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笛子机灵的眼珠子转了几转,贴着他耳边道:“我可不敢乱议。反正……殿下没忘了这事。”
*****
果然又等了快两刻钟,太子的马车就出现了。
太子也没下车。九哥儿在马车边行了礼,正要转身回到罗家的马车上,就听车中太子淡淡地道:“上来吧。”
这下别说九哥儿,在场所有的人,没一个不倒抽一口凉气的。
这可是太子的车架,是什么人都上得的吗?九哥儿一个沈家庶出的小子,竟然有这份荣宠?
安平伯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嚷着:谢殿下恩典。
全福看着九哥儿在小笛子帮助下上了太子的车,心里激动得想赶紧冲回去向夫人报告。
可是他转念一想,还不如跟着去锦文,到时候跟夫人说起来也更妥帖不是?
一队车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
九哥儿乖乖地坐在太子的马车里,一动不敢动。太子端坐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冯冲缩在一边,看了看沈九,端出一只摄丝点心盒子,道:“九哥儿可吃了早饭?这些点心都是宫里一大早给殿下做的,精致着呢,可想尝尝?”
九哥儿看那点心盒子里放着四样精致漂亮,叫不出名字的点心,抿了抿小嘴,偷偷咽了下口水,轻轻摇了摇头。
冯冲:……。这孩子倒是温顺,胆小,怎么他那个姐姐就这么无法无天呢!
“咳咳……”太子突然咳了两声。九哥儿吓了一跳,忙抬头问:“殿下可是身子不适?”跟沐儿相似的眉眼间全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冯冲忙上前,递给太子一杯热参茶。提起这事,他最气,太子那时被气得大衣裳没穿就出了门,招了寒气,这两天都有点儿咳嗽。偏这样了,还惦记着答应过九哥儿,匆匆收了早朝,赶来送他上学。
太子喝了两口参茶,盯着九哥儿看了一眼,脸上表情略缓了缓,亲手拿过那盒子点心:“赏你的,在学里当点心吃罢。”
九哥儿脸上露出一个单纯又羞涩的笑来,就着车上,歪歪斜斜地行了个礼:“谢谢殿下。请殿下保重身子。不然……姐姐肯定会担心呢。”
太子脸色先是一暖,后又一僵,半天轻轻“嗯”了一声。
冯冲在一旁见了,暗暗揉揉发梗的胸口。
正发着梗,就见太子抬手,摸了摸九哥儿的头。九哥儿羞涩地一笑,那笑容又甜又暖,跟沈夫人更相似。
他再看太子,就见太子一脸恍惚,好像透过九哥儿,看见另一个人。他看在眼里,心里揪得难受。
本来他是看不惯沈夫人那么拿捏殿下,可是如今沈夫人为了个奴婢,倒宁愿得罪殿下,他又觉得沈夫人的心未免太好了些。相比其他个只会往他这里塞钱,动不动就搞小动作争宠的夫人们,他现在倒更愿意殿下宠着的是沈夫人。
这事说来也怪他,他还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两人重归于好才行。
他便往九哥儿身边靠了靠:“九哥儿,你怎么知道你姐姐会担心?”
九哥儿半歪着头:“殿下对姐姐这么好,姐姐肯定也会对殿下好。”
冯冲:……他好像又做错了。殿下这不就是为着沈夫人待他不好,才生的气么。
正懊恼,就听太子冷哼了一声:“她是懂得投桃报李的人么?孤怎么瞧着,她只对她那个小丫头最好!”
九哥儿眨了眨又黑又大的眼睛,一脸懵:“姐姐待流采自然好,她对姐姐最是忠心耿耿,还差点儿替姐姐死过一回。”
太子手里的参茶一荡,洒出一些来。冯冲见了,忙把那茶碗接过来,又用毛巾替他擦拭衣襟,一边赶紧问:“死过一回?你好好说说,怎么回事?”
九哥儿便歪着头想了想,尽可能仔细地把前因后果说了。
原来流采是沈家的家生子,六岁上就没了爹娘。沈家主子太多,奴仆少,所以一个奴仆都要顶着别家三五个使唤。见流采长得瘦小年纪更小,便没人肯要她。
正好沐儿满十岁,可以配小丫头了,秦夫人便把流采配给了她。
沐儿倒也不嫌弃流采,自己有吃的,都分一份给流采。好在流采瘦小归瘦小,身体还不错,不怎么生病,倒也顺利养大了。
说起替沐儿死过一回,这事说来实在令人后怕。
沈家没落,也就老太太屋里有些好东西。一天,沈浅儿把老太太屋里当年陪嫁的一只玉瓶给摔碎了。秦夫人怕老太太叫她赔,母女两个便一口咬定是沐儿干的。
老太太叫了沐儿来,也不问青红皂白,气得拿起桌上的铁烛台就砸了过去。
那烛台又沉,有尖,还有扁平沿儿的台盘。
沐儿一进屋就眼看着一个烛台朝她脸上飞过来,根本没反应过来要躲避。倒是流采领着她进了门,转身扑过来,将她推倒。那烛台正正砸在流采的后脑勺上。流采当时就脑袋开花,倒地不起,血流了一地。
老太太见失手说不定打死了人,吓着了,也顾不上再收拾沐儿,只叫沐儿把自己的丫头赶紧抬回去。
九哥儿还记得,那时候,姐姐也才十二岁,抱着流采,哭得死去活来,求着姨娘去请大夫。罗姨娘自己手里也没钱,便让沐儿当首饰。
沐儿也没多少首饰,全拿了出来,当得急也没当出多少银子,刚够给流采请一两回大夫的。
好在流采命大,竟是当天就醒了过来,慢慢养了小半年,才算养好了。
九哥儿说完,又补充道:“后来,流采便成了姐姐的心腹,有什么事,姐姐都只跟她说,亲热得,便是我跟姨娘都要靠后呢。”
冯冲听得有些心酸,眼睛竟然红了,再看太子,就见太子脸色阴沉一片,可眼尾竟也有一抹可疑的红。
他正要开口替沈夫人说几句好话,就听得外面侍卫报:锦文到了。殿下要下车么?
*****
沐儿等到中午,才听说全福回来了,忙招了他来见。
就见全福进来一脸恍惚。她心情“呼”地沉了下去,忍不住想,难道沈家又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这回没太子撑腰,她可真没办法帮忙了。
谁知道,全福竟呆呆地突然道:“夫人,奴才刚才回来,先去司寝司走了一趟。”
沐儿心头一跳,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涌过心头。
她难得地沉了脸,冲全福嗡声嗡气道:“谁让你多事的?我不想听。你只说九哥儿上学的事便罢了。”
可全福竟“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恕罪,奴才有话,非说不可。”
沐儿:……。她这西霞夫人镇不住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真的涨得好好,还有读者“群青”;“陈陈爱宝宝”灌溉营养液。感谢小天使们大力支持,又来送大家番外了。
大臣们都觉得太子这两天在朝堂上有点儿心不在焉,还十分暴躁,无不十分小心谨慎。
今天又是战战兢兢的一天。
太子上朝之后,便由司礼监公公例行公事说了一句:“有事启奏,无事散朝。”
哪能真无事呢?尤其是过年放了这么多天假,一堆公事堆积。
从地租起科应该是三分还是五分,到国库充盈是不是可能免征税粮一年,到如何设置官方机构收置孤儿寡妇,不一而足,可是往常总要问朝臣们几十个问题的太子,今日完全一副敷衍的状态,一律以一句容后再议打发了。
柳相最是会察言观色,见太子频频看沙漏,便知道他今日怕是有别的要事,便偷偷给自己这边的人使眼色,让把事都压一压。
可是也有不会看眼色的,见柳相这一派今日都沉默,再一想到太子元宵对柳家并无半点恩宠,当下断定柳家怕是失了势。要知道,这后宫跟前朝从来不分离。太子力捧沈家,怕为的是压制最近在朝中的炙手可热的柳家。
于是跳出来,开始攻击柳相那一派,尤其是工部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两派当即吵了个天昏地暗。
太子:……。你们哪天吵不好,非今天吵?!
到底还是国家大事为重,只能先打发了小笛子去通知沈家,自己留下来收拾残局。沈家,他今天是一定要去的,不然哪有机会跟小舅子打听,那个流采到底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小丫头,在沐儿心里竟比他还重要?
第65章 我心里有数(二合一)
沐儿没对下人狠过。何况是对全福这个总管。可是; 太子这两天晚上到底去了谁那里,她真一点不想听到。
她当下鼓了鼓脸颊,气呼呼地拍了一下桌子:“全福; 别以为我担了个西霞夫人的名头,就不会打下人。你要敢说; 信不信; 我让人把你拉到院子里打上十个板子。”
没想到她这话全没能吓唬住全福,全福摆出一副忠臣不怕死的倔强,硬着脖子道:“拼着被夫人打死,奴才今天也要把话说全了。”
沐儿:……十板子; 哪能就打死你呢?这家伙卖忠仆的人设; 可真会夸张。
她有些无奈; 只得长吸一口气,抬手抚住胸口,免得呆会儿梗死:“说吧!说完再打!”
“殿下哪里也没去,天天都是回神仙殿!”
沐儿慢慢放下抚在胸口上的手。
一时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她从来也没想过; 独占他一个人。只是有些心情,真不是脑子说了算的。自从除夕,她身上不便; 他也宿在临华殿开始,她嘴上不说; 心情其实有些变了,如果可能,她何尝不想他只到自己这一处。
这次她失了宠; 太子更不可能会为了她守身如玉。两三日不去别处有什么呢,还能三十年都不去别处不成?
虽然总比听到他去宠了柳夫人或者陈夫人强,她也没觉得多开心,想着他或是累了,反正她进宫之前就知道,他原来对后宫就不怎么热衷,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太子。她甚至暗暗告诫自己,可别再自作多情了。他不去,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
她便淡定地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说说九哥儿的事吧。你跟去学里了?别人没欺负他吧?”
全福抬起头来,下巴一抖一抖地,看上去十分激动。
他含泪哽咽道:“夫人,殿下亲自到安平伯府接了九少爷,又跟九少爷同车去了锦文,牵着九少爷的手,亲自把他交到了锦文山长的手里。”
没人能形容他此时百感交集的心情。本来以为三十年就在冷宫里混了,哪里知道,夫人那天那么戳殿下的心窝子,殿下还这么照顾九哥儿,可见什么三十年不进临华殿根本不作数。他已经可以想象,不远的将来,自己这个临华殿大总管会是何等的威风!
沐儿脑子嗡地一声,突然不会思考。
只是耳朵还能听见声音。
她听到流采在她身后惊喜地叫了一声:“姑娘,看来殿下没真生姑娘的气呢!”
又听到全福难得地教训流采:“流采姑姑,不是我说的,你这称呼,殿下不喜,你就不能改改?”
沐儿两眼直瞪瞪,心里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直冲上来,卡在嗓子眼里,酸酸甜甜,好像云家姐妹给她做的山楂蜂蜜饮。
眼前有一片黑影在晃。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是流采举着小手,张开五只手指,在她眼前引她回神。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清了清嗓子,问:“陈五呢?”
全福想了想,道:“奴才不认得陈五,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锦文的那些学生里。”
因为太子迟了些,他们到时,锦文的人全到齐了。太子马车一到,锦文的人从先生到学生全涌出来行礼,跪了一地,他真不知道哪个是陈五。
没有陈五,他这份宠只给了九哥儿一人。
沐儿呆呆地看着全福,微张着小嘴,在心里细细品味着前前后后的事,眼眶渐渐有些发热。
他待九哥儿如此,可见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厌弃过她。他也从来没说过三十年不再见她,他只说,三十年不来临华殿。现在他天天独宿在神仙殿,绕个弯想,其实是……他要她主动去找他?!
她看看全福,又看看流采,再想想云家姐妹和那些叫她西霞夫人的宫人们,经过这事,好像周围的人都在帮她,而他对她还是宠着。沐儿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地就被善意和幸福围绕了。
“起来吧!全总管,辛苦了。”她声音软软地,带着明明白白的感动,那打板子的事,自然也不可能提了。
全福笑着起了身,可一双眼睛还巴巴地看着她。
沐儿脸上微微一红,“那个……殿下的事……我……我心里有数了。”
流采凑过来,歪着小脑袋:“那……奴婢以后该叫姑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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