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抵抗吧，西维斯殿下。”背对着克里斯，领头的红袍法师缓缓说道，“尽管发现您的存在只是一个偶然，但我们法师的力量也不是你手上那仅剩的一点神圣防具能够抵抗。”
他向前走了一步，平静的声音如同宣判真理：“由教会所统治的腐朽帝国已经破灭，皇室的血脉不该留存于世。”
四周的法术光辉更加炽烈，一瞬间将少年周围的光芒击碎，但下一刻他胸前一枚项链亮起淡淡红光，又是一道光辉在他周身升起。
“卑鄙的法师，无耻贪婪的豺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地老鼠在暗中做了什么！”
光芒屏障中，少年一双碧瞳里像是燃烧着两簇火焰，他毫不犹豫拿出一柄银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我，拜亚帝国十七皇子，神圣血脉的后代，伊塞尔·西维斯，以血肉为引，魂灵为祭，献祭深渊的恶魔大君，也绝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切口向下滴落，落在地上的血液蠕动着，一条血红长蛇在地上盘旋，环绕着少年形成了诡异复杂的图案。
某种古怪的语言被他低声念了出来。
“……居然是被教会所禁止的献祭恶魔的邪恶手段！”
院门外，曾经听安德森神父说起过这些故事的克里斯，连忙伸手死死捂住嘴巴，身体开始发抖。
第一个音节念出，像是有一柄重锤在克里斯脑袋里重重敲击下去，随着一个又一个音节吐露，眩晕、疼痛、混乱，种种负面状态让他惊恐万分。
“竟然以灵魂献祭恶魔？你疯了？！”
法师们从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挥动法杖的幅度明显变大，那一丝不苟的红色法袍也因此变得凌乱。道道法术光辉将少年淹没。这一刻他们都耗尽了身体里全部的力量。
光芒屏障碎裂之际，一道幽深的漩涡在面色苍白的少年皇子身前浮现出来，漆黑浓稠的黑雾在漩涡中鼓荡，将法师们攻击而来的元素能量轻而易举吸收。
黑雾之中似乎有某个存在不断冲击着物质位面的隔膜，即将降临于此。混沌莫名的气息伴随着深渊中特有的硫磺味道散发开来。
高等阶存在特有的威压之下，所有法师都不由自主匍匐倒地，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火红的长袍浸染在脏污的雨水里。
漩涡之后的恶魔大君终于探出了一只爪子，和半个狰狞的头颅。在献祭契约的加持下，物质位面的屏障被祂轻而易举撕破，祂垂涎的目光像是饥饿已久的流浪者遇见了一顿丰富的大餐。
“嘿嘿嘿嘿，很好，我很满意——”恶魔大君发出一阵大笑，狰狞的头颅上表情突然一变，散发出的威压更加恐怖，“……竟然有人敢抢夺我的猎物？”
这句话刚刚落下，还没等祂做出什么回应，一只白皙的手掌从恶魔大君身后的漩涡中探出，一把攥住了他头上的犄角。
这只看似柔弱的手掌只轻飘飘一拽，便毫不留情将恶魔大君刚刚冒出的头颅重新拖进了漩涡里。
随后，一阵惨叫声响起。
面色苍白的伊塞尔·西维斯倒在鲜血汇成的诡异大阵中，灵魂随着契约之力不断消散。眼看着召唤而来的恶魔大君突然消失，他碧色的双瞳中不由得染上了绝望之色。
这时，一道虚幻的人影自漩涡中踏出，比永夜还要漆黑的衣袍下，飘散的发丝如月光，这位神秘人低头环顾了一圈倒在地上的红袍法师，目光看向眼神渐渐涣散的少年皇子。
他俯下身，一根手指点在少年额头。
“唔，放心吧。虽然中途换了人，但你的契约，我会完成的。”
他的语气自然而然，有种笃定不移的味道。少年眼中的绝望淡去，灵魂彻底消散。
而神秘人虚幻的身影如月光般融化，轻飘飘融入这具崭新的身体中。
原本被恶魔大君压制在地的红袍法师们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们情不自禁握住手中的法杖，用警惕而恐惧的目光看着这个比恶魔大君更加恐怖的存在。
地上的少年重新站起，金灿灿的发丝在雨幕中闪闪发光，他碧色的双瞳深处像是沉淀着一汪湖泊，深邃而神秘。
从他的目光里，法师们读出了不祥的预感：“阁下……”
“抱歉了各位。”少年露出一个温柔微笑，晨曦般灿烂，“既然应下了契约，就只有请你们去死了。”
他向前伸出了手。
轰隆！
阴沉沉的天空中刹那间变成雷霆海洋，闪耀的雷光在天穹上咆哮，似乎是冥冥中有什么存在被人触怒。
整片天地都好似被闪耀的电光充斥，趴在地上的克里斯情不自禁眯起眼睛，一只手伸手再次捂住了胸前的十字架，低声默念着祈祷词。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茫茫的雷光已经消失，暴雨也莫名停止。
院子里那些红袍法师的身影彻底消失，好像被人从世界上抹去，只有诡异的献祭法阵还残留在地上。
他握着十字架，怔然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一场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就生气了吗？果然不能过多动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啊……”
院中的少年抬头看了看天空，露出一个古怪微笑。
紧接着他不急不缓向着克里斯的方向走来，俯身向着还趴在水坑里的克里斯伸出了手。
克里斯呆呆发怔。
少年有些好笑：“怎么？不打算起来了吗？”
水坑中的克里斯依旧呆呆望着他。
明明是同一具身体，只是入驻了不同的灵魂，这一刻的少年却显示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而这种难以形容的特别气质让克里斯不由得出神。
乌云不知何时散去，天边晴光破晓。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少年碎金般的发丝上，映照在他翡翠般的碧色双眸里。他俯下身，将手伸向泥坑中狼狈不已的克里斯，脸上笑意温柔而灿烂。
恍恍惚惚间，克里斯想起了安德森神父还在之时，他曾经在教堂的壁画上看见的一幅图，那幅由安德森神父亲手所画，名叫《神临》的壁画。
明亮的曦光中，神明自天际而落，祂俯身向着祂深陷泥潭的信徒伸出手，于是光明之焰升腾而起，一切黑暗都被驱散一空。
克里斯目光越过少年望向天空。
此时太阳升起，乌云尽散。
第38章 光明铸冕冠2
大陆北部；翡翠之都。
曾经的拜亚帝国帝都，教会圣城。
披着一身深红长袍的法师站在教堂恢弘华美的大殿里；正对着前方那座神圣庄严的神像。他鬓角染着点点霜白，眉心隐隐现出皱纹；望向神像的目光平静严肃；仿佛一位特别的研究学者。
法师深红的长袍像是被火焰点燃；赤红的火舌从底部一点一点向上燃烧；显示出层次分明的变化。一缕缕银线在红袍上交织成神秘的符文；似乎彰显着他有别于其他法师的身份。
金色曦光从高高的穹顶之上洒落下来，跃动的光辉照亮了神像后方雪白的墙壁。墙壁上那幅经由名家之手所绘、历经数百年时光的《神临》壁画；在光辉中栩栩如生。
似乎画中的神明真的在这片光辉中走下了云端，俯身向深陷泥潭的信徒伸出了手；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悲悯。
而壁画前方；神圣庄严的神像依旧默默伫立；大理石特有的冰冷让祂看上去沉默而无情。
红袍法师静静站在原地；欣赏着这一幕矛盾万分又美得惊心动魄的画面。
“可惜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向外走去，没有回头；而是握紧了手中法杖。
汹涌的元素波动在法杖顶端汇聚；像是一颗小太阳压缩、膨胀。天穹之上；降下了漫天流星火雨。
庄严神圣的大教堂在火海中燃烧，熊熊火光惊动了翡翠之城中无数贵族平民。
“不！！！”
有狂热的信徒拼命冲入火海之中，企图熄灭这天火，最终却与教堂一起化作灰烬。更多人则是跌坐在地；下意识默念祈祷词祈求神灵的宽恕。他们扭曲的表情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惊愕惶恐，身体如同痉挛般不受控制地颤栗，仿佛突然间直面了来自炼狱魔鬼的洗礼。
红袍法师自火海中走出，恭立在他身后的学徒看向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惊愕与不解，还带着深深的震撼。他低声开口：“老师，翡翠之城的贵族们已经答应了我们魔法议会的入驻，为什么还要摧毁这座神圣大教堂呢？我是说，至少……至少还可以作为我们魔法议会的总部，不是吗？”
学徒的声音越来越小，此时的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之中隐约的颤抖。
“为什么不？”红袍法师的声音同表情一样平静，他注视着神像，“教会已经随着拜亚帝国在这片大陆扎根了数千年之久。纵使所谓的神明消失，那些自诩为神使的祭司们也变成了凡夫俗子。愚昧无知之徒依旧笃信着教会的威名。”
“他们不愿相信自己被神所弃，反而将所有的罪过推到教皇和祭司们身上，无非还是祈求着神明的回归。”
若非如此，即便拥有大部分贵族的支持，法师们也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入驻这座圣城，并“顺从民意”将高高在上的教皇拉下圣坛予以审判。
学徒张了张嘴：“可是……”
“我们所有人都沐浴在教会的光辉下长大，学会的第一个文字来自神明的创世诗篇。神明的神圣伟力几乎根植在每一个人心中，形成了不可攀越的巍峨圣山……”红袍法师转过身，注视着自己的学徒，目光似乎洞彻人心，“这其中包括我，也包括你。更包括了大多数议会的法师。”
学徒的呼吸下意识乱了一拍，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潜意识中的心事。
“如果不能将心中这座山峰推倒，我们魔法议会永远只能止步于山脚之下。更不可能取代教会的地位。”
他转身注视着那些奔涌向火海的狂信徒，与匍匐倒地祈求神明宽恕的人群，银白的发丝之下，那张看上去苍老而睿智的面孔此刻却显出平静的冷酷。
“只有踩在这座神殿的废墟之上，才能建立起崭新的魔法议会。”
涌动的火光照亮了他身后的半座城市，火海上空掀起阵阵狂风，一位身披同样款式红袍的法师施展飞行术降落下来。只不过魔法袍上没有那么多精致的银色符文。
新来的法师对着眼前这位魔法议会的精神领袖行了一礼。
“索格斯大人，南部传来消息。”他低声说道，“上次的行动还有遗漏，帝国皇室血脉并未完全清除。”
索格斯的目光立刻投向他。
“流落在外的拜亚帝国十七皇子，伊塞尔·西维斯，很可能并没有死。”
·大陆南部，卡莱城。
这是大陆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界限却依旧有如鸿沟般分明。贵族们集中居住在城西的几个街区，平民则是住在被称作贫民窟的东区几条黑街上。
其中一条黑街的尽头，破旧的院落里。
“咔嚓——”“啊！！！”
一声惨叫响起，楚肆松开手，看着原主记忆里这位名为克里斯的少年捂着膝盖嗷嗷大叫，似乎还没从正骨的疼痛里恢复过来。
他一脸好笑地摇摇头。
……既然本就有伤，又跌了一跤，还在水坑里趴了那么久，怎么却直到现在才真正反应过来吗？
“没办法，暂且忍耐吧。”他象征性安慰了两句，“我的力量不允许在这个世界使用。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所掌握的所谓神术，同样也早已失效了。”
“当然，或许你也可以找那些红袍们求助。我想他们应该非常乐意。”
“不，这已经很好了。”克里斯飞快摇头又点头，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感谢您，尊贵的阁下。”
他当然明白少年口中的红袍指的是谁。
自从帝国崩塌瓦解，众多大大小小的贵族各自划分领地，形成了零散的公国和王国。
这些国家成立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失去了神术的教会牧师以信仰不诚、亵渎神明的罪名送上审判台；第二件事便是欢迎魔法议会的入驻。这样轰动的大事件，哪怕是克里斯这种偏僻地方的平民都听说过。现在每一座城市都有魔法议会的法师到来，卡莱城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
看了一眼院子里还残留着血迹的地面，克里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就在不久前，他可是亲眼目睹这位神秘存在出手，十多个红袍法师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别说克里斯因为安德森神父的原因本就对法师们感官一般，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想法，也绝不会有实施的勇气。
“伊塞尔大人！”
早已倒地的院门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就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踩过门板跑了进来，消瘦苍白的脸上浮起了气喘的红晕。深棕色的卷发随着她的奔跑在身前身后晃动。
“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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