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跳起来，勃然大怒：“商纣王，你他娘的凭啥打我？你疯了吗？”
受德心平气和：“你俩再笑下去，才是真的要疯了。”
第834章 上帝的恩赐（四）
旁边的吴所谓也站起来，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受德说得对，再笑下去，我们不光要疯了，而且，真的要死了。”
然后，他默默地蹲下去，将洒在地上的包袱，又一件件装回去，甚至，将洒落的袋鼠肉条，也一条一条塞回去。
雍正满脸怒容地站在一边，可是，脸上的怒意也在慢慢消失。
他若有所思，再抬头看看天空，那种绝望之情不但没有丝毫减缓，反而更深更浓了。
过了许久许久，他听得吴所谓的声音：“其实，现在我最想见到一个人，一个活人……”
他心里一震。
是的，现在若是能见到一个大活人，才能证明自己三人真的活着。
可是，放眼四顾，别说大活人，就连一个大活鬼都没有。
他沮丧得一塌糊涂。
再看受德，却见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前方，神色非常镇定，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前行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
三个人都存了同样的心思，反正无论怎么走，前面都一样，也就无所谓快和慢了。
每一天，都是闲庭信步。
就像三个无所事事的游客。
而且，可能是体力消耗不大，每天一条小小的肉干下去，便不觉得有什么好饿的。
也不怎么口渴。
水壶里的水，一直还剩下一大半。
不过，袋鼠肉，再是节约，也只剩下一大包骨头了。
此刻，吴所谓正在慢慢地啃骨头，也不知怎地，他觉得这骨头其实很恶心，甚至隐隐地有一股臭味，根本不想吃。
可是，要扔了，又舍不得。本来，这骨头是熬汤的上好东西，有肉汤，总也能对付一阵子，可是，没有水。
这片美丽得不可思议的沙地，根本没有水。
你无法熬汤。
他们也不敢指望，用水壶里的那点水炖汤。
毕竟，那是救命的储备。
尽管一路行来并不怎么渴，可是，谁知道接下去会怎样呢？
雍正连续拔起了好几根荆棘，可是，也找不出丝毫的水。
因为天天还能咀嚼绿叶，他倒也不是太焦虑，可是，就算不渴，绿叶却是吃不饱的，这样下去，迟早还是死路一条。
他连续拔掉几颗，忽然重重地扑倒在沙地上，衰弱道：“不走了，不走了！”
彼时，正是晨曦初露。
朝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远处水晶一般的砂岩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更是美艳动人。
可是，三人早已筋疲力尽。
雍正趴在地上，“我不走了，你们要走你们走。反正，无论如何，最后都是死亡。”
在悉尼的时候，是饿死；
在出来的路上，是饿死；
在这片沙地上，也是饿死。
无论你走到天荒地老，等待你的，都是饿死。
就算身边还有一大包袋鼠肉骨头，他也彻底绝望了。
事实上，现在他也一点不想吃那袋鼠肉骨头了，而且还觉得恶心。
“反正都是死，我觉得也没必要挣扎了。再说，这世界上就剩下我们三人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无非是一直不甘心地苟延残喘而已，何必呢？”
那也是另外两人的心声。
只是，他俩一直没有出声而已。
尤其是吴所谓，他觉得雍正简直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这几句话，也是他最想说的。
于是，他也默然地坐在沙地上，静静地看着东方的那一缕朝阳。
受德也不催促，但是，他站在原地，没有像二人一样彻底瘫软。
吴所谓的手里还牢牢地握着那根啃了几口的肉骨头，尽管非常恶心，他还是非常珍惜，也许，最后慢慢地吞咽骨头，一寸寸咬烂，也总比吃土好吧？
他只是慢慢倒下去，十分舒服地伸展了四肢。
雍正忽然道：“小吴，你临死之前，最遗憾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笑起来：“哦，我不觉得有太大的遗憾了。我的父母在大撤退之前就死了。其实，那是一种幸运。我的朋友也很少，严格来说，就你们两个。所以，现在，我谈不上什么遗憾了。我真的觉得，现在我就可以死了……”
“……”
他慢慢坐起来，一本正经：“我有话要说……”
“你说。”
“我估计我是我们三个之中最先死的，若是我死了……”
“若是你死了，怎样？”
他顿了顿，才慢慢地：“若是我提前死了，你们可以吃我的尸体，我并不介意。”
“哈哈，死了才吃就没意思了，而且还容易中尸毒，小吴，你真要有心，现在就让我吸你的血吧，哈哈，现在吸血，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雍正大笑：“真他娘的奇怪，现在我忽然对肉类没啥胃口了，就连袋鼠肉也不想吃了，更别说人肉。小吴，就让我吸你的血吧……”
他也笑嘻嘻的：“那可不行，我活着的时候会感觉到疼痛。死了就死了，反正死了之后，你们不吃，我也会被大自然所风化……”
“得了吧，就算到时候我想吃你的尸体，我估计商纣王这丫的也不让。小吴，你这个空口人情没用……”
吴所谓也笑：“好吧，老四，那你呢？你临死前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雍正没有马上回答，他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然后，看着沙子从指缝之间沙沙地滑落地上。
“大撤退后，我一直没有金婷婷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到底来没有来到澳洲，后来，我打探消息也没用了，六十亿人里，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她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再次抓起一把沙子，“唉，肯定是死了。连我们这种穷凶极恶的男人都活不下去，何况她一个女子，她肯定一开始便饿死了，或者被人吃掉了……”
吴所谓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
他也十分茫然，难道全世界真的只剩下自己三人了吗？
若是这样，活下去还真的没啥意思了。
一念至此，竟然彻底失去了再行动的勇气，浑身一直紧绷着的最后一口气，忽然就这么散了，但觉手足酸软，竟然再也爬不起来了。
“小吴……小吴……”
他不答。
雍正大了点声音：“小吴，喂，小吴……”
他十分虚弱：“别闹了，我想睡觉了……”
“汗，千万别闭上眼，你要是睡着了，就真的要死了……”
“死了也没啥。六十亿人都死了，多一个我也没什么……说不定，死了才真的解脱了……”
“胡说，你要是死了，你的灵魂会被人吃掉……”
第835章 忽然死亡（一）
“切……不可能……”
“上次我们不是讨论过吗？人死后为什么要变成灵魂？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神等着吃人类的灵魂？不然，造人干嘛？”
“那是胡扯，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想想看，人类但凡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比如制造机器人，目的是让机器人干活，打扫卫生，进行探测，或者干一些重体力以及各种各样的事情。大神也一样，造人不可能毫无目的……没准这一次全球六十亿人口的死亡，便是因为大神们需要大批量的灵魂，所以，将我们一举格杀……”
“说了那是受到了外星人的攻击……”
“外星人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
“没准就是他们需要吸食灵魂，不然，他们又不要地球，又不需要地球的资源，他们这样多此一举干嘛？”
“老四，你真是个神经病啊，我们上次找到一只袋鼠，不就是上帝的恩赐吗？上帝肯定是保护我们的……”
“滚！要是再来一只袋鼠，我才相信你的上帝……”
……
吴所谓情知雍正是一片好意，东拉西扯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闭上眼睛，他也很清楚，一旦闭上眼睛，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有一只手，压在他的眼皮上。
他分明听得受德清晰地声音：“小吴……你再熬一下……”
他忽然很恐惧，“受德，要不，你最后帮我一次吧……”
“你说。”
“等我死了，你们不要急着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希望，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一下，等我被风干，变得很轻，然后，你们把我的尸骸装在背包里背走……”
是雍正的大骂：“握草，小吴，你这个疯子……”
“我害怕……真的，我害怕一个人被留在这里……我真的觉得太可怕了……”
也不知道那是他混沌之前的胡言乱语，还是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他只是反反复复，语无伦次：“真的，太可怕了……你们最好把我的尸骸背走……要是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就太可怕了……”
雍正看向受德，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分明闪过一丝战栗的神情。
他待要说什么，可是，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受德才低声道：“小吴，你放心吧，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吴所谓有点失望，可是，他实在是太疲倦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阻止眼皮合上，于是，索性彻底闭上了眼睛。
浑身，忽然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觉得舒服极了，就像当初还在C城，睡在市中心的大公寓里，舒服柔软的床上一样。
可是，下一刻，身子一轻，已经离地而起。
他忽然很失望，觉得被人打扰了。
“小吴，快睁开眼睛……”
他很烦恼，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喂，小吴，快醒醒……小吴，快醒醒……”
剧烈的摇晃，他觉得自己的头颅都快散架了，好像有针尖在刺激自己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他疼痛难忍，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他气若游丝：“受德……你怎么还不睡觉？”
“小吴，你看，前面是什么？”
前面，茫茫的一片，哪有什么啊。
“你再仔细看看……”
就连雍正也坐起来，“哪有什么呀？白茫茫的一片，商纣王，你丫的能不能不要故弄玄虚？”
“你们再看仔细一点……不用了，现在已经很清晰了，你们再看看……”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雍正忽然跳起来。
就连吴所谓也彻底睁开了眼睛。
前面白茫茫的一片，是云雾。
这么长时间，他们很少看到云雾，都是阳光，月色，沙地，晴天。
可此时，前面白茫茫的云雾冉冉升起，而云雾之中，居然是七彩楼台，琼楼玉宇，金碧辉煌的宫殿就像是皇宫的所在……
还有连绵起伏的河流，草地，绿丝绒一般的树林，原野，清晰可见雪白的麋鹿悠然自得地闲庭信步……
众人都看得呆了。
好一会儿，雍正才大叫：“天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庭？或者仙宫？”
吴所谓却喃喃地：“不对，这是海市蜃楼……”
“怎么会是海市蜃楼？不可能！这是真的……”
雍正目中发出狂喜的光来：“绝对是真的……能看得这么清晰，你看，那只麋鹿还抬起头看我们，距离这么近，快，我们赶紧走过去，哈哈哈，马上就有山有水有麋鹿了，哈哈哈，马上就可以吃烤鹿肉了……太爽了……”
他不假思索，撒腿就跑。
就连地上破烂的背包也彻底忘记了。
“老四，站住，站住……”
吴所谓大声叫他，可是，只追出几步，便徒劳无功地停下来。
他焦虑地回头看着受德：“受德，快阻止他，他这样跑下去会脱水而死的……那真的是海市蜃楼……”
受德的神情却很奇怪。
他一直死死盯着那琼楼玉宇，一直盯着那吃草的麋鹿，就像魔怔了似的。
“受德……”
“小吴，那不是海市蜃楼……”
“怎么不是了？”
“肯定不是海市蜃楼……”
“为什么？”
受德摇摇头，还是奇怪地凝视着远方，这时候，就连吴所谓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因为，那琼楼玉宇随着云雾的消散，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就好像不过是在头顶之下，随便奔跑几步，便可以一跃而上。
他竟然也觉得兴奋，大笑：“受德，也许这次我们真的有救了……”
笑声，戛然而止。
受德蓦然回头，看到他迅速委顿下去。
血，就像一股细细的泉水，迅速从他胸口渗透到沙地之上，染红了一片。
在他背心，不偏不倚插着一支竹竿削成的标枪。
那标枪，曾是受德亲手制作，原是猎获那只袋鼠时，忘了从哪个废弃的加油站旁边带走的。
此时，它不偏不倚，插在了吴所谓的背后。
他是俯身倒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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