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没完整地说完,谢戈便睁大眼睛瞪向秦穆,“你他妈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秦穆不由加重了语气。
他不是好脾气的人,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奶奶跟果果身上了,至于谢戈,性格跟杂草一样顽强,也不需要自己小心翼翼地哄着。
如果说之前谢戈还在烦恼要不要跟谢凤兰离开这里的话,那这一刻他已经不需要烦恼了,因为这里压根就没有值得他留下并且也想要他留下的人!
眼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暖意也消失了,谢戈的心彻底冷却了下去。
“现在太晚了,你想找的话,那你明天再过来吧。”
也许是彻底心灰意冷了,他的声音竟重新归于平静。
这种平静让秦穆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戈背对秦穆。他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他根本不应该为了那虚无的温暖而靠近秦穆,在秦穆心里,苏嘉遇比他重要的多。他看人一向很准,从头到尾就没有觉得苏嘉遇单纯,这次的事情更是佐证了他的判断。
“你真的没事吗?”
耳边传来秦穆略带担忧的声音。秦穆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破坏了跟谢戈的之间的友情。
“没事。”
摇了摇头,拉开门,谢戈目光落到了地面,被牙齿压的泛白的嘴唇微张:“秦穆。”
“嗯?”
“再见。”
忽略心底的那一丝古怪,秦穆以为谢戈已经不生气了,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冲着谢戈的背影挥了挥手:“那明天见。”
明天见,呵,他们不用再见了。
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秦穆,谢戈在踏进房门之前,留下了一句话:“你别傻的对苏嘉遇掏心掏肺,你可以觉得我是黑的,苏嘉遇未见得就比我白。”
秦穆听到这话,不赞同地摇头:“这是你对果果的偏见。”
哎,这都过了八年了,谢戈跟果果之间的矛盾怎么还没化解啊,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秦穆觉得改天应该找时间让他们两人好好谈一谈,把该有的不该有的误会好好解释清楚。
隔天,秦穆去找苏嘉遇的时候,十三岁的少年低着头不敢看他,面上一副犯了错的表情。秦穆本来是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去找谢戈,看他这幅模样,以为他还在为长命锁丢了的事情而自责,便开口安慰道:“我昨天跟谢戈说了,谢戈答应让我们今天去他家找找看。”
“……不用了。”
“怎么了?”秦穆微愣。
苏嘉遇把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掌心摊开,那块丢失的长命锁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金光璀璨。
“你从哪里找到的?”秦穆十分惊喜地问道。
少年掀开长长的眼睫,长睫下,澄澈清透的瞳仁里染上了少许的愧疚跟不安,“我昨晚洗澡的时候,在厕所旁边的垃圾桶里找到的,我想应该是不小心从衣服口袋里掉进去的。”
秦穆点点头,终是松了一口气:“找到就好。”
苏嘉遇一脸自责:“小哥哥,我误会谢戈哥哥了。”
既然长命锁被果果自己找到了,那他们昨晚去找谢戈问话的事儿就做的不对了。他知道谢戈的自尊心一向很强,一想到谢戈昨晚背对着自己的孤单身影,秦穆就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称职的老大。
“果果,我们现在就去找谢戈道歉吧?”
错了就是错了,秦穆不会给自己找借口。
虽然他自认为相信谢戈,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潜意识里有没有对谢戈有过怀疑。
“嗯。”
苏嘉遇轻轻点头,澄澈分明的双眸默默地注视着秦穆,只见秦穆眉心微皱,脸上没有流露出怪他的意思,黝黑清亮的眸里只有满满的自责跟懊恼。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啊。
他敛下眸,轻轻扯了扯秦穆的手,对上秦穆看过来的目光,他轻声道:“这次是我冤枉谢戈哥哥了,我一会儿会跟谢戈哥哥好好道歉的。”
“好。”秦穆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果果是个好孩子。”
然而等到来到谢戈的家门口,面对着却是人去楼空的景象,风呼啦啦地吹,把门上的那把大锁吹的咚咚作响。谢凤兰的这家发廊白天常年开着门,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用这样厚重的铁锁把门锁上。
秦穆站在门外,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他想起了谢戈昨晚跟他的那句道别,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子吧?
怀着侥幸的心理,他叫住了路过的村名,“李叔叔,你知道谢戈在家吗?”
“你不知道吗,谢凤兰带着他儿子离开安平村了。”
秦穆神色一僵,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那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别等了,他们不会回来喽。”李老大爷挑着扁担走远了,只有苍老的声音遥遥飘散在了空气中,“走了也好,走了,安平村就清静了。”
……
秦穆缓缓睁开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谢戈了。
第24章 爱我你怕了吗
此时距离谢戈离开安平村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果果跟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了,当年拐卖他的人贩子被送进了监狱,那个贫困腐朽的村庄也得到了整顿。
果果很聪明,安平村的师资力量那么落后,他硬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大学,成了安平村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大学生,而秦穆则以两分之差落了榜。秦奶奶虽然失望,但她知道秦穆已经尽力了,在秦穆提出外出打工的时候,她没有反对,她觉得秦穆还年轻,是应该出去闯闯,总比一辈子待在村里强。
就这样,秦穆跟果果终于走出了安平村,在果果被拐来的第十年。
安平村出来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果果大学四年的学费是村长带头跟村民们一起攒出来的,这笔钱勉强只够学费。他的养父母挣钱少,当初把果果从人贩子那里买来已经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扣扣索索挤出来的钱只够果果在学校每顿吃个咸菜跟包子。
秦穆把果果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承担了果果的学费。
大城市消费水平高,样样要花钱,为了不让果果被同学看不起,秦穆什么工作都干过,他做过机修工,当过服务生,也去工地上做过一段时间。
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一段时间。
果果天生就有商业头脑,平素聪明好学,性格谦和,很受老师的器重,他用村民赞助的那笔钱从校领导那里租下了一个地段很好店面,开了一家小小的奶茶小吃店。
由于果果的好人缘,光顾他店里的学生络绎不绝,再加上小店的小吃确实价格便宜又好吃,还能免费送到宿舍,小店的生意十分红火。
秦穆平时就负责送送外卖,因为经常在大学城里跑,很多学生都认识他。以前在安平村的时候,秦穆对自己的长相没有多大的概念,有长辈夸他长的好看,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每次送外卖都被无数男女学生围观,他才知道原来他的长相在这里很受欢迎。
拥有出色外貌的他当然会受到很多人的觊觎,没过多久,秦穆就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果果知道这件事后,坐不住了,他没再让秦穆去送外卖,而是重新雇了一个外卖员。秦穆哪里同意果果的决定,要知道多雇一个员工需要支付的月工资都可以抵消安平村一个村民一年的收入了,两人为了这事儿大吵一架。
那是果果第一次生气,跟秦穆吵的脸红脖子粗,哪有以往温柔平和的样子,争吵的最后以果果摔门离开作为结束。
秦穆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就不气了,只是他拂不开面子主动去求和,便整天在租的房子里窝着。三天后,果果找上门来,一脸严肃地跟他说有一件事想告诉他。
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秦穆便着急地问他是什么事。
果果埋头磨蹭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大声道:“秦穆,我喜欢你。”
秦穆听了就笑了,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也喜欢你啊。”
“不,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秦穆先是一愣,随即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我是男的啊。”
“我知道。”果果定定地看着秦穆,“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秦穆一直把果果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于是他拒绝了果果的表白,为此,两人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联系,那一个月里秦穆内心一直在纠结,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果果的存在。
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折——
果果被车撞断了左腿。
秦穆去医院看望果果,彼时果果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躺在床上,扭过脖子用后脑勺对着秦穆,想着自己比果果大三岁,让着他一点也没什么,于是秦穆主动示弱,跟果果道了歉。
躺在床上的果果没有任何的反应,静默的姿态就像是一座石雕。
秦穆便绕过床头走到对面,一瞧,发现果果双眸紧闭,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濡湿了枕头的一角。此时距离果果最后一次哭已经过了很多年,这些年无论面对什么事果果一律微笑面对,秦穆都快忘了果果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目睹果果的眼泪,秦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惶急地伸手去擦那些透明的泪迹。
“是不是腿很疼?别怕,过几个月你就可以重新走路了。”
掌心的泪水似乎有决堤的架势,秦穆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声线里也染上了几许慌张:“诶你别哭啊,我们家果果最坚强了。”
果果本来哭的正凶,听到这话,他猛地睁开了泪水涟涟的双眸。
“秦穆,我不是你弟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叫秦穆小哥哥了。
少年通红的眼睛跟微蹙的眉心让秦穆的心疼了一疼,“我……我知道啊。”
嗓音哽了一哽,少年忍住哽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他用力闭上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反正……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你走了,我绝对不会缠着你。”
秦穆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对感情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如果果果没有跟他说那番话,他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果果对他的感情。他是很喜欢果果,第一眼看到果果,他就知道果果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很心疼果果的遭遇,同时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自惭。
他虽不是直接的加害者,可他也是安平村的一份子,他改变不了安平村的腐朽跟罪恶,只能对果果好一点再好一点,以弥补内心的愧疚跟不安。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小伙伴走的走散的散,只有果果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秦穆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果果成为陌路。
“我们……”他张了张嘴。
果果无声地凝视秦穆,静静地等着他的宣判。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的话,他缓缓闭上了眼,浓密的长睫上缀着一滴透明的泪珠。
随后,他听到秦穆磁性轻柔的响起:“那我们试一试。”
睫毛轻颤下,那滴泪终是不堪重负地坠落下来,果果嘴角延伸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如释重负的笑意,经过泪水洗礼的眸子又黑又亮,宛如沼泽一般吸引着秦穆的目光。
他看着秦穆,满眼的真诚:“秦穆,谢谢你。”
秦穆别开了眼:“先别谢我,我们就是试一试,不合适的话还是做回兄弟。”
“我知道的。”
果果看着秦穆,眼里的泪光散去,只余温存缱绻的笑意。
结果这一试就试了很多年。
果果跟亲生父母相认也是机缘巧合,他在医院养伤的那些日子,秦穆经常会推着轮椅带他在周围散心,然后有一天两人聊天的时候,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温柔又不失礼貌地跟果果聊了几句。
那次两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没过几天,就有人找到了果果,说是通过DNA配对发现他是祁氏集团董事长失踪多年的儿子。等到他们被人安排着见了祁振国之后,看着果果那跟对方极为相似的眉眼,秦穆不得不相信果果真的找到了亲生父亲。
果果无疑是幸运的,祁振国最近刚好生病住进了这家医院,先前的那个女人就是果果的生母,她看果果跟自己的丈夫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就留了个心眼取了他的一根头发,这才有了后续的这些事情。
原来果果真名叫祁衡,是祁振国的独生子,夫妻二人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果果,现在一家人终于团聚,秦穆很为果果感到开心。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果果认祖归宗,安平村那些被拐卖的妇女也得到了解救,村长以及那些人贩子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