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把话题别了过来:“我有件事需要向你忏悔。”
“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有关美第奇来访的事情和她解释了一下。
等他低着头把自己的想法解释完,便有些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对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规避麻烦不是件好事吗?”
再说了,人家是为了领主夫人的生日而来,跟她恐怕并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德乔那边早就得到消息的话,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任她扬长而去。
海蒂拍了拍他的肩,从午餐篮里取出了中午做的三明治,和他一起分享着下午茶。
她翻出了自己复写的那份植物速写,拜托他帮自己一起找找这个东西。
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变得轻松了起来,晚上还一起唱着歌去山泉边取水。
等到了晚上,列昂纳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今天晚上,这车厢里没有德乔和阿塔兰蒂,沿途也似乎并没有什么酒馆客栈。
他们今晚要一起在马车上睡一夜。
海蒂傍晚在山泉旁玩的很尽兴,连裙摆都打湿了一些,这时候靠着随身带着的小软枕睡的很安详。
他原本也可以心无旁骛的在另一侧沉沉睡去,却有些难以放松。
夜晚来临,万物俱寂。
他可以听见隐约的蛙鸣,以及她悠长而轻微的呼吸声。
如同天使挥舞着羽翼一般。
他三十一岁,她二十三岁。
可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是被包容和照顾的那一个。
月光如同银纱一般拢上了她的侧脸,鼻梁和细眉的形状都被勾勒的古典而又温柔。
列昂纳多静默的看了几秒,忽然马车绊到了一颗圆石,车厢往另一侧晃了一下。
她在沉睡中跟着摇晃了一下,便靠在了他的肩上。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青年坐的笔直而僵硬,整个人都有些慌张。
他没有和女性有过这样的接触,而且也颇不习惯这种被依靠的姿势。
对方显然睡的很香甜,只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额头的位置,继续做着好梦。
列昂纳多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忽然开始怀疑很多事情。
他甚至感觉自己一整晚都要这么僵着保持绅士了,连眼睛都只能仓皇的往窗外看——
明明在浴室里已经看过了许多女人的裸体,画起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羞耻。
可他甚至不敢这样亲昵的低头看她。
风信子的淡淡香味伴随着她垂落的长发散了出来,肩头的温热也让他有些呼吸急促。
列昂纳多此刻感觉窘迫而又紧张,两只手也如同接受检阅般放在膝盖上,坐的笔直如三角尺。
对方大概梦到了什么愉快的回忆,还在睡梦中蹭了蹭他的肩头。
他在感受到那个细微的动作时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内心开始祈祷她赶紧醒过来,以及最好在醒后不要误会他是个怎样心思恶劣的坏人。
然而海蒂就这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直到六点的晨光照进车窗时,她才打了个哈欠缓缓醒了过来。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闻到领子附近有淡淡的无花果树香气,显然不是她惯用的那一款。
海蒂揉了揉眼睛坐正了一些,又打了一个哈欠道:“早上好leo——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对方显然还有些不清醒,但坐姿依旧规矩而笔直。
“不好意思,我昨晚好像是靠着你睡着的。”她失笑道:“你可以放松些了,还请不要生气。”
海蒂明白他对接触异性的不自然,这时候安慰的也非常体贴。
达芬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会,只是有些不习惯。”
昨晚夜风有些冷,他小心地给他们两披上了一条软毯,后来望着月亮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依靠着对方的感觉……很温暖。
他好像也做了一场好梦。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3章
公爵女儿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有红扑扑的脸颊,长发柔顺而有光泽,是优雅又活泼的小淑女。
在达芬奇到来之前,她便已经出手大方的买下了多幅画作,而且家里也添置了好几座她亲自挑选的雕塑。
公爵夫妇对这个孩子颇为宠爱,不仅给了她最好的教育,而且纵容她如男人一样去骑马射猎,把她培养的健康而又博学。
在这个时代,男性最好的职业选择是神职或者从军,而女性则在出生之后便要接受为出嫁而准备的各种学习——比如纺线与缝纫,又或者是如何烹饪酿酒。
在遥远的东方,女性被裹上小脚被奉之为美,而在费拉拉公国附近的威尼斯,同样流行着让女性穿上二十厘米有余的高台鞋,美其名曰为规避脏污。
这些事物无形的限制着女性的出行,让她们不得不龟缩在家中充分劳动,却不能参与外界的许多事务。
在女性地位逐渐下降的中世纪,有伊莎贝拉这样性格开朗又独立自信的小姑娘,实在是黑暗里的一抹亮色。
海蒂在抵达的第一天,就被她亲切的赠与了好些礼物。
这位小姐慷慨的与她分享了私人浴室,还吩咐侍女送上了一篮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
她喜欢艺术,热爱科学,同时也赞成让女性更多的参与世俗事务。
海蒂在短短几日里教了她一些来自《元素四论》的小常识,又教会了她如何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连带着受到了公爵夫妇的欢迎。
“您是如此的善良和睿智,”公爵夫人温柔道:“费拉拉公国将永远欢迎您的到来。”这句话,无异于在告诉她,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邦将提供对她私人的庇护与支持。
海蒂惊讶之余认真的感谢了一番,又帮夫妇两人也检查了身体。
一位有并不算严重的糖尿病,控制饮食就可以改善状态。
另一位则是失眠多梦,适当散步和睡前热牛奶都效果不错。
这一次他们两过来,目的之二是邀请达芬奇为伊莎贝拉小姐画像。
他虽然先前因出色的战争机器设计而闻名,但同样也创作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
达芬奇在小姑娘面前放松而又友好,画素描时效率也还算不错。
伊莎贝拉坐在窗旁,不时看看木板后的画家,好奇的提着各种问题。
从油画的材料到笔刷是不是猪鬃毛做的,再到他最喜欢圣经里的哪个故事。
“对了,”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道:“你是美第奇小姐的情人吗?”
画家差点把铅笔画到板子上。
他擦掉了歪斜的线条,咳了一声道:“只是朋友……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伊莎贝拉注视着如同麻雀尾巴一般的一翘一翘的笔杆,还是有些不得其解:“美第奇小姐这么美好,难道你不想做她的情人吗?”
“她还没有结婚。”画家更正道:“而且情人并不是一个很光彩的身份。”
“那她的求婚者一定很多吧。”小姑娘在椅子上摇晃着腿道:“你见过几个?”
达芬奇低头数了一下,不确定道:“十二个?”
从大小领主到骑士富商,最近在米兰也有人提着礼物被关在了门外。
正如波提切利所说的那样,人们对美好的事物有天生的感知,以及下意识的占有冲动。
小姑娘捧着脸赞叹了一声,严肃的点了点头:“她这么好,确实不能随便嫁给其他人。”
达芬奇怔了一下,低头笑着继续描绘着肖像。
是啊。
她自己已经说过了,以后不会爱上任何人。
在想起海蒂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内心如同闻到蓝莓的知更鸟一般,在绕着灌木忐忑不安的转着圈。
想要多试探一些,又不敢再往前走。
而被谈论的对象正在花园里漫游,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都秋天了,怎么还是会被花粉呛到。
海蒂多画了一份草图交给了阿塔兰蒂,拜托他帮自己找找那株植物。
这花园设计的广阔而又精美,连树篱迷宫的设计都颇为适合拍电影。
她年轻时扮演着法国王后,如今自己一觉醒来到了中世纪,总有种是重新到了哪个布景的感觉。
海蒂漫无目的的思索着,突然指尖好像碰触到了什么光滑的小果实。
她愣了一下,蹲下来拨开了薄荷和雏菊的叶子,终于看到了有些类似的东西。
石蕊在五百年前,长得是这种样子吗?
“阿塔兰蒂——我好像找到了。”
少年应了一声,匆匆走过来查看,表情有些吃惊:“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很昂贵的花草呢。”
他说了一个意大利语的词汇,听起来颇为陌生。
“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有啊,你寻找它是为了做草药吗?”
海蒂拜托他多去找些类似的来,然后临时去找了一个玻璃瓶,将草叶碾碎以后连同汁液一起静置在了水中。
等到了第二天,整个瓶子里的水都变了颜色——
沉静的,高贵的,剔透的紫色。
好看的让人都有些想要用它来染一身新衣服穿。
海蒂一晚上都睡的不太踏实,此刻看到溶液时捂着脸快乐的无以复加,第一时间换好了衣服去唤达芬奇过来看。
“是紫色!”达芬奇一脸愕然,还好奇地凑过去闻了一下。
完全没有任何臭味,甚至能闻到草本植物的微微涩味。
海蒂试着蘸了些溶液到白纸上,发现着色性还是比较差——但也比没有来得好。
他们刚好今天要返程回佛罗伦萨,等会吃完早餐以后就要与公爵一家告别。
回去的沿途都可以采集许多这样的东西,还可以对比着做些实验。
两人围着这一瓶紫色的溶液都开心的想要围着它一起跳舞。
海蒂又找了一个小瓶子回来,往里面分了一些石蕊溶液,然后当着达芬奇的面滴了几滴苹果汁。
透明的果汁在坠入液体的一刹那,艳紫色的溶液忽然变成了饱满的红色,简直如同变魔法一般。
达芬奇愣了一刻,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听她解释着大概的原理,也接过了另一个玻璃皿,做同样的尝试。
“对了——还有肥皂水!”海蒂找来了她自制私用的精油肥皂,弄了些碱性的水,在又试着倒了一些。
这一次,液体又变成了轻盈的水蓝色。
达芬奇怔怔的看着这三种颜色,转头看向她道:“这真是……一个奇迹。”
海蒂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颇为温和:“以后你就可以用紫色来随意画画了,是不是很好?”
“我?”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拘谨地问道:“你创造这些色彩,是为了给我画画么?”
海蒂哑然失笑:“当然啊,还记得我当初在工坊里做女仆的那段日子吗?”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能随意使用这些色彩,该创作出多么令人赞叹的作品。
“紫色,蓝色,红色,也许以后我把孔雀绿也能找出来送给你。”她注视着他笑了起来:“刚好能当做这四年来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达芬奇忽然感觉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紊乱。
细微而又热烈的情感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心头涌动,这感觉陌生又让人有些慌乱。
她居然一直记着这些事情……而且真的把世间仅有的紫色送给了他。
明丽的硫酸铜蓝,深沉的普鲁士蓝,还有这样柔美的石蕊紫。
“我,”他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谢谢……”
如果,我想要这世间所有的颜色,
你会不会永远都陪着我?
…2…
洛伦佐这一次来米兰的时候,身体状态显然没有从前来的好。
他开始不受控制的饮酒了。
从前可能一个月喝一杯,现在每天都会有两三杯。
对食物的控制也似有若无,痛风也跟着回归,一度在深夜发作时有钻心般的疼痛。
这种改变很难解释,既可能是他想下意识地弥补某些缺失和遗憾,也可能是因为食物和酒是严肃生活里的最后慰藉。
即便要以痛风为代价来换取,他也不在乎了。
斯福尔扎颇为满意自己的妻子和情妇们和谐相处的状态,圆滚滚的肚子又圆了一圈。
“你这次怎么没把那位贵小姐带来?”他晃着酒杯漫不经心道:“我夫人如今怀孕了,还想托她帮忙照顾一下来着。”
领主沉默地接过了斟满葡萄酒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终究没有橡木桶里的陈酿来的好喝。
“她最近生病了,”洛伦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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