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谓好奇:“哪里还有更安全的容身之地?”
老头笑起来:“二位别急,到了晚上自然就明白了。”
谈说之间,已经快天亮了。这天晚上,姜老头自以为遇上了明君,自然是兴致勃勃,口若悬河,尽情地施展口才,将昆仑学艺的种种韬略全部讲了出来。尤其,谈到当下朝歌的局势时,更是头头是道。
吴所谓听他吹了半天,有些东西的确也是历史书上看不到的,毕竟,大商又没有太多史料记载,后来出土的甲骨文也只有那么多东西,其他的便是封神榜之类的小说乱编乱写的,所以,他便忍着瞌睡,打了个呵欠:“老头,你已经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妙计让帝辛的江山改朝换代?我们在朝歌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一路所见,只见大商十分强大繁荣,大王的军队又那么庞大,大王自己力大如牛,至于其他的方国,比起大商,那是远远不如,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让大商倒掉?吹吗?直接吹一口气让大商倒下?”
姜老头笑了。
他面前的烧酒瓶子已经彻底空了。
他将最后的一滴酒也吞下去,这才笑道“小公子,你这么说,就真的是外行了……”
“外行?”
“你表面看着大商是真的强大,大王战功也很多,是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
老头意味深长:“一艘船再是庞大,可要是里面的钉子烂了,出现漏洞了,开始漏水了,那么,这大船就快完蛋了,是不是?”
“大王的漏洞在哪里?”
老头神秘一笑:“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
“小公子该知道大王有一位亲哥哥吧?”
“你说他的手足微子大人?”
“可不是吗?微子大人和大王可是同父同母,而且是长兄,按理说,王位该是微子大人的。可是,微子大人运气不好,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生母,前王太后还是老大王的小妾;到现在的大王出生时,其母早已成了王后了。也就是说,尽管是一母所生,但是,因为现在的大王出生时间好,他的身份无端端的就比微子大人高贵了一截……”
微子出生时,目前还是小妾;
帝辛出生时,母亲已经是王后。
就这么一个时间差,王位就易主了。
微子当然不服气,同样一母所生,我是老大,凭什么王位该给你?嫡子占先难道不应该?再说,母亲之前是小妾的身份能怪我吗?我不管了,王位应该是我的。
可帝辛的老师们却说,人家帝辛是在你母亲成为王后之后所降生的,当然才是名副其实的嫡子,自来,王位就是嫡子的,哪有给庶子的道理?
最奇葩的是,帝辛自己的生母也倾向于这个说法,她认为自己成了王后,是帝辛这个小儿子带来的运气,而且,微子这个大儿子出生的时候,因为自己卑微的身份曾经受了许多苦,所以,她一直不太喜欢大儿子。
生母态度如此,便决定了两个儿子不同的命运。
帝辛后来居上,成了江山的继承者,而微子身为大哥,却必须跪拜弟弟,臣服弟弟。
裂缝,便因此而生。
就连吴所谓都觉得有点扯,按理说,生母转正了,亲生儿子跟着转为王太子不就行了?怎么因为出生的时间点不对,就反而沦为陪衬了?若非生母还可以理解,偏偏是同一个生母,这不就显得有点扯淡了?
再说,后来不少的妃子,在生育之前都身份低微,反而是生了儿子之后,母凭子贵,身份才慢慢变得高贵起来。
怎么到了帝辛母亲这儿,一切都反过来了?
所以,合理的借口只有一个:那就是帝辛的母亲偏心。
母亲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儿子,于是,王位就要留给小儿子。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还是有的。比如,那位不到黄泉不相见的主儿郑庄公。郑庄公的生母喜欢小儿子,不喜欢他这个大儿子,不喜欢的原因也很奇葩:老夫人当年生大儿子时难产,叫做“悟生”,老夫人因此差点九死一生,所以,就很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老夫人独爱小儿子,想把王位留给小儿子,母子合同企图谋害大儿子。郑庄公灭了弟弟之后,发誓和母亲不到黄泉不相见。可是,其他大臣见这情况,觉得不对劲啊,你是一个帝王,你又不是凡夫俗子,你和你的生母关系这么僵,以后,谁个百姓还孝敬父母呢?为了做个表率,你也不能这样做啊。郑庄公无奈,又不能打破自己的誓言,于是,该怎么办呢?机灵的大臣们便帮他想了个办法,从他的居处挖了一条下水道通向母亲的居处,这不,就是黄泉了嘛。
到了黄泉就可以相见了嘛。
于是,郑庄公就这么跟生母和解了。
问题是,帝辛的母亲在这时候早就死了,微子也不可能跟他和解了,于是,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利便不可避免。
这时代,最希望帝辛倒下的并不是别人,也不是周方国,西伯侯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最希望帝辛倒下的,是帝辛的亲哥哥微子。
姜老头神秘一笑:“二位要寻求最安全的居所,这天下再也没有比微子大人家里更可靠的了。”
吴所谓惊呆了:“我的天!果然堡垒最先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是微子在卖国求荣啊……”
“这哪里是卖国求荣啊,这是推翻不合理的一切,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吴所谓:“……”
黎明的时候,姜老头总算熬不住了,他瘫在地上就呼呼大睡了。
桌上的煤油灯也慢慢熄灭了。
吴所谓很小的时候去乡下,在亲戚家里见过煤油灯,就是那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装大半瓶煤油,然后将铁盖子戳一个小孔,将灯芯穿在小小的铁棒里,然后,将灯芯点燃。
煤油灯的烟灰大,经常风一吹,便满屋子都是煤油气味。
就算现在乡下停电的时候,也还有人拿出煤油灯来。
可是,毕竟这玩意已经非常稀罕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时代的重复。
他坐在残破的凳子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第917章 大王的漏洞(三)
再看看受德,受德一直看着窗户,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吴所谓忽然有点好奇:战争之初,他知道一切的叛乱都是从内部开始,是从他的亲大哥微子开始的吗?
微子,接受了西伯侯大量的礼物。
微子,为西伯侯提供了大量的方便。
微子,甚至将整个朝歌的地图,王宫的守备情况以及朝歌的军队数量……反正在微子的情报提供下,朝歌在西伯侯父子的眼里已经完全透明,再也没有任何秘密了。
饶是如此,当时的西伯侯也是蚍蜉难以撼动大树。
帝辛再是内忧外患,毕竟还是一个庞然大物。
西伯侯父子无法轻举妄动。
又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老姜头神神秘秘回来了。
一回来,他立即反手关了门,对受德行大礼:“侯爷,今晚就可以动身去微子大人的府邸了,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了……”
吴所谓笑嘻嘻的拿出一块金子,他却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小公子的赏赐,老头是万万不敢接受了。”
“我们总不好白白指使你。”
“小公子这话就见外了,老头我可是心甘情愿的。”
“既然心甘情愿,更需要钱。老头,你就拿着买酒喝吧。”
“那就谢谢小公子了。走吧,趁着天黑,微子大人正等着二位呢……”
吴所谓看了受德一眼,心想,难道这哥们也去微子家里?那不得把微子给吓死吗?姜老头不认识帝辛也就罢了,毕竟他反正也没见过,可微子也不认识他亲弟弟?
他笑嘻嘻的:“他不去,我去就行了。”
老姜头狐疑:“侯爷不去?”
吴所谓意味深长地笑了:“老头,你以为他是侯爷?”
“难道不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受德终于开口了:“我只是一路护送我家少主来朝歌而已。”
姜老头大惊失色:“原来你是这位小公子的保镖?”
吴所谓笑嘻嘻的:“可不是吗?没有保镖,我怎么敢轻易来朝歌?”
老姜头急忙赔笑:“老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小公子才是小侯爷……”
“这也不怪你,是我不敢轻易暴露身份。我的这位保镖暂时留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不测,他也可以在外有个接应。而且,他对朝歌很熟悉,他自己能找到容身之地,老头你就不必替他担忧了。马上就带我去见微子大人吧……”
受德忽然站起来。
吴所谓一看他的脸色,立即就明白了,他这是担心,如果微子以前就和西伯侯父子勾搭上了,那就早认识西伯侯父子了,自己现在前去,他又不是白痴,不可能不认识。
不过,他还没开口,老头就说话了:“小侯爷这可是第一次来朝歌吧?微子大人说,西伯侯大人上次来的时候,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带小侯爷到朝歌见识见识,结果,几年过去了,老侯爷没来,小侯爷也没来,微子大人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这一下,吴所谓立即放心了。
反正姬发这小子估计还从没到过朝歌。
那会儿又不像是现代,无法进行身份求证,没可能打个电话,上网查一查或者看看照片就能分辨真伪。再说,那时候,谁会想到去冒充姬发呢?
他毫不介意:“走吧。”
受德还是微微不安,正要阻止他,可是,他使了个眼色,一脸的不以为然:反正我们这种在时空里行走的人物,说死的话,早就死了几百年了,犯不着有什么担忧了,根本不存在生命危险一说。
那时候,吴所谓很坚定地认为,自己行走在时空里的是一具虚无或者可以随时更换的载体,不死不灭。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为何有时候伸手能摸出一把金叶子,有时候,又一无所有。
他对这个时代超级感兴趣,但是,他没有想过原因。
微子的府邸在朝歌之北。
那是全朝歌仅次于王宫和鹿台的最大最豪华建筑。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后有花园,花园里皆参天古木。
但是,院子依旧不是多么金碧辉煌,地面铺着的全是最简单的青石板,墙壁也是土木结构,屋顶上也是茅草,有一些地方是砖瓦。
和鹿台一样,到处都是洁白的芦苇编织的席子,窗帘都显得很雅致。
姜老头带路,吴所谓大摇大摆跟在他后面,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开了门,提着一只灯笼,毕恭毕敬:“二位里面请……”
不知怎地,吴所谓忽然有点紧张。
可是,他还是笑嘻嘻的看看四周,只见夜色下的花园冷冷清清,也没有什么美女侍卫环绕其间,看样子,这时代,纵然是高官如微子等人,都不见得真正多么富裕。
那是一个物质大匮乏的年代,最豪华的装饰品便是青铜器,黄金也少得可怜。
纵然是达官贵人,在生活起居上也不占据多少优势。
在第三层院子的转角处,早已有人闻讯上来,“欢迎小侯爷……”
老姜头笑道:“这位便是微子大人……”
其实,他不介绍,吴所谓已经完全认出来了:因为,这个微子的长相和老白几乎一模一样。
稍稍不同的是,微子还算年轻,可能因为常年富贵的原因,显得很气派,而不是老白那种混迹风尘多年,如乞丐或者算命先生似的。
但是,一看微子的真人,吴所谓也更加明白帝辛的母亲为何会偏心了——因为,微子实在是太不好看了。纵然说不上多丑,可是,干巴巴的,矮小,瘦弱,牙齿焦黄,一双小眼睛闪烁出令人不喜欢的锐利光芒。
比起高大健壮,英俊潇洒的帝辛,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妈生出来的。
他很是好奇,兄弟二人之间,相貌怎会有这么巨大的差距?
这也不符合遗传学啊。
可是,几乎所有证据都能断定,微子和帝辛的确是同父同母,再说,一个孩子是不是父亲的不好说,但是,是不是母亲的,那就一定了——一个母亲,不可能连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知道。
微子迎着吴所谓,满脸讨好之情溢于言表:“欢迎小侯爷,快快请进……”
吴所谓很诧异。
因为,微子这讨好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彼时,他微子还是朝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地位比费仲这些还高,仅次于帝辛而已,而自己这个假冒的西伯侯之子,却无非是一个小小方国的少主,微子何至于如此讨好他?
当然,微子越是讨好,他便越是端起了架子。
他笑嘻嘻的,不卑不亢:“这段时间,就有劳微子大人了。”
“哪里话?哪里话?小侯爷快快请进,我略备了一点薄酒,也算是先替小侯爷接风……”
饭菜非常飞丰盛。
至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