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便看见那素来矜傲讲究的大能突然撕裂开了自己的长衫,将手指插进紫府处,猛地掏出一个血肉淋漓的物什来。
那块物什是弱水的元婴,面上五官已俱全人形,只是黑成一团,还带着诡异的笑容。弱水也同一时间狂笑起来,将元婴塞入口中,啃噬的血肉与涎水迸发。
“真君他、他疯了!”小修士骤然发出一道凄厉喊叫。也不用他喊,所有看见此幕的修士早就骇然后退,心神未定。
弱水真君狼吞虎咽地啃完元婴,又用一种发绿目光盯着身旁人。直到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扑过来时,却见他身体一软,从高高云端坠落,毫无预兆地摔成一团烂泥。
那些闻见新鲜血肉的低级魔物再也按捺不住,也不管阵法的制裁,挤过去将大能血肉囫囵吞了。
死寂蔓延。
白子浮皱着眉看着那群魔物簇拥的地方,心中浮起一阵疑惑来。他方才在弱水身上种下了魔种,那修士好似也是被天魔所咒,才会产生那种癫狂姿态;但弱水的修为与他相差不远,要让这么一个出窍真君癫狂……依他现在的实力,太难了些。
那腥臭味好似从远处蔓延而来,风都被浸得湿腻。谢虚微蹙了蹙眉,突然便觉身体极软。
扶着他的白皎骤然卸了力道,正神色有些愕然。
一道极熟悉的声音响起,语调温柔,甚至透出点暧昧来。
“他身子虚,便由我代为比试吧……你们看看,这功法来路正不正?”
那人的手挽过谢虚的腰,只轻轻一带,谢虚便倒在他怀中。
全身上下都被天魔极具侵略感的气息包裹着。
说来奇怪,谢虚分明身上起了高热,身上皮肤都被熬得发红,但他偎在这个怀抱里,还是觉得暖意包裹至肢体每一处,一下子疲累尽去。若不是现下情况实在诡异……他都想躺下歇一歇。
眼睛突然被手遮住,黑暗一片,连着身上哪一处都敏感无比。
“别看,小崽子别给吓到了。”那人懒散地道,指腹摩挲过谢虚闭着的眼。
谢虚:“?!”
这声音他怎么也不会认错。
黑发美人艰难无比地开口:“谈、谈棠。”
“答对了,奖励你。”
谈天魔心痒难耐,一低头,轻轻咬住了谢虚薄而白的耳垂。又不忍心真把他给弄痛了,便也只珍惜地吮吻着。
这下谢虚真的是气息不稳了。
谈天魔的相貌还略有遮掩,只能看见他俊美又苍白的半截下巴,但全身的魔气倒是肆无忌惮。
与他们对峙的修士惊骇得声音都在发颤:“你果真与魔物有勾结!”
谈棠“啧”了一声。他虽然被谢虚撇下几次,自己欺负不够,但看不得别人也诬陷谢虚。当即道:“勾结?我需要和人勾结才能杀你们么?”
他话音刚落,各宗修士中刚才出挑的那些,又都发了疯,满脸痴迷地将元婴从腹中挖出,拦也拦不住,最后一跃而下,又成了那些低级魔物的美餐。
这般惊骇的场面,不仅人修经不住,玉胥暗自将那些低级魔物差使回来,却有些惊愕地道:“我驭使不了它们……”
玉胥对谈棠的存在一无所知,白子浮却能窥见一分谈棠的背后玄机,一时惊讶、嫉妒、怒火都一并卷上来,手捏成拳,掐出一道血痕来。
不仅那些当场死亡的修士,之前怀揣着恶意,或是背后挑拨、或是贪婪欲求的修士,也心乱如麻,过往种种命悬一线的场景在识海中不断翻滚着,还有曾结下的那些恶因恶果,都成了索命的厉鬼,向他们扑来。
不少人惨叫出声,忘记正驭器驶在空中,骤然从半空中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统领魔界的“大天魔”,所掌管的权责之一,便是那些修士的“心魔劫”。
而谈棠好好让这些修为境界不够的修士们,提前体会了心魔劫的淬炼,并擅自将难度提升了无数,连天道都拿他无法。
这本就是大天魔之权。
“以大天魔之名,此方人修……除极欲宗弟子外,皆受心魔桎梏,至死不可超脱,修为再无寸进,仙缘断绝。”谈棠极冰凉地说道,态度慵懒,甚至还有闲心去拨弄怀中修士的手心。
“仙缘断绝”,这当真是最可怕不过的诅咒,然而更可怕的是,随着那魔物话音落下,他们竟当真觉得身躯一沉,好像被搭上一道沉重锁链。修真之人皆与天道间存着一缕玄妙感应,然而就那时起,那缕感应被生生切断,他们好似成了……被天道抛弃之人!
这种猜测比死还要可怕。
颓废与绝望蔓延发酵,悲泣之音愈加惨烈。
谈棠微眯了眯眼,他极其享受这种绝望的氛围,然而更让他期待的是,手中最珍贵的宝物还未被他拆开细看。
“那小天魔给你两个选择,我也同样给你两个选择。是跟我去魔界,还是看这三千修真界一起断绝仙缘,无法历劫,万年之后,再无人修?”
那些原本绝望至极的修士,都纷纷停下来,几乎要被这天魔逼疯。他们有些是颓废兴奋,恨不得整个修真界陪自己一块死,还有些却是更害怕,他们虽然再无仙途,但有道侣、师门、后代,总归有牵挂存在,因此此时的战栗和恨意都到达了鼎沸。
谢虚:“……”
这应当是谈棠对白子浮说的词才对。难怪他觉得先前白子浮的语式有些熟悉,这两人真是如出一辙的相配。
其实谈棠也不想强逼谢虚,只是心中被气得狠了。他微微一顿,又以魔元掩去外界声音,这会两人的话,谁也听不见。自然,那些要冲进来带走谢虚的小蝼蚁,也被牢牢隔绝在外。
“本尊还记得你以前所说的那些……放荡之言,如今知道我是魔物,便恨之入骨,避之不及了?”谈棠一边说着,一边恨得磨牙。
他还记着仇。
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他们哪处都不如自己,可偏偏,也不是魔物。
谢虚这下没有犹豫。
剧本中,他的人设向来从一而终,即便后来知道谈棠是天魔,也依旧痴心妄想着。
“……喜欢。”
黑沉的睫毛颤动着,轻轻拨弄着手心。
“我爱……”冷静走剧情的少年,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些画面,谈棠、“别之医”、“琴素素”,剧本内外,似乎有条线缓缓融合。
谢虚还未说完,便被冰凉的唇骤然亲吻住。
激烈得好似心脏都要跳出来,谈棠故作镇定冷漠,好似熟手般抬起头,将黑发修士往怀里一揽,以免艳色泄露半分。
他看着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其可怕的白子浮,微挑了挑唇。
——小后辈,你太嫩了。
至于旁人,谈棠再懒得分予一点目光,紧紧抱着自己的珍宝,赶往巢穴中。
第127章 纨绔修二代(完)
距离那场修真界的灭顶之灾已过去五百余年。
修真界中又发展出个新的行业,叫话本居士,与凡人中编书的酸儒书生也并无不同,只是写的是修真界的趣闻逸事,还有些是换汤不换药的老故事,偏偏那些大门派弟子爱看得很。
譬如曾经极欲宗的“谢小宗主”,便是话本中的常客。传闻他是万万年得一见的上佳根骨,容貌惊艳,曾经接触过他的修士都被那惊鸿一瞥征服,成了他如过江之卿的爱慕者中的一员。
而这样天妒的人物,也具有一个悲剧性的结局,为庇佑宗门,谢小宗主在那场终结无数修士仙缘,以至修真界实力大跌的除魔之战中,与大天魔同归于尽,就此陨落。
——这是最为主流的版本。
还有些受部分女修热烈支持的话本,更深地刻画了许多支线;人与魔之间的爱恨纠缠,黑白对立的铭心虐恋,血泪交织,情感细腻,一时在话本界中美名远扬。
只是后来在极欲宗新任宗主别之医的打压下,大批经典话本被收缴,一时女修们哀鸿遍野,大批话本居士弃府出逃。
旁人都以为一辈子被压制在“谢小宗主”光环下的别之医应当很恨谢虚才对。
其实并非如此。
别之医甚至有点享受,别人提起他时便会想起谢虚的恍惚神情,好似他整个人被盖了章,是谢虚的私藏。
他乐意于与谢虚有牵连,如同患上难言的性癖,连血亲都无法知晓他的秘密。
这种隐秘的渴望愈加浓烈,再没有被挤压变质之前,终于得到了宣泄的途径。
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天魔在十年前打开了人间界通往魔界深渊的通道,允许人修们侵入他的地盘,去见那个……令无数人朝思暮想之人。
称之为“探亲”。
对于一个暴戾、凶残、独占欲极强的天魔而言,这种举动简直古怪到令人诧异,别之医怀疑天魔是不是恶事做得太多被天劫劈坏了脑子。
但总归是件好事。
他倒没有怀疑这是天魔蓄势待发要重占修真界的阴谋,毕竟于百年前的那一幕让他认识到,他或许只有渡劫成仙时,才能与天魔抗衡。
……
那些女修们或许也没想到,自己写的话本,才是和真相距离最近的那个;只是细节上还有些出入,虐恋情深的幽禁情节没发生多久,话本故事中的两个主角就甜甜腻腻地滚在了一处。
谈棠心性大变,他往常在魔界除了打架占地盘就是沉睡修炼,这下不仅在魔渊中建造了华丽奢侈的殿宇,收了无数仆役,又将其他擅长贪欲享受的天魔鞭尸了起来,一统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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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他拿捏住性命的天魔还以为是谈棠要清算前仇,或是将他们吃了增进修为,结果被派去建造各种奇怪场所……魔界暗无天日,便由他们凝结魔元,充作金乌挂在天上,人间界的灵山秀水,仙药稚兽,都被复刻了过来。
恐怕那些傲慢的人修们来到此处,也会浑噩间分不清这是人间还是魔域。更因魔界中生灵稀少,新栽的景物秀致非常,反倒偏像那些古籍中描述的仙界了。
谢虚从前又没见过魔界,便以为景致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还叹了一句与人间界很是相像,就是冷清了点。
谈棠:“!”
从此谢虚便能看见谈棠精分成各种角色,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处,在联想到之前身边人偶有的“失常”……有些失笑。
地广人稀的魔界硬是由谈棠一人营造出热闹的氛围来,甚至还排演出了无数后宫争宠剧本,核心出演人就两人。
谢虚也由着谈棠胡闹。
大天魔虽然生性多疑,自己脑补出了很多剧情,但每次都会被谢虚安抚下来。
毕竟谈棠每一次询问“你最爱的人是谁时?”——
谢虚:“……你。”
大天魔便矜持冷艳地“哼”一声,眼中的欢欣都要溢出来了。
他们在魔界共渡了五百年,除了彼此再无他人。直到十年前,谈棠打通了连接人间界的缝隙,让曾经的故人相聚。
曾照料谢虚的极欲宗长老、玉青师姐、还有成了篡位贼子的现任长生门掌门李裘谦……都来到了魔界。
还有每次来都会被谈棠打出去的白皎,以及见了他便走的白子浮。
谢虚对于崩得难以掰正的剧情已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只有面对主角受时才会唤起一点微弱的良心。
自己在场,白子浮也与谈棠难以自处。
谢虚与谈棠道:“下次白子浮再来,你提前告诉我,我暂且避开。”
谈棠突然露出狂喜神色。
谢虚又道:“你也不必刻意对他冷淡,他心慕于你并非错处,你听任本心便好。”
谈棠的狂喜僵在脸上:“……”
欲言又止。
谈棠道:“你觉得白子浮每次来,是为了见我?”
谢虚:“?”
谈棠:“算了。那个姓别的人修又来魔界了。”
大天魔竟有几分怜惜自己的后辈,不过他的善心向来点到为止,自然不可能为白子浮争辩。
谈棠口中那个“姓别的”指得是别之医,而非别无欲,谢虚早就清楚,只是当看到来人时,还是忍不住有一分失望。
今时不同往日,别之医已继任极欲宗宗主之位。
他和谢虚之间还有一段“尴尬”的过往,只是现在看来皆成云烟,两人间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别之医每次来,很少谈自己的事,都是给极欲宗人带话。
“诡长老服下你上次给他的绝灵丹,已渡过死劫,现在是出窍巅峰修士了。”
“宗中有个极出挑的单火灵根修士,我有意任他为极欲宗下代宗主。当年,他是被你带入极欲宗的,托我捎一句话,他修为大成后,也想来魔界看你。”
谢虚想起那个叫云庚火的小少年,微颔首。
“还有……父亲。”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中。
“他已经度过化神期,现在是渡劫大能,随时可能飞升。他道……你要是想回修真界,他带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