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岭南。”三喜低声回了一句。
    “岭南……”林雨桐摇摇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怕到不了地方,就得折大半。有命走,没命到。
    三喜叹了一声:“昨儿还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今儿就被人踩到泥里。这世事还真是无常。有时候想想,还真是不如咱们这些奴婢们……就算主家出事了,奴婢们换个主子还是一样的过日子。”
    林雨桐哼笑一声:“你现在真是胆肥了,当着主子的面说这个合适吗?行了,别在这里耗着了,贵喜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呢。你告诉他就说我知道了,京城里有什么消息,叫他及时的回禀就是了。不要有顾虑。你亲自去迎一迎何嬷嬷。”
    三喜应了一声,不大功夫,就带着何嬷嬷进来了。
    “我的姑娘,怎的一晚上脸上的肉都下去了。”何嬷嬷凑过来看着林雨桐仔细的端详。
    哪里就这么夸张了。
    “有些憔悴是有的。”林雨桐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没瘦。今儿一起来,也没影响胃口。就是身上有些赖,想歇一歇。”
    何嬷嬷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管怎么着,凡事别存在心里。主子昨晚上一夜都没安枕,稍微眯了一会子,醒来就说梦见姑娘了。大半夜想打发人来,又怕惊着你。老奴这才一大早上就过来了,带了不少东西。姑娘也才搬过来,这边什么都没有。主子念叨了半晚上,叫老奴要记得这个记得那个,这不,都在外面呢。得闲了,姑娘亲自瞧瞧。”
    林雨桐拍了拍何嬷嬷的手:“难为嬷嬷了。”她话里话外全都是甘氏的好话,老人家一片心意,就是怕母女起了隔阂。甘氏忙着处理后续的事,昨晚忙的眯了一会是真的,但真是没功夫顾得上自己。她笑道:“我这是犯懒呢。其实身上都没那么疼了。您回去给陛下说,叫她不用担心。过两天我就去议事阁。”
    何嬷嬷嘴角动动了,以前说主子都是叫‘娘’或是‘母亲’,如今都叫成‘陛下’了。这点差别,她哪里听不出来。本想说几句的。但一看林雨桐通透的眸子,话在嘴里滚了几圈,到底只是叹了一声,反过来也拍了拍林雨桐的手:“姑娘,您要信老奴的。主子对您,可从来都没有坏心。虎毒不食子……”
    “我懂。”林雨桐打住何嬷嬷的话,“您多虑了。”
    何嬷嬷嘴里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她起身:“那姑娘歇着。早点好了,也好早点为主子分忧。如今……真是焦头烂额!”说着,又提醒了一句,“至于宗室的事情,您还是别跟着掺和。这些人能谋划着要主子的命,就能谋划的对您不利……”
    林雨桐点头,表示受教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游戏。这个道理自己当然懂。
    三喜送何嬷嬷出门,结果刚出府,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
    “大长公主府的马车。”何嬷嬷皱眉,“这位老祖宗怎么来了?”
    三喜有些难为:“您要上去见礼吗?”
    何嬷嬷摇头,“我从另一边走,你去忙的。回头给殿下带话,就说不管谁求,都别心软。”主子在这事上谁的面子都不卖。省的母女俩为这个又闹腾。
    三喜匆忙的应了一声,给了门子一个眼色,叫他进去报信,自己则迎了上去。大长公主的马车,是可以进府的,在二门口停下来就好。但这位现在非要在大门口下马车,将姿态摆的这么低,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应承才好。
    林雨桐接到消息,就披着衣服迎了出来,在院子门口看见了由三喜搀扶着的大长公主。她远远的就福了福身,赶紧行礼:“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您打发人叫我就是了。我是小辈,可当不起您屈尊。”说着,就上前,代替三喜扶着大长公主。这段时间,大长公主明显见老了,头上的头发都白了,人也消瘦的厉害。
    她见了林雨桐,没拒绝她的搀扶,反而笑了笑。等到了花厅里坐下了,上了茶。林雨桐以为她此次来是我了宗室的事情,却不想她一开口就道:“我这次上门,不为别的事。只是厚着脸皮请你帮个忙。我们家侯爷毕竟也是上了年岁了,戍边……我是不放心的。况且,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就怕我临走见不上他最后一面……”声音带着哽咽,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林雨桐赶紧拿了帕子递过去,“之前我就跟陛下提过了。只是最近事多,稍微耽搁了一二。调令这两天就下,您放心。”
    大长公主好似没想到林雨桐答应这这么爽快,愣了半天才道:“那就是好……那就好……我困住了他大半辈子,老了老了,还是自私了一回,非得他在身边我才安心。”再说了,她是实在不想叫他给甘氏这个女人卖命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难免的!”林雨桐明白她的想法,不过什么也没多说,反而理解的点点头,又关切的问:“您身子哪里不好?回头叫太医们好好瞧瞧。”
    大长公主心里苦笑,之前太医住在府上都行,现在嘛,自己活着都是碍眼。甘氏可不见得待见自己。说不得自己死了,反而是儿孙们的前程更好些。自己也不是不想为宗室里那些获罪的家眷们说话,实在是……跟宗室们走动的也就那样了。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端亲王的几个孩子和林雨桐了。剩下的算起来都是远宗。犯不上为了他们,惹得甘氏不愉快。这些人再亲,还能亲的过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她又叹了一声,就扶着丫头的手起身:“人老了,不中用了,出来一趟,三两句话都说不完,身子就乏了。你也歇着吧。我得回去了。”
    肆意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到老了,学会了低头了。她的父亲是皇帝,她的兄弟是皇帝,她的侄儿也是皇帝。她这辈子都没对谁低过头,如今却低头了。
    等将人送走,林雨桐摇摇头,看来昨晚上的事,对宗室的震慑作用还是不小的。如今的宗室,还能剩下多少人?
    “如今的宗室还能剩下多少人?”此刻,在谨国公府,金守仁对着金成安和四爷,压低了声音也如此吼了一句。
    金成安瞪眼道:“闭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嘴上得有个把门的!”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气的,谁也没想到甘氏下手这么狠。宗室经此一劫,十室九空!自己这一脉到底能不能守住……他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金守仁看向四爷:“老四,你是驸马。对公主,你到底是能不能拿捏的住?”
    真是什么都敢说!甘氏千防万防就是防着有人拿捏桐桐,他倒是敢把这话喊出来。四爷端着茶眼角都没抬,只轻声说了两个字:“慎言!”金守仁被噎了一下,转脸看向金成安:“爹!你看老四……”
    “行了。”金成安烦躁的揉揉额头,“老四啊,你是得小心点。公主换不了,但是驸马可以换的。就怕那女人起了心思,那真是咱们什么都没了。”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算来算去忙活了半天,竟是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心里憋着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爹……”金守仁坐过去,靠近金成安,“咱们可不能再这么下去……破弩军……”说着,就看向四爷,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就是想叫四爷将破弩军给还回来。
    给你你敢要吗?
    四爷没心情在这里跟他们磨牙,没接话茬,反而道:“父亲还是多注意二叔吧。宗室发配抄家,都得过他的手。昨晚上的事,二叔很可能也是提亲就知情的。”你在这里谋划的热闹,小心身后被自家人给卖了。
    金成安面色一变,摆摆手:“你说的对!如今宜静不宜动。你先去忙吧。”说着,想起什么似得提醒道,“今儿九门开了,新帝登基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接下来……恐怕真正的不太平才来……你小心点吧。上面那位……心太狠,两手准备总出不了差错。”
    四爷没言语,就拱手告辞了。
    金守仁看着四爷的背影,脸上有些阴晴不定:“老四这是什么意思?”
    金成安眼睛眯了眯,转脸看了一眼金守仁:“你有功夫,还是先把元哥儿母子接回来。老在林家待着,是怎么回事?没事的时候,也叫你媳妇多去公主那边多走走。”
    金守仁愣了一下,讪讪的点点头。
    金成安看见他这样,越发的烦躁起来。这两个儿子,听话的没能力,有能力的不听话。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见金守仁还待着不动,就瞪眼:“你是不是最近还派人在找齐氏?”
    金守仁面色一变,自己和林雨枝连同元哥儿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被救了,但是齐朵儿却没了踪影。那么多人都获救了,就她不见了。不管怎样,他都得找找,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被问到脸上,他心里有些揣揣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我也是尽尽心。”
    齐朵儿和李妃颇有渊源,甘氏上位了,你将齐朵儿找回来想干什么?
    金成安斥责道:“将人都撤回来。不许再折腾了。最近也别出府,老实的待着。”
    “装孙子?”金守仁脸上露出几分屈辱之色。
    金成安眼睛一眯,再睁开眼寒光乍现。父亲和自己两代人经营,难道就这么认怂了?
    休想!
    四爷从谨国公府出来,去茶楼见了一个人——温云山。
    为了参加登基大典,他一直滞留京城。如今还没走,捎话要见自己一面。两人也没避着人,就在茶楼的大厅里坐着。
    沉默了半晌,温云山才开口,低声道:“四爷,老夫大周的臣子,受皇恩不浅,如今……江山倒悬……”
    四爷了然的点点头,这位算是坦诚的。就差没明说,他对甘氏并不支持了。那么他来找自己,而不是找桐桐,意思就更加明白了。武则天当年执掌江山那么多年,大臣们还不是一样心里向往李唐王朝。温云山不是个例,满朝的大臣即便现在看着屈服了,但只要一个导火索,就都能马上给跳起来。
    他没急着表态,也没将靠拢过来的人往外推,只模棱两可的问道:“御林军中干净吗?”
    温云山面色一变,御林军他一直都自以为掌控的很好,但里面还是有人接了先帝的所谓密诏,他却毫不知情。手里这点事都闹不明白,贸然的动作,就等于是找死。他连忙拱手:“老夫明白。”
    两人没有多呆,更没深入的谈,就匆匆的分手了。
    回来的时候,路上被被堵住了。众人挤在街上,都是为了看热闹的。
    “哎呦喂,瞧那小郡主,长的多好,哭的多可怜!”
    “那些都是王妃娘娘贵人吧,啧啧啧……如今成了什么了……”
    “也不知道发卖不发卖,买回去也过过王爷的瘾。”
    街上的人指指点点的,都对着那些哭哭啼啼的从王府里被驱赶出来的女人。
    贵武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爷,这也太……”圈在府里当猪养着,也比现在这样强。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将来要面对什么。要是有气性的一头撞死了,反倒是干净了,少受些罪。如今这样……看着叫人就不忍心。
    四爷没有言语,直接绕了过去,回到府里的时候,都已经半下午了。
    林雨桐在府里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听闻。如今这府邸本来就是以前的恒亲王府,周围也都是皇室宗亲。还能一点动静都传不出来?
    她一整天都坐卧不宁,手里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写,写了画。
    四爷进来的时候,见满地都是废纸,上面写着‘政治犯’‘女子监狱’等字样,“你还是不想看着由着这些人流放?”
    林雨桐的脸色很难看:“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只知道如果就这么看着的话,她们会遭遇这世上最悲惨的事。出身高贵又跌落泥里,年轻貌美……我都不敢想象。我不是什么善人,不能说她们无辜,所以求放过她们。我只想着,叫她们活的像个人!”
    四爷将那些纸张都收起来,“那就去做吧。想做就做吧,要不然你不会心安。另外,我也得提醒你,你的心是好的,但是你想想端亲王府的大郡主,她在府里都被人……你将这么多女人圈在一起,下面的人但凡有一点坏心,这所谓的女子监狱,就会变成一个暗娼门子。”
    有人会用她们谋利!
    林雨桐抹了一把脸:“她如今是女帝了!女帝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同样身为女人,我想我能说服她。而她如果真想做成这件事,这次对宗室的女眷处理上,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甘氏没想到晚上了,林雨桐反而进宫了。
    “身上的伤如何了?”甘氏揉了揉眼睛,指着凳子叫林雨桐坐了,“进宫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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