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心里一急,便道:“坏了事的……这事牵扯的大了。甄家便是前车之鉴。如今陪绑下去,不过是一起坏事……倒不如挣命出来,假使那边真败了,咱们也还是个帮手。一家子骨肉,一个族里的血亲,总不好贾家这点骨血,都折损在里面吧。老爷,如今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政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然后将炕桌上的烛灯灯罩取下来,将纸条凑近灯火,引燃,直到化为灰烬这才抬起头来:“这事不能事先叫大老爷那边知道。你嘴要严实一些,更要叮嘱珠儿媳妇,连凤丫头也一并瞒着。”
    王夫人应了一声:“已经嘱咐过珠儿媳妇,这事如今就咱们三个知道。”说着,就坐到贾政的对面:“老太太那里呢?当如何?”
    贾政沉吟了半晌:“老太太不糊涂,这事没有老太太只怕是办不成的。所以,谁都瞒着,独独不能瞒着老太太。”
    王夫人只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听老爷的,老爷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贾政马上就起来:“服侍我换衣服,宜早不宜迟,这就去。”
    贾母也早就歇下了,鸳鸯便把人拦了:“老太太精神短了,往常也只能睡半宿,今儿好不容易早早的睡了,这一打搅,只怕今儿晚上是别想睡了。”
    王夫人拍了拍鸳鸯:“好丫头,我是知道你的。你心里为着老太太好,我们都明白。只是今儿的事要紧,你可千万别声张。”
    鸳鸯见老爷也站着,也不敢再啰嗦,只道:“老爷太太稍坐,我去去就来。”
    贾母刚迷糊了,鸳鸯一撩起帐子她便醒了:“出事了?”
    鸳鸯将值夜的丫头都打发了,才道:“老爷太太在外面候着。”
    贾母直接就起来了,披了衣服靠在床头:“叫进来吧。这都多早晚了,这会子过来必是有要事,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有什么好忌讳的,叫进来吧。”贾政进来见了礼:“吵了老太太了。”
    鸳鸯搬了椅子放在贾母的床头:“老爷坐。”
    王夫人则直接坐到了床沿上,就看向贾政,等着他说。
    贾政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去外面守着,他这才低声将事情说了。
    贾母面色大变,神情里多出几分惶恐来,然后才颤声道:“果然是娘娘说的?”
    王夫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么大的事哪里敢欺瞒老太太?”
    别说天凉了王夫人出汗,就是贾母身上也已经有了汗意,张口便道:“万万不可再叫别人知道。”
    贾政跟王夫人对视一眼,才道:“再没有旁人的。”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连声念佛,之后才道:“这事不能由咱们来说……得找一个人来……”
    “谁?”贾政忙问:“谁能办这事?”
    贾母的眼神慢慢的深邃:“去……去找你敬大哥,这事非他来办不可。”
    啊?
    “母亲!”贾政忙问:“敬大哥哪里有帮着咱们的道理?”
    “他不是帮咱们……”贾母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了:“你就问他,族长的位子,他父亲交给他,他这是要顾着自家的儿子孙子,不顾一大家子的死活吗?”
    贾政有些惶恐:“这怕是……这……行吗?”
    贾母的眼神在看到年过半百却还一脸惶恐的儿子,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你敬大哥,是两榜进士,他当年愿意扶持珩哥儿,如今,便不会巴着咱们不撒手的。”
    贾政想不明白这扶持珩哥儿跟这次的分宗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道:“既然母亲这么说……那儿子……儿子明儿一早去试试。”
    “不!”贾母指着外面:“去!现在就去,马上就去。不要耽搁!”
    贾政越发的惶恐:“那儿子……这就去了。”
    “少带几个人,越是不打眼越好。”贾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声,见儿子要出门,便又道:“千万小心着些。”
    贾政应了,看了王夫人一眼,就往外走了。
    贾母才道:“你去服侍你们老爷,办事要悄悄的……”
    看着儿子儿媳妇出去了,贾母的眼泪这才流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悲怆来。儿子和媳妇这都年过半百了,可一个依靠的也没有。真到了有要紧事的时候,连个可靠的跑腿的人都找不到。往常还有琏儿两口子在,有事只管指使,可如今真到事上了,却也真真靠不住了。
    鸳鸯忙劝解:“老太太,别管多大的事,您都得撑着,宝玉还得靠着您呢。”
    往常听听这话,也还觉得罢了。只如今再听这话,却觉得真真是戳心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光没有儿孙可以依靠,还得给儿孙做依靠,细想想,这种后继无人的悲凉竟是再也挡不住了,一声声的国公爷喊着,直哭的声音嘶哑才罢了。
    而四爷这边是贾政一出城,他便知道了。
    “没带什么人出城了?”林雨桐恍然:“找贾敬去了?”
    四爷点头:“这事也只有贾敬提出来,贾珍才不敢反对。”
    可贾敬凭什么得同意?
    四爷就冷笑,话隐约的传来:“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死忠之臣?贾敬为什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宁肯出家也不言语一声。只怕他是知道,不说是死,说了死的更快。”
    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盯着这些知道秘密的人呢。
    林雨桐心思电转:“那王子腾……王子腾最后的暴毙……到底是谁的手笔?”
    四爷点头,桐桐想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皇上要治人的罪,哪里用的上暗杀这样的手段?再说了,正隆帝的品性他知道,万万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不说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就是任何一个不算糊涂的帝王,都瞧不上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待大臣。况且,三纲五常便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名正言顺的事为什么要用叫人诟病的手段?
    所以,最接近真相的,反而是王子腾回京其实是为了告密的,可他的意图被人知道了,直接给灭口了。
    贾敬若是真知道什么,或许是听闻过什么,知道那一鳞半爪的秘密,又是出家,又是纵着儿子孙子胡闹不插手,他的不作为,其实便是一种作为。
    “如今贾政找去了,贾敬最怕的反而是贾政的纠缠和探究秘密。与其你来我往的这么磨蹭下去引人注意,反倒不如随了贾政的心。”四爷解释道:“当年他也未尝不是怕我纠缠。”
    但到底,当年有提携之恩。
    四爷当年答应过,要尽量保全贾珍和贾蓉的性命,却不想,天一亮就收到贾敬送来的一封信。
    四爷将信看了,直接递给桐桐。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贾敬信上,竟是将惜春托付给两人了。只说他是方外之人了,要将惜春过继到贾数的名下。这便是托孤了。
    也是!分了宗之后,惜春便不好再留在荣国府了。就是老太太要留,可这到底是不一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少不得受些委屈。
    而自家这边则不一样,当年确实有过恩惠给四爷,四爷没理由不答应。而四爷和林雨桐的人品,他必然是信得过的。再加上新贵人家,便不是亲的,但只要过继了去,礼法上合礼,那么,这娘家便就是娘家,是娘家就能给惜春庇护。
    而且,这事贾数已经答应了。
    林雨桐一笑,继而摇头:“真真是一发动全身,谁想到会因为当时的事,反而救了惜春呢。”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而已,养着就是了,“我叫人收拾院子,跟幼娘挨着吧。”
    幼娘眼看就嫁了,如今家里又要多出一小姑子来。
    “这便是因果了。”四爷点头:“就这么着吧。”
    这消息送来,就证明贾敬已经同意了,分宗就在眼前了。
    四爷只做不知,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这想顺利的分宗且也不容易。至少金陵那边得通知到。最快都在一个月之后。
    这中间又有迎春的婚事。
    人没到齐,贾敬一个字也没露。因此,迎春的婚事,林雨桐过去之后,见尤氏和王熙凤并没有异样,两人还跟一样。就连私下里,王熙凤也没跟林雨桐提过一个字,这叫林雨桐更确信,不光是东府里没人收到消息,便是西府里,大房也是不知情的。
    倒是李纨,看着王熙凤和尤氏斗嘴较劲,像是看笑话似的,眼里多了几分嘲讽。林雨桐看过去,她偏又小心的隐藏起来。
    林雨桐心里哂笑:看来,这亲的果然就是亲的。隐形人的李纨都知道的事,反倒是衬的王熙凤更像是一个笑话。
    这会子王熙凤且得意呢,给小姑子操办的婚事,很是看的过去。
    尤氏便笑道:“瞧她那轻狂的样子,谁家没有小姑子,谁家做嫂子的不是这么嫁小姑子的。人家桐妹妹给小姑子准备的难道就差了?”
    王熙凤哼笑一声:“她是个好的,我自是不跟她比。以后且瞧瞧,瞧瞧咱们四姑娘嫁人,你这做大嫂子的会如何预备。”
    惜春只看了尤氏一眼,然后就低了头,又去说王熙凤:“还是嫂子呢,只拿小姑子打趣!我跟二姐姐不一样,我是那不要嫁妆的,等将来找个姑子庙去,倒是清净了。”
    大人只当是小丫头害羞,说的是昏话。
    只林雨桐多看了惜春一眼,人人都怜惜黛玉孤苦无依,怜惜湘云跟叔叔婶子过日子,可这惜春又何尝不是贾家的孤女,娘死爹不管,有亲哥哥亲嫂子亲侄儿,说是一家人,可实际上常见的也就是嫂子,但这种见却不是私下里的见。而那哥哥并侄儿,是一年也见不了两回面的,便是见了面,又何尝能私下里说话。说是至亲之人,可比那陌生人又好在哪里。
    她便是那有亲人如同没亲人一般的孤儿。
    别人有苦还能说出来,只她的苦,连说也没法说的。
    子不言父之过,她无法说贾敬。而贾敬不在府里,长兄便该当如父,一样也是说不得的人。她能如何?
    因此,谁能天生就冷情呢?不过是至亲皆是冷情的,她不冷情又能如何?
    林雨桐岔开话题,说起了迎春陪嫁的人,“……很是不必很多。”
    “这个早想到了。”王熙凤就道:“只带了两房老实的,并常用的两个大丫头,几个小丫头。”
    见确实没有迎春的奶嬷嬷等人,就什么都明白了。王熙凤的安排是回事,还有就是不真心伺候迎春的,这会子且不愿意离开贾家呢。
    等到周围没人了,王熙凤才说:“你总劝我说,多让着大太太两分。却不知这人越发的没个成算了。二丫头屋里的人使了银子给大太太,说不想陪嫁出去,大太太倒是贪图了下人那几个银钱,真真就开口把二丫头屋里的人给要走了。我原想着要理论的,想想还是算了。这未尝不是二丫头的造化。真要带着那些奶奶们去了夫家,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林雨桐没法说邢氏,只笑道:“可见是眼皮子浅的,到了小户人家未尝就不好了。”
    王熙凤觉得那眼皮子浅的,不光是说不想跟去的下人,还有邢夫人。就越发跟林雨桐说的来劲了,“那姑爷家的大姑奶奶是个厉害的,他们这些在家里能充半个主子的款,仗着有几分老脸,只怕是到了人家家里,人家不肯认的。”
    不管为什么吧,阴差阳错的,迎春倒是真走了运道了,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的嫁去了方家。离家里也不远,又跟邵华门挨着门住着。便是闷了想找人说话玩笑,出了门进个门就到了的。
    那方时济,余梁说人不错,四爷见过,也说人好。其实,不光是人好,还很活泛。因着跟迎春的亲事,又跟余梁有交情,便跟四爷这边三扯两扯的扯上了关系,逢年过节的也走礼的。他在五城兵马司,京城里有个什么动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也不管四爷知道不知道,他都会打发人告诉四爷一声。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牵扯的越发紧密了。
    林雨桐还跟四爷说:这又是另一种的姻亲结党。
    反正今儿成亲,四爷很给面子。先在贾家这边,给迎春撑了一把面子,倒是叫贾琏觉得是给了他脸,毕竟愿意跟他站在一块充当大舅哥压轿,那绝对是情分。
    到了那头呢,又跟新郎官一道,去敬酒。方时济又觉得里外里的面子都给的足足的。
    大家看着也只笑,本就是一家子,这也算是亲近的表现。
    没人不满的,却把来贺喜的孙绍祖看的眼睛都红了,回去少不得又要打余梅,可余梅本也是厉害的,被打了几下,却也没吃亏,直接挠了孙绍祖一个满脸的花。
    这个就不是大家能知道的事了。
    这边的婚事完了,又赶上幼娘及笄。
    林雨桐早一年就准备了,衣服是绣坊定的,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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