挺香的,就是太呛了。”
徐尘屿只是轻轻吸了一口,唇齿间却留下了烟草的香味,还混杂着一股乌木香,他猛地想起,这只烟,是季松临的烟。
徐尘屿悄无声息用舌尖的抵了下嘴角,心头狂跳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呛的。
季松临重新收回香烟,他毫不避讳,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隔着缭绕间,他说:“对了,照片洗出来能给我看看吗?”
徐尘屿这才想起,他未经主人允许,擅自拍下季松临的照片,脑海里自动浮现他回眸一笑的样子,真有种,那人在灯火阑珊处的诗意。
“当然可以,那我。。。。”他还没说完,突然间,有只小奶猫从架子上窜出来,瞅准了,往徐尘屿怀里扑。
徐尘屿接住了它,姿势有点狼狈,像是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轻不得,重不得。
季松临看出徐尘屿不自在,他伸手拎起小猫咪的脖子:“别闹,过来。”小猫不让,挣扎着前后爪,硬是要趴在徐尘屿怀里。
它好像不太想走。。。。徐尘屿咬牙,就让小猫在他臂弯里作乱:“没关系。。。我抱一会儿好了。”
季松临一使劲,拎高小猫咪后颈,带回自个人怀里:“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他侧头对徐尘屿说:“不好意思,这小东西叫pluto,平时不挨人,可能是好久不见客人了,高兴呢。”
“没事,它长得还挺可爱,”徐尘屿暗自缓出一口长气,他鼻腔痒痒,忽地打了个喷嚏。
季松临莫名的觉得这人打喷嚏的样子像猫儿,简直跟pluto一模一样。
说来教人笑话,徐尘屿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的缉毒警察,不怕毒枭,不怕枪支弹药,也不怕深林险峻,但他怕猫,他不止怕,他还过敏,一沾上猫咪,他就会打喷嚏。
乔松临瞧他表情有意思,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尘屿,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了,打你电话也没人接。”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是他铁哥们,江秀元。
两人一齐转身,徐尘屿没半点抱歉的样子,却说:“抱歉,手机搁在咖啡馆了。”
季松临回首。
江秀元呀了一声,一脸惊喜,大步跨过来,对季松临说:“这不是老同学,没想到居然在这碰到你,”他转着脑袋,四周扫了一圈:“混得不错嘛,这唱片店是你开的?”
“江秀元,”季松临打量片刻后就认出他来了,他大方伸手,算是礼节:“好久不见了,确实是我的店,感兴趣的话,随意看看。”
徐尘屿愕然须臾,立马就想明白了:“你们是同学?”
江秀元性格开朗,他跟谁都能自来熟,他岔进两人中间:“介绍一下,我中学同桌,季松临。”
徐尘屿笑着说了声好巧。
江秀元想起中学时候的事,顺便八卦了一句:“他小时候可高冷了,我整整跟他唠嗑两个月,他才开口回了我第一句话。”江秀元学着当年那个小男孩的样子,蹙紧眉,嫌弃地说:“这位同学,麻烦你不要打扰我学习。”
徐尘屿听得发笑,江秀元惟妙惟肖的模仿也逗乐了季松临。
世界还真是小。
绕了一圈,原来大家都有彼此认识的人,但却不认识彼此。
江秀元换了个边,对季松临说:“这是我大学好友,徐尘屿,公安大学昔日辩论队队长,就是连赢我三场的那个家伙,现任缉毒警察,为国为民的那种。”
为国为民!
季松临听到这一句,转过了目光。
徐尘屿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对季松临说:“普通警察而已,他就喜欢夸大其词。”
季松临却定定地看着徐尘屿,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目光看得徐尘屿浑身酥酥麻麻的。
缉毒警察和摄影师,这两个截然相反的身份居然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想来就觉得奇妙。况且,徐尘屿外表看上去,真不像那种热血男儿,摄影师倒是挺符合他气质的。
徐尘屿轻轻咳嗽了一声。
季松临收回目光。
“咱们得有十多年没见了吧,”江秀元难得重遇老同学,高兴的说:“自从会考结束分了文理班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了。”
季松临看着江秀元,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还说呢,会考的时候,非得让我传字条对答案,被班导当场抓包,光是检讨书,我就写了两千字。”
江秀元一把搂住季松临的肩膀:“还记着那茬呢,好了,算哥对不住你,下次请你吃饭,作为迟到的补偿。”
季松临反手,拿开江秀元的胳膊,他退后两步:“我手上有烟,小心烫到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句很有礼貌的话,落在徐尘屿耳朵里,他却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季松临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他,或者靠他太近。
江秀元心大得很,他才没徐尘屿那么敏感,没觉得有丝毫不适,他背起双手,像个巡视的老大爷,在唱片店转悠:“你还是这么喜欢音乐,居然开了一家唱片店,不过这种时代,唱片店赚不了钱,可惜了这么多好东西。”
“店面是一个朋友盘下的,他不开了,转手让给我,”季松临闲话家常:“捡了个便宜。”
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无非是以前的同学谁在哪工作,谁结婚生娃,谁又升职加薪了,季松临几乎不跟过去的老同学联系,完全不了解故友情形,全程都听着江秀元侃侃而谈,偶尔回应两句。
本来聊得挺高兴的,江秀元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他一拍自个儿脑袋:“瞧我这记性,尘屿,咱们快走,签约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摄影师必须在场。”
徐尘屿没动,他不太想走。
这个黄昏太过奇妙,甚至可以用梦幻来形容。
江秀元一遇事,性子就急,他绕过唱片架,过来拉徐尘屿:“愣着干嘛啊,你可是这次开业的宣传策划,赶紧回工作岗位。”
徐尘屿抬首,正巧与季松临目光相撞。
两人对视,笑了笑。
说不上来,这是一种默契的笑容。
“松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江秀元逮住人,路过季松临时说:“下次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才踏出唱片店的门,徐尘屿停住脚步,他回首,看了那头半晌。
江秀元不解的看着他:“尘屿,还看什么,走啊。”
徐尘屿把相机塞给他,说:“你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嘭”,开瓶器轻轻撬开一瓶精酿酒,冒出一丝水汽,季松临执起瓶子,斟满酒杯,一股酒香随之散开,他突然停住动作,因为他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季松临转身,看见正对面的徐尘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欣喜。
徐尘屿弯着眉眼,嘴角一对小梨涡盛载着光。
金乌西坠,晚霞将苍穹燃起一片艳色。
黄昏异常动人。
季松临看着徐尘屿笑,沉寂如湖的心底泛起涟漪,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新奇,至少在过去的二十七年里,他从未感受过。
徐尘屿先开口:“刚刚还有话没说完,照片洗好后,我送来给你吧。”
季松临笑了笑:“好!麻烦你。”
“还有两个问题,”徐尘屿说:“问完我就走。”
季松临放下酒瓶,心头升起一点期待,望着他:“请讲。”
“你身上的香水是什么?”徐尘屿回忆着那股味道:“我想了好久,但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季松临对这人无厘头的询问一点不意外,他抬起手腕,嗅了嗅,坦荡的说:“kilian musk oud,乌木麝香。”
徐尘屿像是再一次嗅到那股香气,他笑得有深意:“噢,原来是它,很适合你。刚刚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季松临瞥了一眼大荧幕,已经放到了片尾曲,他笑着说:“《ciao》,美国片,用意大利语来讲,ciao既是你好,也是再见。”
徐尘屿再一次见到那回眸般的笑,眼前像是闪过一抹光亮,晃了他的眼。
第3章 自成宇宙
裴川谷请客,三个青年男子在酒吧畅谈,不知不觉时间过了大半,徐尘屿回到公寓已经是夜间两点。
徐尘屿喝得微醺,他按惯例洗完澡,额前碎发还淋着水珠,他也没管,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下单了一瓶香水,是那位唱片店老板身上的味道。
徐尘屿累得不行,他拿起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三两下头发,钻进了被窝,闭上眼却睡不着,鼻尖仿佛仍然萦绕着一股乌木香,香气甚至从鼻腔爬进了唇间。
他回忆着相遇那瞬,像是醉了。
晚秋的早晨带有凉意,徐尘屿一早就被闹铃轰炸,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一看手表,还早。
徐尘屿不墨迹,他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就朝局里走。
他昨夜没睡好,做了半宿梦,倒不是噩梦,也不知道能不能叫春梦,他梦见了浸溶在金色微光下的唱片店,以及笑容落拓的季松临,总之,第一次梦得他恨不得睡死过去。
公安局旁边开了一家咖啡馆,徐尘屿顶着一双熊猫眼走进去。
女店员是做兼职的大学生,留一头短发,圆脸小姑娘,挺可爱的,她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欢迎光临。。。。是屿哥啊,想喝点什么?”
徐尘屿身穿深蓝色制服,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发,但依然挡不住他清俊的脸,他抬首看点单板:“来杯提神的。”
“那就黑咖啡,”小姑娘边打单边收钱,看着哈欠连连的徐尘屿:“屿哥,你又熬夜了?瞧你那眼袋,都快掉地上去了。”
徐尘屿甩了甩脑袋,费力醒着瞌睡,一脸别提了的样子。
“尘屿,你在这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尘屿听出来了,那是他师傅。
“您也买咖啡啊,”徐尘屿还没结账呢,他拿出手机,说:“您喝什么?我一起结了。”
他师傅是缉毒大队的队长,名唤余辰景,年过四十,留着寸头,是罕见的,人到中年不秃顶的男人,一双鹰眼异常敏锐。
余辰景昨晚加班,一心想着工作,捡着要紧事讲道:“今天九点开例会,孙局会全程参与。对了,等去到办公室,你先把坤海的资料准备好。”嘱咐完一连串工作,他才想起来点咖啡:“姑娘,给我一杯拿铁。”
听到坤海的名字,徐尘屿浑身一震,他脸色变得严峻,说:“PPT和案底我上周五就做好了,师傅,一会儿让我做汇报吧。”
余辰景点头,拍了把他的肩膀,表示同意。
这位叫坤海的人,是奔走于云南与缅甸两地最大的毒枭,他在云南瑞丽经营冰毒和海洛因生意,势力庞大,还拥有着一批现代化的武器,与正规军有得一拼,他本是Z市人,案底从Z市就有,案子就由Z市与云南的缉毒队联合负责。
九点整,各部门的人员陆续到会议室,徐尘屿已经准备好投影和电脑。
不出片刻,一个将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的中老年男人走进会议室,这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孙思瑾,同事们亲切的称呼他为孙局。
这位老同志,出行自带保温杯,杯面飘着几粒枸杞和金银花,是个注重养生的家伙。最常见的表情是邹眉头,人也不爱笑,天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镇得住场。
孙思瑾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说话简洁利落:“好了,别浪费时间,各部门汇报本月的工作情况。”
参加会议的人员依次上报工作计划和任务,孙思瑾认真在笔记本上写下待需解决的问题,半场会议下来,字迹已经横铺了满满一张纸。
徐尘屿调整好电脑,他打开资料,将有关坤海的缉毒大事件完整叙述一遍,说:“坤海上个月十八号在云南德宏现身,收到线人的消息,他近期联系了泰国的接货人,可能会去往当地,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还不确定。”
荧幕上投影着一张照片,一个中年男子,身高七尺有余,那脸颊瘦得凹陷,狰狞疤痕横穿眉眼,他薄唇微抿,那双眼睛似乎带着毒,大致来说,那人长得很刻薄。
余辰景喝了一口热茶,按照以往围剿得出的经验,汇报道:“这个人太狡猾了,性格多疑,身边没朋友没亲人,每次线人给出的行程都有偏差,所以一次也抓不住。”
新入缉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