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厚额头上青筋直跳,往日里他是主子,獳羊肩是奴隶,如今这情形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出意外,不止如此,獳羊肩竟然毫不客气,面色很是冷淡,一点子情面不讲,拱手说:“是,小臣领命!”
祁律唯恐天下不乱的说:“小羊,好好管教,千万别丢了咱们太傅府的脸。”
獳羊肩:“是,太傅。”
祁律又挨近獳羊肩,压低声音,但在场其余二人都是练家子,耳聪目明,所以这声音其实大家都听得见,说:“小羊,他以前怎么欺负你,你就怎么欺负回来,勿怕,有太傅给你撑腰。”
獳羊肩眼皮一跳:“……是,太傅。”
姬林今日爽快了,敲打羞辱了石厚,又让看热闹的诸侯和卿大夫们大出意外,可谓身心巨爽,笑着对祁律说:“太傅,如今清闲,寡人想食海鲜粥。”
祁律有些无奈,天子好像又对自己撒娇,便说:“天子稍待,律这就去煮来。”
姬林满脸微笑,揪着祁律的衣袍尖尖儿,说:“同去。”
于是天子满面春风的来,满面春风的又去了,屋舍之中只剩下石厚与獳羊肩二人。
“吱呀——”房门一关,瞬间安静下来,万籁俱静,连呼吸声都听得十分真切。
石厚方才被祁律和姬林两个人捏扁了揉圆了的欺负,如今房舍中只剩下自己和獳羊肩,这才微微松下口起来,转过头去,盯着獳羊肩。
獳羊肩又恢复了平静,完全不像在刑场上那般,好似那些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石厚突然“呵……”的轻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逼近獳羊肩,獳羊肩见他走过来,稍微后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往日里养成的习惯,那气场便是不如石厚强大。
石厚继续往前走,獳羊肩继续往后退,两个人一进一退,“嘭!”很快,獳羊肩身体一颤,已经抵到了墙壁,他单薄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而立。
石厚抬起手臂,将獳羊肩圈在墙壁角落,不让他逃避,微微弯下高大的身躯,挨近獳羊肩,火热的气息喷洒在獳羊肩的耳侧,阴霾的眼目充斥着调笑的意味,轻笑着说:“怎么?家宰大人不是要欺负我么?”
獳羊肩紧紧贴着墙壁,气势完全不够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嘭!”一样东西飞过来,獳羊肩竟然劈手把甚么东西砸在了石厚脸上。
石厚眼睛一眯,猛地侧头去接,“啪!”将那物纳在掌中,低头一看,竟是一卷竹简!
獳羊肩已然趁着这个空隙,从石厚的手臂下面钻出去,十分冷淡的说:“这是太傅府家规,一共八十九则,日落之前背熟,否则家法处置。”
说罢,“嘭!”一声,甩门而去了。
石厚:“……”
第34章 给祁律说亲
姬林赦免了黑肩;黑肩是一条毒蛇。
姬林又赦免了石厚,石厚是一条疯狗。
姬林还重用了祁律;祁律是郑国一个掌管水火的小吏。
虽然很多诸侯和卿大夫们无法理解新天子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周公黑肩是一条善于谋略的毒蛇,而石厚是一只但凡咬了人便不松口的疯狗。而祁律呢,祁律是一个看起来无害,却能出奇制胜之人。
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但若在祁律看来;一点子也不奇怪;你看这年头的美剧和韩剧,不都是这样演的么;把一些不可能的人凑在一起,就能成就一些不可能的大事。
杀卫君、赦石厚的事情,震动了整个洛师朝廷;不过因着年轻天子上位;大刀阔斧;说一不二的作风,卿大夫们也不敢言语,而诸侯则是人人自危,唯恐变成了第二个卫州吁;须臾之间,便呜呼丧命……
姬林自从上位以来,还没这般欢心过;经过卫州吁一事;那些看不起自己的诸侯;那些持观望态度的诸侯;全都变得乖乖巧巧。
用祁太傅的话说,如果谁不服,就放石厚咬他!
因此姬林上位以来,从未这般安生过,可谓是神清气爽。
只是……
姬林也有自个儿的烦心事,那便是祁太傅了。
倒不是姬林烦心祁太傅,而是姬林总觉得,祁太傅的思路非常人所能比,每一次也都出乎自己的意料,例如獳羊肩以死效忠这个事儿,姬林便没有想到。
姬林寻思着,倘或自己多了解一点子祁太傅,或许便能像祁太傅一样足智多谋,且姬林也十分想多了解一点子祁太傅。
只是他如今进了宫,做了天子,也只能午夜之后变成小土狗,才回到祁律身边,而那个时候,祁律大多已经安寝,姬林又不忍心吵醒他。
姬林想要多多了解祁律,便把主意打到了獳羊肩身上。这个獳羊肩,平日里总是跟着祁律,恨不能寸步不离,祁律也非常信赖他,谁叫小羊本分,手脚麻利,而且还聪明呢,俨然成了祁律的左右手,一天没带着小羊浑身不舒服。
獳羊肩必然是最了解祁律之人,因此姬林便想找个借口,和獳羊肩套套口风,向他了解一些祁律的事情。
今日正午,姬林抽了空闲,便从路寝宫中晃出来,寺人见到天子准备出行,便说:“天子,小臣敢问您这是去哪里?小臣为天子导路。”
姬林却摆手说:“你等不必跟随。”
“这……”寺人有些迟疑,天子出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
姬林又说:“寡人随便走走,并不出宫。”
虽这么说,寺人能稍微放心了一些,但还是不能把心脏放在肚子里,可又不能违逆天子的意思,只好站在原地,目送着天子离开。
姬林离开路寝宫,径直往公车署而去,这个时候,獳羊肩必然等在公车署,等下午祁律散班之后,接祁律回家,姬林心里有了承算,抽这个功夫去问问獳羊肩。
于是姬林一行来到了公车署,偷偷摸摸、偷偷摸摸,恨不能展开轻身功夫,避开那些出入的卿大夫和骑奴,不叫旁人看见。
吱呀——
獳羊肩正在公车署的房舍内,刚用了午膳,突听房门打开,抬头一看,赶紧拜下行礼说:“小臣拜见天子。”
“不必多礼。”姬林说:“寡人今日找你,有些事儿想要单独说话。”
他说着,看了看四周,说:“石厚呢?”
石厚如今是太傅府中的骑奴,说是骑奴,可石厚乃卫国卿族贵族出身,因此根本不会赶车,表面上是骑奴,其实内地里是个护卫,但说到底,地位都不是很高。
獳羊肩如实回答,说:“小臣令石骑奴将用膳的器皿收拾出去了。”
原来是用了膳食,石厚这个小奴隶去送空碗了。
姬林一听,不由笑起来,说:“看来,寡人将石厚送给你来调教,是无有错的。”
獳羊肩拱手说:“谢天子器重,小臣定不负天子所望。”
姬林心里冷笑一声,石厚这个逆贼也有今日。昔日里的主子变成了仆人,昔日里的仆人变成了主子。且姬林知道獳羊肩这个人,他那日里在刑场上,已经把自己的一条命还给了石厚,便两不相欠了,如今他是太傅府上的家宰,獳羊肩又是个认死理儿的人,自然不会有二心,必然会狠狠教训石厚。
姬林一想起这些,只觉十分爽快,咳嗽了一声,说:“看来石骑奴马上便会回来,与寡人借一步说话罢。”
“天子,请。”獳羊肩不敢托大,立刻拱手请天子先行。
两个人从房舍出来,往花园走去,正好可以散一散,说说话。哪知道他们刚走出来没有几步,石厚正好收拾了空置的食器,从远处回来,恰巧看到了那两个人结伴离开的背影。
天子什么时候与獳羊肩这般亲密了?
说来也巧,石厚刚刚目送姬林与獳羊肩“亲密”的离开,便看到祁律后脚来了。
祁律笑着说:“呦,石骑奴。”
石厚眼皮一跳,知道他调侃自己,拱手说:“太傅。”
祁律又说:“我家小羊呢?”
石厚眼皮更是一跳,昔日里獳羊肩是自己家的小羊,不过时移世易,獳羊肩如今已经变成了别人家的小羊,这个中滋味儿,只有石厚心中更清楚一些。
石厚眼眸一转,突然笑了起来,说:“太傅来的不巧,刚刚天子与獳羊肩去了花园那侧,也不知要说甚么,看起来……关系很是亲厚似的。”
祁律挑眉看向石厚,突然说:“咦?石骑奴,你可曾闻到过空气中有一点点酸味儿?”
石厚:“……”
姬林与獳羊肩走到花园去散一散,一面走,姬林一面问了问祁律的事情,无外乎最近太傅身子好不好,太傅爱见食什么,太傅的衣料子够不够用,太傅最厌恶什么。
说到这个,獳羊肩眼皮一跳,心想着天子怎么回事,仿佛审犯人似的,不过还是如实回答,说:“太傅……太傅最厌恶旁人糟践粮食,也不喜旁人进他的膳房。”
姬林突然感觉心口有点痛,因为正中两箭,直接插在姬林的心口上,每一箭都插中靶心,可谓是百步穿杨了。
姬林浪费过粮食,当时做大包子,他把面粉弄得满天飞,后来姬林还总是喜欢跟着祁律进膳房,虽然是好心帮忙,但其实也没有帮什么忙。
姬林突然不想问下去了,再问下去,恐怕自己会变成太傅最厌恶的那个人……
姬林干脆说:“寡人一会子还有廷议,回去罢。”
两个人又开始从花园往公车署走,慢慢走了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祁律还没有走,正在调侃石厚。
石厚是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着跫音就知道姬林和獳羊肩回来了,但是祁律显然没有听出来。
石厚眼眸又是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阴险”的主意。他眼看着姬林和獳羊肩那般亲密,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又看到正巧从祁律身边经过的一辆辎车。
按理说,那辎车其实离祁律很远,根本碰不到祁律,祁律就算是一臂张开,也未必能磕到碰到,石厚却突然说:“太傅,当心!”
他说着,一步抢上去,一把搂住祁律的腰身,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嘭!
祁律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头撞在石厚胸口上,石厚当真是人如其名,像一块大石头一样,而且还是厚实的大石头,祁律撞在他胸口上,登时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险些堕下生理泪。
姬林走过来,听到“当心”二字,立刻放眼望过去,正好看到祁律倒在石厚身上的情景,石厚的手还紧紧搂着祁律的腰,祁律腰身很细,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柳条子。但虽说纤细,却十分柔韧,而且挺拔。如今石厚的大手按在那柳条子上,竟十分碍眼!
姬林也不知为何,心头里有一股无名火气,那感觉就好像带水的肉下了油锅,“噼里啪啦”的炸开来,油腥蹦的四溅。
姬林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脸色黑得阴霾,好像阴雨天一般,几乎能拧出水来,立刻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祁律从石厚怀里拉出来。
祁律没成想天子回来了,他的眼眶还红着,加之斯文又温柔的脸面儿,那模样竟然看的姬林心头狠狠一跳,就连姬林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如此心跳,仿佛害了心疾一般难受。
“天子?”祁律连忙拱手说:“律拜见天子。”
石厚也像模像样的说:“拜见天子。”
姬林咳嗽了一声,收敛了自己的无名怒气,说:“寡人遥遥的看见太傅与石骑奴在聊甚么,不知可否说与寡人听听?”
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祁律这个人别看不喜欢找麻烦,什么事儿都怕麻烦,但是他有点坏心眼子,骨子里还是很喜欢欺负人的,尤其是喜欢欺负那些霸道的人。
石厚无疑是一个霸道的人,越是霸道,祁律就越是喜欢欺负这样的人。
所以方才祁律是在调侃石厚,而且他所说的酸味,也和石厚想的不一样,祁律是个在感情方面很榆木之人,他还以为石厚和獳羊肩,只是单纯的主仆之情,毕竟春秋战国时期的死忠之士可不少见,獳羊肩又正好符合了死忠之士的各种条件。
祁律口中的酸味,是如今獳羊肩效力别人的酸味,不过石厚听来,就是另外一番,更酸的酸味,祁律这一刀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祁律还没回答,石厚却已经拱手,看似十分恭敬的说:“回天子,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事情,天子日理万机,为天下劳心,这些子小事儿,小臣怎么敢说出来,污秽了天子的耳朵呢?”
姬林额角青筋一跳,说的这么好听恭敬,不就是悄悄话,不想说给寡人听么?
姬林冷哼了一声,意义有些不明,祁律便纳闷了,天子好像生气了,难不成是因为调侃石厚没有带他一份,因此天子生气了?
姬林看向石厚,说:“是了,寡人险些忘了,那日里在圄犴,石骑奴突然说明白了甚么,如今石骑奴已然归顺了寡人,可愿意说了?”
石厚一笑,果然,目光又看向了祁律,祁律心说更是奇怪,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