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就好。”浦杰苦笑着摇了摇头，问清地址定好导航，驱车开始了这段保守估计也要四五个小时的旅程。
方彤彤很尽责地担负起话题发起者的使命，但并没按浦杰之前要求的那样陪着他聊，而是专盯着陈雅洁谈上了天。
很快，浦杰就发现了方彤彤的目的。
她从最普通的疑问入手，一步步用提问让傻呼呼的陈雅洁不自觉就袒露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旁敲侧击，委婉曲折，就连浦杰这样的大男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让陈静洁听。
让那个一直以保护者自居，不了解自己妹妹真正心意的姐姐，好好认识一下这早已经成年的妹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根本不是在故意跟家里闹别扭。这真的是我的理想。连你也觉得我孩子气吗？”还没发觉自己已经被方彤彤无形引导着说了太多，陈雅洁探身扶着前座靠背，认真地想要继续说明。
但扭过脸的方彤彤看到了陈静洁脸上的表情，她莞尔一笑，挑眉道：“是啊，我真觉得你挺孩子气，可有谁规定过，孩子气就是坏事呢？”
陈静洁皱起眉，扭头望着车窗外说：“孩子就是孩子，不吃点苦头，反正是长不大了。”
“我觉得吧，”赶在陈雅洁气呼呼反驳之前，方彤彤抢着笑道，“很多什么像是自私啊、懦弱啊、懒惰啊、现实功利啊……之类的东西，不能因为大人中这样的更多，就把有了那样的毛病称为长大了。不然的话，还是一直当孩子更好一些。”
不给话题进入僵局争论起来的机会，方彤彤很快把话题聊去了教师资格证的相关内容上，很巧妙地让陈静洁失去了插话的机会。
等到陈雅洁觉得累了渐渐收了话头，方彤彤才回到本职工作，拿出手机一边看一边跟浦杰随口聊了起来。
上午十一点多，他们开进了濑河市。
一个多小时后，浦杰到达了初步目的地淘沙县，送陈雅洁到县教育局，打算办清最后的手续，顺便问好往那个小学去的路。
可那里的人已经下班，他们只好先去吃午饭。
虽说是有名的贫困县，但教育局那片单位附近的饭馆却着实不少，有的还很上档次，他们吃饭的时候磨蹭了一下，想着就能等到那边的负责人上班。
哪知道那边下午一点半上班，他们两点多吃完饭上去，陈雅洁要见的人还是没来，办公室里只有个小年轻一问三不知二问直摇头。
等到三点多，正主才姗姗来迟，而且，还带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通往那个小镇的路，碰上融雪导致的山体滑坡，今天无法通行了。
第973章 送钱容易领钱难
不过就算是没有那突发路况的问题，他们的车今天也开不过去。
那段山路弯弯绕绕，从县里开到镇上起码要两个小时，天黑后还特别危险，就算路通，也必须马上出发才能有时间折返，不然他们四个就要住在那种比村子大不了多少的小镇上。
而据说，那个叫怀沙镇的地方连旅馆都没有。
当然，那也不重要，因为他们今天绝对去不了。光是陈雅洁拿着介绍信楼上楼下一趟趟办理手续，就用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还多。
浦杰在办公室外面靠墙看着陈雅洁一会儿上来进办公室签个字，被主任带着方言口音训斥几句，拿着东西下楼去别的科室，过半天再上来，就这样一趟趟跑，足足来回了三次。
要是不知道情况，看到手续这么费劲，他多半要以为这个姑娘其实是来领福利而不是来做贡献的。
“她耐心真好，换我啊……估计忍不住要换地方去当老师了。”方彤彤都有点看不过去，望着陈雅洁一边擦汗一边匆匆忙忙再下楼的背影，不满地说，“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能一次让办完啊？把人溜着玩很有意思吗？雅洁这可是来志愿支教的啊。”
“说是志愿，毕竟还有一个月六百块钱的最低生活保障金呢。”浦杰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而且刚才这人迟到，雅洁不是说他不负责任来着，这就是权力范围内的小报复。”
“屁大的帽子天大的脾气，什么东西。”方彤彤气哼哼嘟囔了一句，抱着手肘眯起了眼，“还都说年轻人将来上来就会好，你看看同屋那个，不比我大多少吧？有什么区别？”
“不然怎么这里是贫困县呢。要是一进门看见的个个都积极努力热情勤劳，那说明咱们开反方向，不小心开到汉京去咯。”浦杰嘲弄一句，心里知道对这种小地方的办事人，如果没有人脉基本上是无计可施，也就只能过过嘴瘾。
可没想到，这么跑了一个半小时，最后竟然没办成。
“浦总，材料审核完，他们……他们说我必须自己把档案提过来，把关系落在这儿才行。”陈雅洁有些沮丧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可我不是要入编制，我真的就是来做志愿者的啊，咱们那儿联系他这边的时候，没跟我说要档案，我还专门放进失业处了，这……这可怎么办？”
陈静洁在旁边冷眼旁观，早就一肚子火，一抓妹妹胳膊就高声道：“不给办正好，这破地方谁稀罕来似的，我正不想让你给这种鬼地方做贡献呢，走，咱们住一晚上明天回家了。”
办公室门开着，里面那个主任就跟没听见一样喝了口茶，大概是规定不让玩电脑看手机，他就拿起报纸，哼着小调看了起来。
陈雅洁皱眉甩开她姐的手，轻声道：“哎呀，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又不是为他们服务。我不是来帮那些孩子的么。这点挫折都受不了，后面要怎么办？”
她深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没关系，我再进去问问，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看她进去，方彤彤小声说：“你就光看着？”
浦杰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我一个小商人，在这种地方说不上话的。再说，她本来也该体验一下这些东西，好歹知道我跟她姐都不是跟她开玩笑吓唬她呢。”
陈静洁看了他一眼，低头叹了口气，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姐妹俩在里面软磨硬泡磨蹭了半天，最后出来，还是没成。
“主任说要特事特办就去楼上找领导。”陈雅洁显得有点沮丧，但还是很有干劲地往楼梯口走去。
陈静洁低声说：“死王八蛋，自己拿不了主意早不说，把雅洁来来回回溜了一个多小时，真他妈不是东西。”
“走吧，跟着上去看看。其实有时候领导反倒好说话一些，别气馁，你看那主任四五十岁的人还在这个岗位上，这辈子也就剩下折腾折腾办事群众这点乐趣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浦杰柔声劝了两句，拉住方彤彤往上走去。
方彤彤哼了一声，说：“这帮人啊，我看也就捐钱的来了能客气点。”
他们走得慢了两步，陈雅洁已经开门进去了领导办公室，浦杰打量了一下走廊的格局，照着当年在人社局里来回跑的经验推测，屋里应该是这儿的副局之一。
等了二十多分钟，陈雅洁带着喜色走了出来，笑呵呵说：“早知道就该来直接找人家局长，领导就是领导，我一说我的情况，他可高兴了，立刻就跟怀沙镇小学打了电话，核对了一下岗位情况，确认了一下我能教的科目，就交代下面给我办去了。”
“不会又把你交代给那个主任了吧？”方彤彤一脸担心地问。
“就算是也无所谓，拿主意的人说了话，下头只管照办不会再找事的，这帮人都是一个心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管怎么样，明天路修好咱们就能过去了。”陈雅洁完全忘了刚才上下奔波的辛苦，喜滋滋拿着东西下楼。
但浦杰并没跟下去，看了方彤彤一眼，说：“你们下去等吧，我去里面跟局长碰个面。”
敲敲门走进去，办公桌边立刻站起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适中，就是头顶有些稀疏，他看向浦杰，微笑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李局长，”门口的去向表已经看过了名字，浦杰笑着过去跟他握了握手，开口道，“我是刚才那个陈老师的朋友。”
“哦，请坐。陈老师愿意来我们这种地方做志愿者，实在是精神可嘉啊。”李局长很高兴地说道，“我们这儿确实也缺老师，陈老师肯来，就能帮上不小的忙。我会尽快安排她到护苗小学报道的。将来一旦有了编制名额，只要陈老师教学时间够，愿意在这里留任，我们也不是不能考虑。穷地方嘛，就应该敞开门欢迎一切人才。”
可你们那个看门的实在有点不太友好啊。
当然，浦杰不至于傻到这会儿开口告状，而是笑道：“能为孩子们尽一份力，一直都是陈老师的理想。我也是被她感动，这次才专门送她来的。哦对了，这是我的名片。”
看李局长接过去，浦杰接着说道：“我生意忙，没本事像陈老师这样亲自来做贡献，但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镇小学那边是什么情况，李局长如果不忙，能给我介绍一下吗？如果条件实在不好，我觉得应该适当捐助一些，改善孩子们学习环境。”
李局长的表情立刻严肃了很多，“你要给学校捐钱？”
第974章 多了个护航的
“我是这么打算的。”浦杰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这个就没必要让陈老师知道了。”
李局长皱眉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锈迹斑斑的文件柜前，打开翻找出一个老式塑料文件夹，过来递给浦杰，说：“这是怀沙镇护苗小学的资料。当初建设起来，就是靠一个归乡探亲的海外侨胞捐款，这学校不光负责镇上留守儿童，还要管着周围七个村子的小孩，从学前班教到五年级。学校里目前有教师七名，只有两个转了公办。我们这里不怎么来志愿者，国家鼓励往西北走，毕业的大学生想做这个的，都往那边去咯。暑期搞支教活动的大学，我从做了这个副局长就开始联系，两年多了还是没有信儿啊。没有人没有钱，学校的环境怎么能好。”
加上陈雅洁也就八个人啊……浦杰看着资料上的照片，校舍的确有些年头，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也就是比村里搭破草棚子上课的学校强些。学校把学前班和一年级，二、三年级，四、五年级并在一起上课，全校学生数在二百人左右浮动。
“目前有个公益组织对我们县的小学持续捐助，主要是给孩子们加餐加菜，加上国家的营养午餐补贴，孩子们吃得倒是还行。就是教室啊，教具啊，老师的宿舍和生活设施啊，实在是都得更新了。浦总，你要是能帮上这个忙，我就先替那二百多个孩子，和所有的老师谢谢你了。”
“那附近治安情况好吗？”浦杰看着学校的照片，眉头越拧越紧，“说实话，陈老师家里对安全问题一直不太放心，我跟着来，也有看看情况的意思。”
李局长笑着说：“这个可以放心，学校就在派出所斜对面，老师们都住学校。只要叮嘱好陈老师不要随便离开学校去附近山里走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明天再给小学那边去个电话，一定让她们做好安全工作。”
“李局长，这学校修整到比较合适的程度，想让老师们也生活得比较舒适一些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才够？”既然李局长这么有诚意，浦杰也就直接开口问道。
李局长迟疑了一下，叹息道：“县里需要补贴的学校好几个，护苗还没轮到，财政暂时拿不出钱，全靠捐款来翻修整饬的话，我估计至少也要八万块左右。”
浦杰皱了皱眉，“县里……像这样急需修整的学校还有好几个？”
“唉，”李局长叹了口气，抬起一个巴掌，“不修不行的，就有五个。不过，解决一个是一个。县里清苦，只能希望浦总和陈老师这样能给孩子们带来福气的人越来越多咯。”
硬要说的话，这县里教育局办公的楼确实也挺破旧，上下这两个办公室浦杰都亲眼见了，说句清苦不为过，起码不像是当年社会新闻里那些能被揪出百万豪宅局长的地方。
这个李局长衬衣领子都翻了毛，穿得还不如楼下那个主任气派。
浦杰用指尖抚摸着资料里照片上那些孩子喜笑颜开的脸，开口说：“不用盼着他们了，李局长，五所学校需要修，没错吧？”
“没错。”李局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那句不用盼着他们是在说谁。
“一所学校二十万，我认捐一百万。李局长，你能保证这些钱都用到学生和老师身上吗？”既然准备掏钱，那浦杰也不用再忌惮什么，直白地说，“说实在的，办事的人要都是楼下那个主任那样，我可真没办法放心。”
“一……一百万？”李局长一下子站了起来，椅子都被顶的后挪，和粗糙的水泥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