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只剩秦心岚和屈哲。
秦心岚笑着说:“这孩子,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天天冒冒失失的。”
二人坐到了客厅沙发。
屈哲看着秦心岚:“阿姨,您其实已经看过网上的帖子了吧。”
秦心岚愣了,笑容敛去几分:“你看出来了?”
想到什么,她又了然道:“也是。也就阮笛那样的傻孩子看不出来。”
“其实我昨天早上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心里太难受、太担心笛笛了,才一定要她回家。”秦心岚情绪压抑了一整天,此时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看到那些人的言论,作为妈妈太伤心了。”
屈哲:“我猜也是,您一定很担心她的状况。”
“她还怕我知道。”想起这两天阮笛各种此地无银的小动作,秦心岚弯起唇。
屈哲也低声笑:“她说怕您也信了网上的话,觉得她保研不明不白。”
秦心岚愣住,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天天都在想什么啊,怎么会有父母不信自己的孩子?”
屈哲点头:“我刚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那时没见到您跟叔叔,不好下定论,昨天见到您二位,我就知道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
“这孩子……怎么一根筋。”秦心岚叹气,“你别看阮笛看起来大大咧咧,傻乎乎的,其实她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
屈哲眼里含笑:“是,又聪明又傻。”
“她真的太聪明了,不是一般意义的聪明。”秦心岚摇头,眼里似乎有很多话。
她看了看屈哲诚恳的眼眸,不再犹豫:“你跟我来。”
秦心岚带他去了一楼的一间杂物室。
屋子很小,但很干净,应该是定期有人打扫。
屈哲注意到墙上、展示柜上,琳琅满目的奖状和奖杯。
秦心岚走到柜子前,说:“笛笛出生没多久,我和她爸就发现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
屈哲看到有很多竞赛的奖状,二等奖都很少,几乎都是一等奖。
秦心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时阮笛三岁多,秦心岚在家教她认字。
秦心岚很快发现,自己女儿认字太快了,学说话也很快,几乎教一遍就会。
没过多久,阮笛便会读报纸。她的童年没有玩具也没有娃娃,都是魔方、九连环。那时候左邻右舍天天有人上门来看她,想看她那么小,刚比报纸高,是怎么做到的?
亲眼见过以后,邻居们发现她真的可以,甚至要比听说的更聪明,因为那时阮笛的智力还在飞速发育阶段。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阮家出了个神童。
上了小学更明显了,学校暑假要求背诗,她总是一两个小时就把一本都背完。
阮笛三年级时,读的那家小学做了一次全校范围的智商测试,测试结果不公开。但那次家长会后班主任找到秦心岚,说阮笛是全校智商最高的那一个,包括高年级学生。
那时她才三年级。
听着秦心岚的话,屈哲的眼中浮现出意外。他的确觉得阮笛格外聪明,在q站她也是以攻关益智类游戏出名。
但他从未想到是如此异于常人的程度。
秦心岚视线有些放空:“从那之后,我和她爸爸对她寄予厚望。她爸本来一直想让她练跑步的,小时候也总没事带她去操场跑一跑。但那次班主任谈话以后,她爸爸也改变了主意。”
她的眼神里充满后悔:“都怪我们。我和她爸爸太虚荣,太急于求成了……”
屈哲一怔,指关节不自觉曲起,有些预料到自己将会听到什么。
第37章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安……
秦心岚看着满墙的奖状; 视线仿佛透过墙面回到了若干年前。
她和阮颐年带她参加了好多比赛,奥数的,心算的; 还有各种学科竞赛……这些几乎都是那时候拿的。
有时几天奔波三个城市,年纪小的阮笛也没有说过累。
她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们兴趣爱好不同; 别的孩子玩泥巴过家家的时候; 她已经开始玩四阶魔方。
后来到了初中; 阮笛的偏科开始特别明显。文科类科目一塌糊涂,理科几乎全满分,均背下来她的成绩不再是万年第一; 只是仍旧处在前列。
几乎全校都因此知道她。她的文科老师们都很诧异,说一般小男孩身上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每次家长会班主任都要找秦心岚和阮颐年谈话。
“但直到笛笛初三开始我们才觉察到不对劲。我们是突然有一天听说,她同学过生日邀请了全班,却唯独没有邀请她。”
秦心岚眼圈通红地看向屈哲:“我们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朋友。”
屈哲眉头不自觉皱起,后齿紧紧咬合着。
秦心岚已经不自觉流出了眼泪:“其实不怪那些同学们,笛笛确实不太会与人交往。她太聪明了,老天是平等的,她在别的方面感知能力势必会被剥夺。”
她看着屈哲眼里毫不遮掩的心疼; 慢慢笑了:“笛笛从没带过朋友回家,这次知道她要带朋友回家; 我和她爸爸特别高兴。你别看阮笛爸爸不苟言笑的,其实是他主动说要下厨做点好的; 好好招待笛笛的朋友。”
屈哲只觉得胸口处像有一根线; 使劲拉扯着心脏。
错位般的疼痛让他清醒。
“这些,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复杂,开口的声音有些喑哑。
他从未从阮笛身上看到过这段成长经历给她带来的痕迹。
有时她看起来的确胆怯和封闭了些; 但他总觉得很可爱,他甚至被她这点吸引。
秦心岚视线垂下来:“所以我和她爸不同意她直播。我们就是觉得她原本就没有朋友,再不出门的话会更封闭自己。昨天看到网上的言论我真的很伤心,没想到笛笛大学还是被孤立,也没想到她是被迫搬出宿舍。那个时候我和她爸爸还一个劲儿怪她,觉得她在外面租房照顾不好自己……”
她摸着其中一个奖杯:“从那次发现不对以后,我们就没再带过她跑竞赛了,希望让她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我把原本摆在客厅的这些,都搬到了这里。怕给她压力,不敢摆出来。”
“但是现在来看,还是太晚了……最应该交朋友的年纪,笛笛已经错过了。她内心的难过从不和我们说,我总觉得是不是小时候那样对她,她跟我们有了某种隔阂……”
秦心岚低头抹眼泪:“笛笛从不跟我们说关于直播的事,可能也是觉得我们这些长辈对现在年轻人的喜好都不感兴趣,再加上之前我和她爸爸都不同意她做这些,笛笛就更不提了。”
“其实后来我一直在学习,学着刷微博,也看看你们年轻人都爱看的q站,我想知道笛笛喜欢的东西都是什么样子的。”秦心岚又哭又笑,“笛笛还笑我手机控,我只是想更靠近她的世界。”
屈哲的视线从秦心岚泪眼婆娑的脸上挪开,沉默了很久。
他这人擅长将话往好听了讲,说话的艺术他比谁都懂,但此时他实在说不出不怪阮笛父母的话。
就这么安静了好几分钟,杂物室内只能听到女人偶尔的抽泣声。
屈哲沉了一口气,终于开口。
“阿姨,我觉得不是的。”
秦心岚怔然抬头。
“我接触的阮笛,不是这样的。”他的视线挪到墙上的一张照片上,照片上是小小的阮笛抱着一张半米高的奖杯,她咧嘴大笑,画面看起来不和谐又有趣。
他轻声笑了,问:“您看过阮笛直播吗?”
秦心岚点头:“我进过她直播间。”
屈哲却摇了摇头:“不是,阿姨,我是说亲眼见到她直播时的样子。”
秦心岚有些发愣,缓慢摇头。
“您如果见过一次,就不会觉得直播会让她变糟。”他肯定道,“如果是之前的阮笛,您想象得到,她能够站在镜头前讲话吗?下面还有几千名现场观众,无数的摄像头、工作人员,现场直播面向全国。”
秦心岚抽泣的声音乍地停止了。
“大会那几天她压力很大,和我说做梦都在背稿子,醒来的时候想的第一件事也是改稿子。但她还是为了喜欢她的观众,愿意挑战自己,站到人前来,也希望用自己的影响力做一些有意义的视频。虽然这次因为一些意外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但阮笛从没后悔,也只是担心你们会看到,仅此而已。可能她以前是因为天资,但现在,就直播这件事而言,她的努力要比天分更耀眼。”
秦心岚一字一句认真听着,突然问:“笛笛说的那个,陪她对稿子的,很重要的朋友,就是你吧?”
屈哲怔了下,有些无奈地笑了:“是。”
他继续说:“不只是我,阿姨,我希望您知道,阮笛并没有因为直播变得更闭塞。她认识了好几个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他们都很支持她,也比那些在她人生中只走了个过场的人更真挚。朋友没有先来后到,也永远不会太晚。”
秦心岚又抽了下鼻子:“你说得阿姨又想哭了。”
屈哲笑:“我只是想让您放心。直播这个职业可能跟您想象的不完全一样,很多时候也有线下的活动,还有粉丝见面会这种。阮笛从前不善于交朋友,根本原因就是缺乏自信,不管以后她从不从事这个行业,但至少现在,直播可以给她带来自信。”
“你说的我理解了,”秦心岚叹气,“可是这样成为一个公众人物,难免被人恶意中伤,就像这次,看到她被人欺负,作为妈妈真的很难过,也很无力。”
屈哲摇头,给秦心岚讲了阮笛和徐琳娜的事。
“这回多半还是她那个室友搞的鬼。阮笛之前的处理方式是搬出宿舍,但前不久我见到过,阮笛已经可以和她正面交锋了,所以这次我相信她也不会逃避的。您也可以相信她。”
“竟然是室友?当初就是她将阮笛排挤出宿舍的?”
屈哲眼神幽深,嗯一声。
“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孩子?”秦心岚无法相信。
“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在解决了,这次一定会追究到底。”
屈哲这人大多时候都是眼睛含笑的,很少会有如此阴翳的眼神。
秦心岚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有些发愣,待反应过来了,又很为阮笛高兴。
她忍不住问:“阿姨能问你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吗?”
屈哲眼中情绪骤然消散,随即摇头:“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之所以练习滑雪就是在福利院玩滑板的时候被教练看中的。”
秦心岚愣住,她方才还觉得屈哲这样的好孩子一定是生在特别好的家庭环境。
“实在不好意思,阿姨没想到。”她对屈哲变得又喜欢又心疼。
屈哲无所谓地笑笑,将手中的手机转了下:“阿姨我加您一个微信?以后您要是不放心阿迪可以联系我。”
“行,行。”秦心岚当然乐意。
添加完毕,她看着屈哲,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阿姨多嘴问一句,你对笛笛,只单纯是朋友吗?”
屈哲的眼里盛满无奈:“这个在于阿迪,我在努力。”
…
阮笛和屈哲买的是当天晚上回北市的机票。
吃过晚饭,两人简单收拾准备出发去机场。
秦心岚舍不得地看着两人:“不多待两天吗?”
阮笛摇头:“回去还有好多事……”
她说到这停了,眼神突然警觉:“妈妈,你还是不可以玩手机,千万别忘了!”
秦心岚笑着答应。
阮颐年还是那副扑克脸,叮嘱两人注意安全。
临走关门的时候,阮笛还在跟她妈一个劲儿强调盯手机的各种危害性,秦心岚没再说话,只是很温柔地看着她笑。
走在机场大厅,阮笛有些好奇地问屈哲:“你跟秦女士都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
“真的吗?”阮笛深表怀疑。
她总觉得下午回来以后秦女士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屈哲的眼神也是,但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
屈哲耸了耸肩。
阮笛仔细盯着他的脸,却是什么破绽都找不出来。
这时手机进来了一条微信。
是秦女士的消息。
这回阮笛不像来的时候那样拉响警钟了,毕竟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到北市,山高皇帝远,她不虚。
然而点开微信,阮笛愣了。
秦女士发来了一条好长的文字消息。
阮笛驻足观看,屈哲跟着也停下来,歪头看过去。
“笛笛,其实妈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网上的事情了,妈妈只是担心你,所以想看看你。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从前是妈妈不够理解你,太以我们大人的想法强加给你。妈妈和屈哲聊了很多,也终于明白直播给你带来了多少快乐。你放心,妈妈会把你那个顽固不化的爸爸说服的,你要相信妈妈的本事,说不定哪天,你爸爸都会到你直播间陪你直播呢。还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