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海蒂皱眉道:“领主那边出事了吗?”
“不,是冲着你来的,”克希马扶她上了马车,迅速的把门关好:“现在就离开这里——路上绝对不要停,我们会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向斯福尔——”
话音未落,另一辆车从拐角奔驰而出,停在了他们马车的前面。
海蒂下意识地握紧了列奥纳多的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一个少年骑着骏马姗姗来迟,在看向他们的时候扬起了笑容。
“这就是领主所说的,没有人?”
她微微眯了下眸子,看清楚了马上的那个人。
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但已经显得高挑而又成熟。
他穿着倒三角形状的黑色丝绒达布利特上衣,还披着白狐皮滚边披肩。
带着笑意的眸子与微卷的及肩长发都深黑如夜色,无数的珍珠和金银缀饰让他看起来闪闪发光。
“先生,”克希马直接过去阻拦道:“您不是应该去碧提——”
“我一共派人来了三次,每一次都说她不在。”少年毫不客气的直接打断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在?是想要背着我把她送去哪里?”
他看起来衿贵而又傲慢,似乎早已习惯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做派。
可在交谈的过程里,那双深黑的眸子始终锁在这辆马车上,显然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
列奥纳多冷了面色,直接看向海蒂低声道:“我在这拖延时间,等下让克希马带领主过来。”
“不……他是谁?”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走下了马车。
她不觉得自己会和这样一个男孩会有什么过节,一切可能都只是一场误会。
如果是青霉素或者其他事物传到了外邦,那也都是有回转余地的事情。
可在她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她突然看见了对面那辆挡路的马车上面的纹章。
浅绿色的八枚草叶,深红的卷尾公牛。
——波吉亚。
少年已经看见了她,长长的吹了一声口哨。
“还记得我吗?”
海蒂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道:“您是为什么而来的?”
“为你。”男孩直截了当道:“和我回罗马吧。”
旁边本来原本想要送行的波提切利直接笑出声来,揉着额头冲着达芬奇挥了挥手。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道:“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旁边的仆从忍不住开了口:“少爷已经抗婚几次了,他只想带您回去——”
他们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显然是领主带着人赶了过来。
男孩抬头看了眼那辆还没有停稳的马车,利落的翻身下马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身给予了她一个轻巧的吻手礼。
在他低头的那一刻,微卷的纤长睫毛都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握住了她的手没有松开,黝黑的眼睛注视着她的双眸。
洛伦佐快步走下了马车,达芬奇也已经赶到了她的身边。
“你是——”
“凯撒·波吉亚,”男孩压低声音重复道:“您也可以称呼我为,西泽尔·波吉亚。”
“我们曾跳过一首华尔兹,还记得吗?”
不——几年前的那个男孩——
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圆舞曲和华尔兹都是从罗马流传过来的,为什么会有人一直在寻找她。
那次晚宴上跳舞的那个男孩——是波吉亚。
不,绝对不可以。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抽开他的手。
可少年握紧了她的手,并不打算再放开她:“我找了您四年。”
“波吉亚先生。”洛伦佐冷声道:“请注意您的分寸。”
“您也没有结婚,不是吗?”少年不依不饶道:“难道不是在等我长大吗?”“不,”列奥纳多深呼吸道:“她已经和我订下婚约了。”
海蒂只感觉脸颊微微的发热,却也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她与列奥纳多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坚定了许多。
波提切利选择把扒在车窗旁一脸好奇的拉斐尔从马车里抱出来。
洛伦佐意味深长地看了列奥纳多一眼,再次开口道:“我们没有必要在大门口开茶话会。”
海蒂再次抽手,却被他握的更紧。
“是的,”她恼怒道:“我已经和列奥纳多先生订过婚了——我已经有爱的人了,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既然对方是遥远的来客,某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没有必要太清楚。
她不喜欢这样强横又不予余地的交流方式,更不可能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回罗马结婚。
“是吗?”少年反而笑了起来,看向列奥纳多道:“你也如我一样爱着她?”
“我们相爱很久了。”列奥纳多皱眉道:“请你松开她。”
“亲吻她。”凯撒盯着他道:“现在。”
青年露出错愕的表情,虽然仅仅只有一秒,却也被在场的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那便是假的。”凯撒冷笑了一声道:“按照我的身份,我可以直接以触犯教条的名义将你送去坐牢。”
“波吉亚先生。”洛伦佐平直道:“这里是我的教区。”
“还有,”他上前拿开了少年的手,示意达芬奇把她牵远一点:“作为美第奇的家族之主,我需要再次警告您,请注意您的分寸。”
“姐姐。”男孩望向后退了几步的她,声音忽然放软了许多。
仿佛他们始终都如此亲密一般。
“和我走吧。”他往前走了一步,望着她加重语气道:“我们门当户对,本应该在一起,不是吗?”
“我找了你……整整四年。”
“还记得那夜的那一支舞么?”
海蒂握紧了列奥纳多的手,直视着他道:“您可能与我有什么误会。”
她从来不信任所谓的一见钟情,更不可能接受这样狂热而极端的感情。
“我至始至终,都只是把您当成一个男孩而已。”
她加重了语气,并不打算让这件事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而且您的年纪,直到现在都可以做我的儿子。”
凯撒怔了一下,露出了受伤的脆弱表情。
洛伦佐清楚这只是他博取同情的另一种手段,用眼神示意列奥纳多直接带着她离开。
“法国人已经准备打过来了。”凯撒轻声道:“如果教廷也予以足够的支持……”
“这个国家恐怕是腹背受敌,力不可支吧。”
“对了,”他顿了一下,扬起了好看的笑容:“米兰的那位斯福尔扎,也在等待着罗马教廷的认可。”
“您觉得,他们会考虑过来帮忙么?”
第56章
眼下的事情有些复杂。
年轻的波吉亚之子被带去了最近的旧宫稍作休息,但他的两位仆人却始终守在海蒂的不远处,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海蒂并没有取下行李箱,而是回宫内和其他人先商议事务的情况。
仆人和克希马都被拦在了大门外,但也没必要跳窗潜逃。
眼下的突发事件实在太多,即便要一样一样的捋过来,也显然都不是什么善茬。
首先是这位教皇的私生子——小波吉亚先生。
几年前,他在舞会上被她带着跳了一首华尔兹,如今到了订婚的年龄就从罗马千里迢迢的过来找她。
海蒂对此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感觉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一见钟情和至死不渝恐怕都是只存在于童话里的事情,至少在她活着的这个世界,人们也如五百年以后没什么区别,都是被利益驱使的动物。
美第奇家族给予她的庇护,人们对她的热情与拥护,还有米兰那些商人的讨好与礼物,本质上都是出于最大的利益化考虑。
——而这个年轻人,不仅出现在臭名昭著的波吉亚家族,从小就要与兄妹们争夺许多资源,而且还最后成为侥幸的赢者,绝不可能如他外貌一般纯真而无邪。
美第奇是对罗马教廷的巨大威胁,先前的两次战争中都占据胜势,而且许多家族成员都有渗透入教廷的情况。
如果再放任这个家族这么发展下去,可能连罗马的市徽都要变成鸢尾花。
波吉亚这么小的年纪能过来胡作非为,如果说背后没有那位教皇的默许,她是绝对不信的。
只要她嫁过去,不管是明谋还是真的有意讨好,都等于可以让中部和南部达到微妙的制衡。
第二件事,是凯撒·波吉亚直接预告的战争。
在这个古老的时代,情报本身既重要又单薄。
如果一个城市发展不善,领主也是个糊涂人,即便是提前一年告诉他法国人会打过来,也没办法改善太多的情况。
法国拥有更加广阔的领土,以及更加强悍的兵力。
不仅如此,教皇实际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这是另一个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
在几年前,法国的蜘蛛国王蓄意制造混乱,指示杀手们扮作那不勒斯人在游/行时引发暴乱进行刺杀,她当时目睹了血案还高烧了数日。
那件事的后果是,老国王在古堡里休养时被美第奇的人刺杀,而继承人查理八世眼下还只有十六岁,目前还是由野心勃勃的波旁公爵和公爵夫人代为掌权摄政。
历史的进程比她预想的要提前了许多年。
洛伦佐没有贸然离开会客厅,半晌还是直接当着他们一众人的面来谈论这件战事。
“法国在西北部,罗马教廷在南部。”
如果两边同时有军队同时讨伐,情况会比从前的几次战争严重许多。
“不仅如此,”列奥纳多摇头道:“西边还有西班牙。”
西班牙与波吉亚家族关系身后,如果也真的参与利益的瓜分,多派几支舰队过来都是偌大的负担。
“他们既然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肯把法国人的计划打过来,本身就是内奸般的状态。”海蒂沉声道:“罗马教廷不想再受到法国人的控制,同时又抗拒佛罗伦萨的势力,所以才会直接过来强制要求合作。”
共存亡的状态足以促进政治婚姻和利益的绑定,而那小波吉亚先生所喃喃诉说的情话,在这些博弈前毫无力量。
“法国人打过来,需要多长时间?”波提切利突然开口问道。
“至少需要三到五个月,这取决于他们打算翻过阿尔卑斯山,还是直接渡海而来。”
“那倒是足够举行完婚戒日游/行了。”波提切利扬起了眉毛,用更加放松的姿态看向海蒂:“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回米兰。”
“回米兰。”
海蒂和列奥纳多同时开口道。
洛伦佐注视着海蒂,平直道:“当战争来临的时候,米兰不一定能成为庇护的地带。”
“我可以联系斯福尔扎先生,我们可以加强联盟的共同防御,”达芬奇不假思索道:“那不勒斯那边也可以对罗马有牵制作用。”
“不,还有更好的办法。”海蒂深呼吸道:“我可以支援更多的雇佣兵。”
达芬奇露出会意的笑容,而在场的其他几位男人则有些讶异。
“海蒂小姐,”洛伦佐的声音平滑而低沉:“请您再重复一遍。”
“我现在的财力,足够雇佣一整个雇佣兵团。”海蒂坐直了许多,眼神依旧沉着而又坚定:“既然战争是无可避免的,那倒不如直接正面回应。”
“原来您开始承接高利贷业务了?”洛伦佐皱眉道:“这不是一笔简单的开支。”
“事实上,从佛罗伦萨到米兰,我现在已经拥有二十余家不同领域和大小的工坊了。”海蒂知道自己和他是站在最核心的利益圈内的,有些事直接挑明了为好。
——当然那二十几家只是她以美第奇这个姓氏开启的,算上基思勒这个姓氏和阿塔兰蒂帮忙秘密购置的产业,应该有四十多家。
波提切利神情颇为讶异,连洛伦佐都显然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
他印象中的这个姑娘是睿智又冷静的学者,但在这两三年的分别里,竟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二十多家?!连雇佣兵团都可以负担?!
“我和达芬奇直接回去增援人手,你们注意南边的动向,西北至少有我们来响应。”她站起身来,露出了笑容道:“至少对于斯福尔扎先生而言,米兰的繁荣与稳定,恐怕要比轻飘飘的神教认证来的重要。”
一个谋反上位的雇佣兵之子,如果还忌惮所谓的上帝与天堂,也不可能踏着鲜血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战争不是那么轻松的游戏。”波提切利严肃了许多:“而且波吉亚家族有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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