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探头低声问闺女:“人呢?”
    清涓抓着笔,往厨房指了指,然后厨房里就传来声音了:“买回来就送进来吧。我听见门响了。”
    然后老三把围裙送进去,发现她把碗筷碟子这些都放在锅里,正放在火上煮着呢。
    “一看就是长时间没用的,得消消毒。”她接过围裙直接转身,忙去了。
    老三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只含混的点头:“嗯,这些都是女才东西,天天用着就挺好的,一放就沾灰。”然后看着别人干,他歇着也不是个事啊,就问:“我能干点啥?”
    “剥葱剥蒜。”姚思云指了指冰箱,“能用的就这两样的,做葱花面吧。我看还有卤肉,火腿,弄个凉菜简单的吃点。明儿我去买菜……”
    家常的手擀面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了。二姐那边也有面条,但不是扯面就是拉面,像是这样的手擀面,没有。外面也没卖的。做面条是哪个家庭主妇都会的活计,因此上,在当地,这种面条没市场,所以,没卖的。外面卖的面条没别的不好,就只一点,油大。尤其是荤油,不带点荤臊子,谁吃去。
    像是这么清清爽爽的酸汤葱花面,有些日子没吃了。
    饭菜上桌,清涓就问她爸:“不等我哥吗?”
    老三赶紧瞧姚思云,却见她只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闪过一丝的茫然之后,就理所当然的道:“你们先吃,不然面坨了。我给你哥另做。”
    然后去厨房呢。
    这边面条没吃完呢,厨房的香气又传出来了。
    啥东西,这么香。
    清涓趴在厨房门口朝里看,圆圆的烙饼上面撒着葱花芝麻,火腿丁肉丝的,看着就觉得香。
    “不许啊。”姚思云扭脸一看,就故意绷着脸:“明早给你热了当早点,晚饭吃七成饱就可以了。要不然积食。”
    吃完饭,老三抢了刷锅洗碗的活,不时的朝外面看一眼,那女人正给自家闺女检查作业,严肃着脸,却也轻声细语。
    清涓乖的跟猫崽子似的,声都不由的小下来了。
    作业完了,然后是洗澡睡觉。
    姚思云跟着闺女进去,老三常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跟着自己一道睡的。
    他麻溜的回房间,关门,然后躺下了。
    心里默念一声:平安无事。
    却说,清涓第一次在这么轻声细语的故事声中睡过去,睡过去之前嘟囔说:“我一定是做梦了……”明儿梦醒了肯定啥也没了。
    姚思云却笑:竟说孩子话,你是我生的,我是你亲妈,我能去哪?
    孩子睡了,她关了灯出来。
    然后皱眉看着客厅的挂钟,都已经九点半了。
    洗了澡,换了睡衣,找了厚披肩披上,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坐着,不时的看一眼时间。
    清辉一进门,吓了一跳。
    自己走错门了吧?
    他愣着往回退,刚要说对不起,但一想不对,别人家的话,自家这钥匙也打不开别人的门啊。而且这进了门放着的是自家老子那棕红色的皮鞋,给鞋擦油,只擦鞋面不擦鞋帮子。边上那双小的,是妹妹吵着要买的三星运动鞋,才上脚两天,雪白的里子都变了色了。
    那就没错了。这是自己家。
    他刚要问对方是谁,却见沙发上那位不怒自威,压着嗓子说话,声音不高却叫人无端的不敢辩驳,她说:“还知道回来?”然后抬手指着挂钟的地方,“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谁啊?
    莫名其妙!
    我家我当然知道回来。
    至于我几点回来,你管得着吗?
    你哪位啊?
    他被指责的愣愣的,一句还没辩驳出声呢,就听呵斥声又来了:“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清辉觉得,是不能愣着,他换了鞋,只想知道自家那老子跟妹妹怎么着了。
    进了客厅,这压根就没见过的女人起身,声音听着是缓和下来了:“吃饭了没?”
    有人包车跑了一趟市里,没来得及吃呢。
    他肚子适时地咕咕的叫起来,然后就觉得额头上被润热细腻的指头点了点,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刚:“你啊!”她踢踢踏踏的往厨房走,然后吩咐说:“先洗手去。”
    熟稔的语气,亲昵的关怀,清辉的脸特别不好看。
    这是跟自己演戏了还是怎么着?
    就知道自家老子靠不住,才说了不结婚,送走了一个瘟神,又接来这么一个唱念做打,样样来得的。
    压着脾气,洗了手出来,桌上已经摆上了。
    一碗白米粥,一碟子不知道是啥饼的饼子,冒着热气。
    他走过去,不敢吃啊,万一有毒呢。
    自家老子跟妹妹,不过凌晨都不睡,夜猫子似的人,这么早的都睡了?
    不正常!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试探着问:“我爸跟我妹呢?”
    “都几点了还不睡啊?”姚思云催他:“快吃饭。”
    清辉能信吗?
    过去推开两个卧室门,一个睡的四仰八叉,被子都踹地上了。一个呼噜打着,高一声低一声的,不像是有事啊。
    心里一肚子的疑问,憋气的想把自家老子叫起来质问他一翻,结果一扭头,看见这女人进小卧室去,然后轻柔的给妹妹把被子盖上。
    清涓睡的迷迷糊糊的,抬眼一看,嘟囔道:“妈,你没走啊。”
    “睡吧。”姚思远拍了拍,“我是你妈,能去哪?”
    而站在门口的清辉,以为自己幻听了,这叫的都是些什么?
    妈?
    怎么就成妈了?
    他是一肚子的疑问,可这女人却打着哈欠,往主卧室去,“我也睡了。你洗洗也睡吧。不许看电视……”
    然后他就看着她躺自家老爸边上,掀了被子盖上,然后还指了指门,示意自己把门给带上。
    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望或者说是伤心,一晚上都在琢磨着,怎么跟自家老子摊牌。不行就直接分家算了,自己带着妹妹,他愿意怎么着都行吧。
    也没啥大不了的。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起来,是被他爸摇晃起来的。
    就见他爸跟做贼似的窜到阳台上,坐到自己的床沿上,“快起来……”
    清辉迷瞪了一瞬,昨晚的事瞬间就想起了,他蹭一下坐起来,他爸一把就给摁住了,“别吵吵,听我说。你老子真没骗你,这女人我真不怎么认识……”
    “不认识,人家能上门给我们当妈来?人家能跟你睡一块吗?”当自己三岁孩子吗?
    哎呦!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给你们当妈昨儿已经被吓的肝胆颤了,结果今儿一早,差点没诈尸了。
    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好家伙,边上躺着一位。
    他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还以为昨晚她跟清涓睡了呢。结果你说这怎么办?
    不敢起啊,把人吵起来更尴尬。想上厕所也得憋着。
    等到她起床,等到她做好早饭,等到她语气轻柔的叫闺女起床,然后吃早饭,最后两人高高兴兴的出去上学去了。他才敢起来上厕所,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的鞋在玄关。
    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没跟儿子说呢。这要是不幸碰上了,可咋整?
    刚才还侥幸的想着,许是孩子回来那女人都睡了,没碰上吧。可现在看这样子,事情不对!这肯定是遇上了。
    老三就这么的那么的,一口气把事儿给说完了。
    清辉总结了几点:第一,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属于精神病患者。属于说不通又不能受刺激的类型。第二,这女人家背景了得,属于那种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类型。第三,这女人犯病了,自己找上门的,以为自家老子是她男人,自己和妹妹是她的孩子。
    他这么总结,他爸点头:“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先忍忍,你四婶说不定今儿就回来了。带着那女人的家里人,等咱把人完完整整的交到人家家里人手里,就行了。要说你啥,你就认着。”
    清辉的面色很奇怪,所以,她昨晚是给自己当妈,教训自己这个晚归的儿子呢。
    就说嘛,怎么那么一种语气。
    爷俩正说话呢,然后门上有拧钥匙开锁的声音。
    这是回来了?!
    可她从哪弄来的家里的钥匙?
    清辉想起清涓半夜那一声妈,不用问,那死丫头肯定把钥匙给人家了。
    姚思云提着两手的菜进门,看见爷俩愣着呢就说:“过来接着啊,看什么呢?”
    老三屁颠屁颠的过去接着:“辛苦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什么呢?”姚思云嗔了一眼,然后看清辉:“快去梳洗,出来我有话说……”
    好吧!一个背景有点深脑子还有病的,他计较啥啊。应了一声,麻利的就往卫生间去了。
    出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自家老子坐在沙发上有点坐立不安,而那女人一张严肃的脸端坐着,然后指着对面的墩子,“过来坐。”
    清辉坐过去,看他爸:“啥事?”
    他爸心说:我哪知道呢?
    姚思云看着清辉:“家里没有一本是你的课本,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早就不上学了好吗?
    家里怎么会有我的课本。
    这上哪说理去:“我不爱上学……”
    “不爱上学就不上了?”姚思远对着老三哼了一声:“都是你纵的。”
    老三也没处说理去,干脆往边上挪了挪,不言语。
    但心里未尝不复杂。是啊!当妈的哪有不盼着孩子长进的。真正的长进不是小小年纪就能靠下苦力挣多少钱,而是学了多少本事。
    这话自己是怎么说他都不往心里去啊。
    不过,好歹开车和修车,算是一门手艺吧。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清辉想怼回去的话再嘴里都转圈圈了,可想想,她脑子有病,你跟她什么?再说,待也待不长,是不是?
    因此只笑了笑:“我学的不好,所以不爱去……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想学,肯定是晚了。”
    “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姚思云对清辉的态度表示满意:“知道你好面子,不愿意去学校插班。这么着,以后不许出去给我闲逛了。每天两个药方子,给我会背会写了,才准出去。”
    然后起身,从行李包里找到一本贼厚的书来,递过去:“什么书?认识吗?”
    认识!
    学不上了,但认字的途径还是多的。电视,路边的招牌标语的,人家说的多了,他也就记住了。
    这封面上的几个字是——本草纲目。
    “我姚家祖上是御医,传到我父亲,你外公身上,也没没落了这块招牌。如今你表哥,还是念了医科大学。到了我儿子身上,连小学也念不完。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笑话。捧着金饭碗要饭,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她的目光坚毅不容辩驳:“从今儿起,给我老实的在家。不想你将来如何,至少不用靠苦力吃饭。人家一个祖传的方子,都养祖祖辈辈的人,你妈我再不济,传给儿子的方子还是有的。”
    老三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便宜叫人动心,但真心不敢要啊。
    清辉翻着手里发黄的书,只觉得头大,“里面的字我八成都是不认识的……”
    “有什么关系?”姚思云就说,“边学认字,边学本事。十几岁就晚了?还有二十多三十的人入行的,一样能挣一碗饭吃。”
    那就学吧。只当是哄她玩了,反正也待不了几天的对吧。
    吃了早饭,一个教,一个学,屋里传来念书声。
    老三从家里出来,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愣神。
    他刚才竟然有了一种,好似这样也不错的感觉。
    回到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孩子有妈管有妈教。
    一边是盼着桐赶紧回来把人接走,一边又不切实际的想着,也许她是真的不会走吧。
    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老二家现在住楼下,不能不说。
    然后老三起身要去饭庄,结果走到楼下了,又翻身回来,开了门,“那个……”
    “嗯?”姚思云站起来过去,压低声音道,“我教孩子的时候你别捣乱,孩子不能总是纵着……”
    老三愣愣的说哦,然后道:“我出门一趟……”又抬眼给儿子使眼色:把人看住了,千万比弄丢了。
    清辉点头后,他才呵呵笑着往出退。
    “等一下……”姚思云一把把人拽住,然后伸手把老三的衣服领子从里面掏出来,“好歹照照镜子啊,不讲究穿也行,但怎么着也得干净整齐……”
    老三看着一双白嫩纤细的手,在领口翻动,他的心露跳了两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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