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敛身笑了笑:“谢娘娘体恤。”说完,竟是转身看戏去了,再不搭话。
元春脸上一丝不悦也无,扭脸却低声说贾母:“想来老太太对珩哥儿所知到底不多。您许是不知道,今儿老圣人还说叫带孩子进宫,这两口子进宫去却也没带孩子。皇后娘娘动问了,桐妹妹也只说是怕孩子闹。皇后娘娘还道,怕是老圣人又少不得念叨贾大人。”说着,她微微顿了一下,叫贾母和王夫人去想透这里面所包含的意思。这才接着道:“老圣人也就是念叨了念叨,并无怪罪的意思。还念着蕴哥儿没有进宫赏灯,特特的赏了宫灯十二盏给哥儿玩。皇上和皇后娘娘又另外赏了东西无数,东西另外送府里去,这两人却未归家领赏谢恩。”
什么是恩宠?
这便是恩宠!
有没有宠,长眼睛的比较比较,便什么都该明白的。
王熙凤和尤氏上前奉茶,放下悄悄的退了。但两人把元春的话听了七七八八,站远了之后不由的对视一眼。
尤其是王熙凤,老想着数次到府里要银子的那些太监。想着之前见那些太监对这两口子的态度。琏二回来学的那些太监巴结珩哥儿的样子,还有之前这些宫娥,包括抱琴对林雨桐的态度,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没错!娘娘一定没有自家想象的那般得宠。反倒是那个珩哥儿,在老圣人和圣人的眼里,都比自家想象的要得宠。就是桐丫头,在皇后跟前,那也是极有体面的人。
这个认知,叫人心里特别不舒服。
但再多的不舒服,贾母和王夫人此时也不能表现出来,两人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娘娘的提点,都记下了。”
要真的记下才好。
尤其是自家这老祖母,祖父在世的时候的风光,还有身上的超品的诰命,叫她站在高处轻易的下不来。就怕养在她身边的宝玉,也受了这样的影响。真当自己就生在富贵风流之家,能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于是,又说起了宝玉的事:“他如今也大了,跟着祖母怕是不相宜了。不若叫他住出来,也该学着自己长大了。”
贾母应着,心里却又老大不自在起来:“等这孩子身子好些了,就把他挪出去。”
偏不给个准话。
元春不好违拗,瞧着自家母亲在一边揪着帕子,便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安抚了一二。
这边说着话,薛姨妈却紧紧的盯着。她坐的远,并不能听得清上面说的是什么。但见三人凑在一处说话,心里却思量着,会不会是商量着叫宝钗进宫的事。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这娘娘回来,还不定住多少日子呢。叫宝钗常过去走动走动,总归是好的。她低声问一边的宝钗:“刚才作诗,娘娘可独独夸了我儿。”
宝钗一把摁住自家妈的手:“妈怎么也轻狂起来了。不说好不好的话,就只从远近上来说,这拢共就我一个外人,难道不夸我反而去夸自家的姐妹。”她低声道:“没瞧见誊抄的事都给探丫头做了吗?这远近亲疏是不一样的。娘娘做事,是极有章程的。”
薛姨妈便不好再言语,反而心里越发的没底起来。
宝钗轻轻摇头,只叫她看戏。如今见了娘娘,好些个事就得另外谋划了。
这种时候,谁在认真看戏?
可不是瞧热闹的嘛。元春知道不能久呆,借着这个热闹劲,正好跟老太太太太说些私房话,问问府里的情况。这两人呢,又只有说恩典的,报喜不报忧。
抱琴过来提醒放赏的事,元春才点头,这原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如今不过叫人按着之前准备的去赏便是了。
给林雨桐和齐氏的跟给王熙凤和尤氏的是一样的。
给四爷贾瑕的赏,又是跟贾琏贾珍贾宝玉等人是一样的。
给幼娘的跟三春的是一样的,哪怕是幼娘没来。
给蕴哥儿的,跟给贾兰的是一样的。
宝钗的,跟林家姐妹的一样。给余梁的,跟给杨哥儿的是一样的。另有邵华的,跟薛姨妈的是一样的。给怡哥儿的,跟给王熙凤家的大姐儿是一样的。
好些人没来的,都一样给了赏赐,只随后叫人送过去。
还有这满府的下人,个个都得了赏。就连林雨桐和四爷身边的,也跟着府里的主子身边的人得的赏赐是一样多的。
贾母才要说,这些东西哪天赏下来都是一样的。却不想话没出口呢,就有太监前来提醒:丑时三刻了,请驾回銮。
贾家人脸上的表情,一时都僵住了。震惊的,迷茫的,什么样儿的表情都有。
谁也没料到,忙了这么久,花费了银钱无数,这热闹就这般短暂,说散就散了。
元春本也伤感今日之别,可眼前这么些人的表情,就只余家表妹没有意外之外,其他人的表情……震惊多过离别的伤感。
这种无知无觉,只沉浸在富贵梦的家人,才更叫她无力。
她的眼泪一瞬间就聚集起来,然后扑簌簌落下来。良久,贾母和王夫人才反应过来,这才悲从中来,两人起身,紧紧的抓住了元春的手:“娘娘……”
抱琴在一边已经面露急色,元春收敛了悲色,安慰道:“天恩浩荡,以后许是能宫内月省一次,见面尽是容易的。只是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奢靡……”
两人连连应是。
元春起身,抱琴过去扶了,她这才抬脚往出走。从林雨桐跟前路过,便停下脚步,扭脸看过来,伸手拉了林雨桐的手:“姐妹中,唯妹妹见识通透别与他人。老太太有了春秋,太太也有了岁月,若是有一二不到之处,还望妹妹多提点两句,便是感激不尽了。”
林雨桐还礼,应了一声是。
见元春还要说话,太监在一边已经催了。元春这才深吸一口气,这一次走出去,直到上了轿辇,也都没有再回头。
林雨桐随着女眷一起,一路走出去,一直把人送到了贾府的门口。
起身时丑时三刻,也就是夜里两点半前后了。这又从园子里慢悠悠的走出来,怕是没三点半也差不多了。
林雨桐没再回去,跟王熙凤说了一声,就带着齐氏,两人上了马车,直接往回赶了。
四爷还得送礼部这些随行官到街口,林雨桐叫另一辆空马车跟着,到街口接了那兄弟俩,就能回家安顿了。
到家都快五点了。
四爷和林雨桐还罢了,只贾瑕跟齐氏,都快累贪过去了。
林雨桐就叫他们去歇着:“不急着起来,明儿睡到几时便几时,横竖在自家,谁还挑理去?”
两人应了,也不见外,自去歇息不提。
别说是这两人,林雨桐和四爷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
蕴哥儿眼看一周岁了,也跌跌撞撞的能走了。爹娘姑姑叔叔的,也能叫两声。
这会子林雨桐还想伸个懒腰,再赖一会子呢,蕴哥儿就在外面喊着:“娘——娘——起——”
“起来了起来了!”林雨桐打着哈欠,吩咐外面的丫头:“把哥儿抱进来吧。”
幼娘低低的哄劝也拦不住他,腾腾腾的自己往里面跑。高大的门槛得要人抱着,但一旦放进来就手脚并用的往炕上爬。
林雨桐将他拉上来,问他:“吃了没有?吃什么了?”
“吃……粥……”大致能明白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蒙着脑袋睡觉的人:“爹?”
四爷没言语,也没动地方。
他就伸出手掀被子,然后四爷还是闭着眼睛不动。他先是露出几分迷茫来,然后伸出小肉手,咯吱他爹去了。像是大人叫他起床一样,咯吱咯吱,他就咯咯咯的笑。
然后他爹多坏了,怎么逗都不醒。
孩子才越发的迷茫了,憋着嘴看看爹看看娘,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爹娘都不言语,他又把被子给他爹给盖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在边上给哭了。
无良的爹娘没事把孩子招哭了,两人搁在被窝里哄了半天的孩子,到了午饭的时间才起床。
宫里又因为元春昨日归省,今儿谢恩并奏请归省之事,象征性的赏了东西下来,四爷和林雨桐这边也是人人有份。谢了赏,那边贾瑕和齐氏就告辞。这也过了十五了,两口子打算回书院去。贾瑕继续念书,齐氏能陪在父母的身边。
四爷和林雨桐又不是迂腐的人,只要住着舒服,人家两口子愿意怎么住就怎么住去呗。也不干涉。只齐氏走的时候说要去城外的别院给公婆送点东西,看准备的东西是否合适,叫林雨桐参详了参详。
把这边打发完了,这一点也就算是有到头了。
正月十六过了,这年也过完了。
年节完了,到了二月里,地里就该忙起来了。
趁着这个空档,大家也都是急着瞧那后宫嫔妃陆续的省亲的热闹。四爷就进宫去了,跟太上皇道:“那边有温泉,早晚泡泡,对身体最好不过了。景致也好,这眼看开春了,好些事也得开始忙了。”
太上皇就有些伤感之色,随即又露出两分欢喜来:“行!搬出去住。一辈子困在这地方,有个什么趣。”
四爷也笑:“等有空了,咱们出去走走。在附近的村村镇镇也都转转。看看这天下到底是如何一个天下。”
太上皇又叹了一声:“下江南数次,看的天下也未必就是真实的天下。这话……说的很是……”
于是,四爷真的挺忙的。元春出来省亲一趟,都那么大的排场,更何况是太上皇搬家呢?
皇上再是说:“那边什么都有,您把常用的带过去就行……”
可实际上,太上皇心里是知道的,有生之年,他不会再回这里了。等到再回来的那一天,一定是躺在棺椁里回来的。
搬家这事交给忠顺王和四爷办。
琐碎碎的,得赶在二三月里彻底的搬过去,可不得忙起来?
反正四爷是进进出出的,天天回来都是灰头土脸的。这一路的官道哪怕是修了,但还是尘土飞扬。
从年前到如今,也没落雪。今年是有些干旱了。
余梁又领了差事,给皇庄打压力井,多少亩地一口井,另有水渠等水利设施要修建,也着实是忙的很。
这边是忙,而贾家那边,却真真是忙完了全家都歇下了。
省亲用的那些个物事,如今都得收起来,当时挂的时候一天能挂完,可这收拾得收拾四五天。以前还有王熙凤跟个铁人似的什么活都兜揽,如今她也看出来了,指着娘娘,那是指着屁吹灯呢。一点戏也没有。她的心思也就不在这上面了。
娘娘省亲完,她就‘累倒’了。也不全是装出来的,那么样的消耗人,谁不累?
这边只养病,王夫人是三请四请也把人请不过来。她又是这个事那个事的得出门应酬,家里的这一摊子竟是不知道该交给谁。再加上薛姨妈一天到晚的在她屋里,为的什么,她也知道。
可这会子娘娘只在家里呆了那么点时间,有些话根本就说不到上面。再说了,宝钗现在要进宫,时机也不对。再过三五年之后,娘娘实在是没有怀上,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可到了那时候,又何必再叫宝钗去呢。
但这薛家还得安抚,别这个时候闹出不愉快的事来。
加之家也没人管,怎么办呢?
干脆叫李纨带着探春和宝钗,把家给管了起来。
王夫人拉着薛姨妈的手:“妹妹放心,我疼宝丫头的心跟疼宝玉是一样的。万万不会耽搁了孩子。”
便是说,若是不能进宫,这不是还有宝玉呢吗?
这却真不是薛家想要的。
薛姨妈气的直抹眼泪,又问薛蟠的去向:“大爷呢?”
薛蟠在宁国府这边呢。贾珍把族里的爷们都叫去,横竖给娘娘省亲预备下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东西不用,难道还要藏着不成。
什么戏子杂耍,什么山珍海味,什么美酒佳肴。这些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做好了娘娘在家住一个月的准备所预备下的东西。
那时候想着,得叫娘娘在家的每一天,玩的都不一样,吃的都不带重样的。可不是尽着天下有的,都给采买了回来。
这买进来了,哪里有再卖出去的道理?
于是,一家子爷们关起门来,猜谜行令,百般的作乐。贾琏和薛蟠都是贾珍的座上客,有的乐,谁还管以后如何?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如今薛姨妈找儿子,香菱又哪里知道这位爷去了哪里,只摇头说是不知,见婆婆的面色不好,才又道:“只怕去了东府里,倒是听见外面小厮说了一句,说是珍大爷有请呢。这娘娘才省亲完,许是有什么事也不一定。”
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