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得分明，来人正是云中子。
只见他将腰上的一把葫芦取下来，交到姜老头的手里，笑道：“看来，这一次我们真的要拥有天下了。”
姜老头的声音有些感慨：“是啊，师尊已经等了几万年才等来这个机会，我们终于可以让他老人家得偿所愿，扬眉吐气了。”
“这次就辛苦你了。”
“你我师兄弟，何必客气？”
“是啊，以后江山，你我共享，也无需客气了。”
吴所谓迷惑不解：既然复活的是姬发，那么得到天下的也该是姬发，关这两个老鬼什么事呢？他们充其量也只算是一代功臣而已，怎么江山就是他们的了？还说什么要为他们的师父扬眉吐气？难道他们的师父的宏愿就是徒子徒孙们都成为一代名臣？
第1012章 说川话的狐狸（三）
正狐疑之间，只见云中子已经脱掉大氅，端端正正地躺在了床上，很快，就没了声音，仿佛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一般。
这时候，姜老头才慢慢站起来。
他站在棺材边，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鞭子：不过两尺来长，银光闪闪，仿佛有鱼鳞的光泽。
只见他拿着鞭子，在棺材边不停地走来走去，如此一直走了整整七圈，就在吴所谓认为他已经晕了头的时候，他手里的鞭子忽然啪的一声，爆发出一阵绿色的火花。
火花之后，两名绿色的小鬼便跳了出来。
只见这两名小鬼都不过两尺多高，浑身绿色的衣服，形如孩童，却头大如斗，脸上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只有两个碗口般大小的眼眶，而眼眶里根本没有眼珠子。
吴所谓吓一跳。
这两个小鬼也围绕着棺材旋转，先是一圈一圈地走，紧接着就开始奔跑，随即变成狂奔，然后，整个屋子都显得诡异起来。
吴所谓但觉一股强大的气流无声无息升起来，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圆圈将方圆一切的东西都笼罩进去，最初，还可以适应，到后来，简直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漩涡里面，但觉呼吸困难，胸口似要炸裂一般。
他顿觉不妙，觉得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很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
但是，他的双腿如生根了一般，压根就无法动弹。
接着，那股漩涡的气场更加强烈，耳畔仿佛狂风大作，到后来，简直耳鸣一般，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阴惨惨的鬼气所霸占了。
偏偏这时候，小狐狸却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冲进去，把这玩意放在云中子身上……”
吴所谓没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五根金光闪闪的金钗一般的玩意。
他不明就里，只想，我完全动弹不得，怎能冲进去？
小狐狸又催促起来：“快去，快去……你反正都是个死人了，你还怕死鬼？快去……记住，一定要按在云中子的身上……”
吴所谓心想，是啊，我连女鬼都吹跑了，怕什么鬼魂？
他心念一振，整个人就飞起来一般，竟然撞破玻璃，生生到了床上，一把就将五根金钗按在了云中子的身上。
床上，竟然空空如也。
云中子根本不在床上。
吴所谓略一迟疑，直觉地后退几步，就像一阵风似的躲在了一道漆黑的屏风后面。
就在这时候，两个绿色小鬼忽然停下来，随即，棺材板就揭开了，只见一个人从棺材里坐起来，看身形，竟然是姬发。
再细细一看，千真万确是死去的姬发。
姬发跟雍正长相一模一样，吴所谓对他的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此时，见他真的活生生地坐起来，也真是骇得魂都掉了。
只听得姬发说话了：“这是哪里？啊……”
明明是姬发，可声音竟然是姜老头的。
吴所谓这才真的大吃一惊，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忽然，绿色小鬼嚎叫一声，姜老头猛地跳起来，径直就扑在了床上，厉声道：“你居然敢弄鬼骗人……云中子，你去死吧……”
绿色小鬼的鞭子，在空中发出一道银色的火花，云中子阴森森的笑声传来：“姜子牙，你竟敢捣鬼欺骗我？明明说好了是让我取代姬发这小子，可你却半途捣鬼将自己变成了姬发，若不是我提前预防，还真的着了你这老鬼的道儿，差点成了你的替死鬼……我呸，你这老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白发和皱纹，你有什么资格做周天子？就算给了你王位你又能做多久？还不是马上就要死掉，白白浪费了……”
吴所谓悚然心惊。
这两个老鬼，原来打着复活姬发的主意，根本不是为了复活真正的姬发，而是要让自己的灵魂占据姬发的驱壳，借着姬发的驱壳来达成周天子的梦想。
只不过，两个老鬼尔虞我诈，各怀鬼胎，都想做周天子，所以，中途才爆发了这场争斗。
姜老头见诡计被识破，也怒吼一声：“说好了你躺在床上不动，你怎么忽然跑了？你这样不守规则，谁也无法复活姬发了……”
“我呸！就算真的复活了，也是你这老鬼占便宜，而我就成替死鬼了，你真把我当傻瓜了？既然你这么无耻，那我也不用客气了……”
绿色的小鬼，猛地向云中子冲过去。
姜老头跳起来，大叫一声：“天啦，这是什么？”
云中子跟随他的目光，面色也变了，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立即扑向窗户边。
吴所谓忽然听得一声大喝：“快把东西抛出去……”
吴所谓不假思索，一下就将手里的金钗冲着姜老头和云中子扔了出去。
轰然一声炸裂。
绿色的小鬼瞬间灰飞烟灭，云中子也倒在地上瞬间就成了一摊黑炭。
姜老头见势不妙，恶狠狠地大骂一声，转身就跑。
吴所谓没有追赶，他只是回头，看到黑漆漆的天空，一瞬间就亮了。
已经天亮了。
棺材已经紧紧闭上了，云中子也在地上变成了一堆黑炭。
姜老头也早已逃之夭夭。
可是，吴所谓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死死盯着匍匐在地的小狐狸。
它匍匐在地的时候，身子显得更瘦更长了，就像一张空荡荡的皮囊耷拉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生气。
他心里一抖，竟然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也不敢迈动脚步，甚至生怕一点空气就惊扰了它。
许久。
小狐狸的长长的毛终于抖动了一下。
它居然在笑：“呵……姜老头，万恶的姜老头，居然还是让他跑了……真是太遗憾了……唉，难道我命中注定怎么都杀不死他？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吴所谓终于挪动沉重的双腿，慢慢地走了过去。
明明几步之遥，却如深渊裂开。
“姜老头跑了，唉，不过，能杀死云中子也不错了……哈，这两个无耻老鬼，居然真的想成为周天子……姜老头杀了云中子，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唉，不过，姜老头跑了，终究是祸胎，是祸胎啊……”
吴所谓终于走到它面前。
此时，风雪已经停了。
天色更亮了。
他看到那只小狐狸分明只有出的气息没有了入的气息。
小狐狸的嘴边，有一丝鲜血。
第1013章 看见树，看见花
小狐狸的嘴边，有一丝鲜血。
此时，吴所谓想问一句：比如，你怎么知道姜老头躲在这里？比如，你到底是什么人？比如，你明明是外人所看不到的，为何却还会死去？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慢慢地蹲下去，看着小狐狸嘴边的那一丝血迹。
那血迹殷红，仿佛它体内最后的一滴血。
只有鲜活的生命才有这样炽热的血液。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一滴血，可最后，却缩回了手。
小狐狸却笑道：“……我……我这三万年的狐狸精也不成了……我本来想效法我的祖宗，活个9万年，但现在，不成了……我已经不成了……不过，能活三万年也不错了……”
吴所谓死死盯着它。
“三万年！听起来好漫长，可是，却如长河里的沙子，那么短！那么短！你看，风一吹，雪一下，寒冷尚未过去，生命就将终结。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呢？太阳和月亮之外，究竟有些别的什么？我们不能理解这广袤无垠的天空，是不是就像蚂蚁永远不能理解人类真实的想法？”
吴所谓不知道。
吴所谓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吴所谓只是蹲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忧郁而浪漫的诗人。
他本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要爆炸了，血流如河了，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胸中空荡荡的，没有心脏，没有脾肾，甚至没有心跳，更不会有什么热血。
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胸腔，顶着一个虚无缥缈的驱壳。
比死人更死亡的灵魂。
所以，他才能把金钗扔到云中子的身上，而小狐狸不能。
活人无法靠近云中子。
死人才能。
云中子和姜老头，只能防备活人，但防备不了死人！因为他们根本感觉不到死人的气息——尤其是能行走的活死人。
可是，吴所谓只是蹲在地上，双眼茫然，声音也很茫然：“朝歌真冷！”
“是啊，朝歌真冷。这场该死的大雪……都是老鬼们作怪，全是他们作怪……”
“老鬼们？”
“是啊。老鬼们不喊停，这场大雪就一直不会停止。所以，大王下罪己诏也好，祈祷也罢，统统都没用。是老鬼们的阴谋，他们非要谋夺这天下，不把大王赶下台是不会罢休的……”
吴所谓忽然脱下身上的紫貂大臣，覆盖在小狐狸的身上。
小狐狸抬起头，笑起来。
它的声音还是诗人一般：“多希望能看见树，看见花，看见漫山遍野的野鸡野兔……”
吴所谓想起松本清张的名句：我掩埋了过去，却无法忘记；看见树，看见花，想的却是地下的骸骨。
他忽然觉得，纵然自己再在时光的长河里游走一百万年，也毫无意义了。
大雪，下个不停。
全城开始通缉姜老头。
可是，一夜之间，这个比狐狸更加狡猾的老头就彻底消失了。
天慢慢亮了，然后，又慢慢黑了，大雪变成了小雪，然后，变成了细细密密的雨夹雪。
吴所谓站在窗户边，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也是开着，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但觉扑面的寒风就像一阵一阵阴冷的梦境。
有人推门进来。
他没有回头。
不一会儿，彻底熄灭的火盆重新生好，一股热气在屋子里弥漫开去。
受德环顾四周，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姜老头狡兔三窟，这里是他在朝歌的据点之一，也是他迷惑吴所谓的场所之一。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所以，早前布置在这里的一切粮草，财富，统统都来不及带走。
至于其余的丫鬟仆人，已经被全部遣散。
姜老头做事滴水不漏，这些仆役当然不知道他的身份，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风很大，雨夹雪一起从开着的窗户里倒灌进来，火盆被吹得满屋子的烟尘，吴所谓还是没有关窗，就像不知道有人从里面进来似的。
“姜老头这厮还真是老谋深算，我派人连夜在朝歌搜索，居然找不到他丝毫的踪影，但是，这么冷的天，他也逃不了多远。不过，就算他逃到西岐境内也无济于事，我已经在西岐布下了人手搜捕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给跑了……”
吴所谓终于伸手，将窗户关上。
满屋子乱飘的烟尘一瞬间就终止了，在半空中就像是被凝固了一般，一会儿，才纷纷扬扬地坠落地上。
受德的头上脸上，全是烟尘。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流浪汉。
吴所谓看看他，又看看这间红砖粗瓦的房子，以及四周冰冷的空气，以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忽然觉得忍无可忍——这间在朝歌已经算是上等的房屋，以前还觉得不错。
可是，比起21世纪时，自己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简直忍无可忍。
豪华公寓里有地暖，有雪白的墙壁，精美的墙纸，各种干净的家具和地毯，有四季恒温的空调，有咖啡机，有热气腾腾的松饼，有电脑，有一个电话随时可以送到家里来的外卖……
当然，还有投影仪，有手机，有无穷无尽的信息，每天可以看到无数的新闻和八卦，也可以去富丽堂皇的商场走一走，逛一逛，或者去3000元一客的西餐厅去吃几客牛排——他记得很清楚，每一次去，自己总是要3客牛排，受德要5客，以至于服务员看他们的目光就像看着两个土得掉渣以至于无可救药的土老帽。
可是，一来二去，他们成了常客，服务员的目光也不再放射出奇怪的光芒，甚至于不等他们开口，就自动写上了单子，准时把东西送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