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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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朝-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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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在乎旁的人会怎样看待他的行为,亦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可等沈府彻底安静下来,他的胸腔里似也有什么东西空掉了。
  情之一字,不由本心。
  吉安看出纪榛的低落,绞尽脑汁安慰道:“公子嗜睡,起不来也是常有的事,反正沈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不在府里,公子还落得些松快呢。”
  纪榛勉力笑笑,赞同道:“你说得对,我也不乐意见他。”
  “公子,不如想想这些时日我们做些什么好吗?”吉安搬了个小马扎坐下来,“在院里烤红薯怎么样,还是去踏青?我听闻湖心亭旁的花快要开了,公子想去看看吗?”
  纪榛知道对方是想逗他高兴,暂且压下低潮的情绪,附和着,“我还想去紫云楼吃酱板鸭。”
  吉安口水直流三千尺,“好久不去紫云楼了,公子,明日就去吧。。。。。”
  —
  京都以北一百里,近疫地锦州,随处可见逃难的灾民。
  沈雁清等人方出现就有激愤的百姓往他们身上丢小石子,嘴里骂骂咧咧。
  “草菅人命的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沈雁清挡去一颗砸向他脑袋的石子,侍卫要上前抓拿行凶的灾民,他沉声道:“不必理会。”
  随着越近疫地,眼前所见也越发触目惊心。
  路边有尸首,三岁孩童匍在死去的母亲身上嚎啕大哭,老者呆滞地靠着树干苟延残息。。。。。
  沈雁清一抬手,下马将孩童交给侍卫,嘱咐道:“将之送到附近的驿站安顿。”
  陆尘痛惜道:“这里离京都不过百里,当地官员治理竟如此的不上心,倘若早些上报,何至于哀鸿遍野?”
  沈雁清巡视一周,扬声说:“加快进程,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抵达锦州。”
  一行人接着赶路,进入锦州时,正见衙差用火把点燃堆积在路边的七八具尸首,火势顿时将裹尸的白布引燃,空气里尽是尘嚣。
  随行的太医道:“各位将白巾扎紧,莫要吸入尘气。”
  沈雁清一双清冷的黑眸露在外,打量着哀嚎声遍地的街道。不远处有一老妇与衙差起了争执,“我孙女只是咳嗽,大老爷行行好,不要抓她。。。。。”
  衙差拿着棒棍,凶神恶煞,“起开!”
  竟是要拿长棍棒打行动不便的老妇。
  王铃枝恨道:“岂有此理!”
  话音未落,只见沈雁清拍马越过人群,一把抽出腰间锋利的雁翎剑,银刃在日光下发出冷萃的光芒,手起刀落,用刀背劈向持棍击人的衙差。
  衙差痛叫一声摔倒在地。
  沈雁清清丽绝尘的面容满是肃杀之气,他掌握利剑,剑头指地,取下腰间令牌,在一众灰霭目光中掷地有声道:“吾乃沈雁清,受陛下之命接管锦州疫地。从即刻起,凡有知情不报者、滥用权势者、欺压百姓者,格杀勿论。”
  最后四字有震耳欲聋之响。
  被刀背劈砍的衙差屁滚尿流跪地叩首,“钦差大人饶命,钦差大人饶命。。。。。。”
  陆尘骑马上前,低声,“沈大人,瞧这情形,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事不宜迟,我们到驿站商量对策。”
  沈雁清冷瞥一眼衙差,重重颔首,在老妇的答谢声中远去。
  —
  “公子,你方才听见了吗?”吉安替纪榛斟茶,“他们说城门的流民又在闹事了。”
  纪榛坐在雅房内,推门往城外高山看。山雾缭绕里,青葱横贯了一整条山脉。
  距沈雁清离京已有九日,今日沈府又收到沈雁清的家书,沈母唤他去看了。信中报了平安,其余的倒没有多说。
  人祸尚可压制,天灾难以阻挡,瘟疫来势汹汹,至今未研制出治疫的方子,感染疫病离世的百姓越来越多,民怨如山。许多流民盘旋在京都城外,三殿下身为势头最甚的储君人选,责无旁贷,奉命严守城门,安抚民心,目前还未出差错。
  可一日不研制出方子,这场浩大的病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迈过去。
  纪榛消息闭塞,听闻瘟疫已经蔓延到北方,连宁州也已经有病症。。。。。沈雁清离去前曾告诉他兄长已近宁州,纪榛只愿兄长安然无恙。
  桌上的美食动得极少,纪榛收回目光,道:“回府吧。”
  吉安抓了把瓜子塞进衣格里,与纪榛出门时又见到不远处的护卫,不满道:“这些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沈雁清人离京了,派来跟随纪榛的人却仍寸步不离。
  街头到处可以听见议论瘟疫的声音,百姓门前都燃着艾草,浑浊的空气令人难忍。
  纪榛被呛得咳嗽几声,坐进车厢内才觉好受。
  回府途中竟遇到有人在打架,旁观的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马车被迫停了下来。纪榛好事地探出脑袋去瞧,方掀开车帘,忽有一个巴掌大裹好的布帛丢了进来。
  他吓了一跳,吉安惊道:“什么东西?”
  车夫听见声音,问:“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纪榛捡起布帛,大声回:“无事,我同随从在打闹。”
  他再往车帘外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分不清是谁所掷。纪榛拿着有些份量的布帛,怀揣着好奇和忐忑打开来瞧,一块通体晶莹的紫玉映入眼底——宫墙之内,是他亲手将这块紫玉别在了李暮洄的腰上。
  纪榛本能地想把东西丢出去,可再一摸,紫玉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他顿感不妙,抽出来,却并未立刻打开。
  吉安认出紫玉,诶了声,“这不是公子你的玉佩吗?”
  纪榛惴惴地捏着纸条,他不知纸条里写了什么,可一瞬间就回忆那日刑场血淋淋的画面,胃里又一阵翻腾,脸也煞白了几分。
  他不得不承认,沈雁清如今不在京中,他没了依靠,李暮洄想要他的性命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那样简单。
  可对方既设法给他送信,定也料定他会上钩。
  街头的道路逐渐疏通,马车也得以前行。
  吉安抓着紫玉把玩,见纪榛神情恍惚,担心道:“公子,你知晓是何人丢的吗?”
  纪榛点头,深吸几次气后慢慢地摊开了小纸条。
  日光顺着车帘跃进,落在微微泛黄的纸面,只是一句话就叫纪榛惊慌失色。
  “纪决于途中感染瘟疫,命悬一线。”
  吉安不大识字,只认出了纪决的姓名,可一见纪榛反应就知晓大事不妙。
  须臾间,纪榛已做了决定,一把夺过吉安手中的紫玉。他眼尾通红,摁住吉安的肩膀,说:“吉安你听好,不论是真是假,我务必走这一趟。倘若我回不来,该说的我从前都交代了。。。。。”
  他推开吉安,冲出车厢,抓住车夫,“停下!”
  马车还未停稳,纪榛一跃而下,钻进了汹涌的人潮里,随行的护卫想要追上,却被人流阻挠。
  纪榛听见吉安在身后唤他,咬牙逼退怯懦与犹豫,彻底消失在街尾。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扳手指):不见老婆的第九天,想他,想他,好想他!


第47章 
  三皇子府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带。
  纪榛明知是龙潭虎穴,依旧怀揣着不安到府门前,只露出了紫玉,便有侍从放行,领着他走过水榭池苑、楼台亭阁。一路上他紧紧地攥着紫玉,掌心都磕出了深深的印子,最终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三殿下等候多时,纪公子请进。”
  纪榛望一眼半掩的房门,此处无一不典雅精致,他却觉着与深渊大口无异。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捏了捏薄薄的纸条,迎着浅日迈开步子走进书房。
  墨色山水的屏风后可见朦胧身影,对方正在品茶,似料定他定会过去,也不催促,悠闲地又给瓷杯添茶水。
  纪榛压下恐惧,终是现身在李暮洄眼前,却只站在屏风旁,不敢再上前。
  李暮洄狭长的眼微抬,将瓷杯搁置在桌上,道:“上好的都匀毛尖,尝尝。”
  对方的语气松快,仿若正在会好友。
  纪榛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说:“三殿下,你既引我来你府中,定有自己的考量。还望殿下不要拐弯抹角,告知我兄长的真实情况。”
  李暮洄打量着强作镇定的纪榛,道:“瘟疫猖獗,流放苦楚,纪决再是铜筋铁骨也难逃病症入侵。本殿知你关切兄长,好心告知你纪决近况,你难不成觉着本殿特地欺你?”
  纪榛不由得往前行了两步,“那他现在如何?”
  “自是病痛缠身,苦不堪言。”
  纪榛眼前一黑,得了确切的应答转身就要跑出书房,可还未等他出门,就见院前挡了两个持刀的侍卫。他脚步顿住,又回头看好整以暇的李暮洄,几次吞咽后勉力道:“殿下不妨直接说出让我来此的目的。”
  李暮洄轻笑道:“你也不若本殿想的那般蠢钝至极。”他招招手,“过来说话。”
  纪榛踌躇不前,直见到李暮洄脸上的笑容逐渐被不耐替代,才迈开沉重的步伐。
  李暮洄仍是看着他,扫一眼他的双腿,纪榛会意,却挺着腰板不肯跪。
  “你可知本殿与沈雁清认识整整七载?”李暮洄拿起盛满茶水的瓷杯,用巧劲直直掷向纪榛的膝盖。纪榛吃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拿在掌心的紫玉磕在地面,碎石嵌入他的皮肉,他闷哼一声,听得李暮洄接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头怒视着李暮洄,对方已然起身来到他跟前,一把擒住他的两腮,冷声说:“这七年,沈雁清事事周到,从不逾矩,偏生因你屡次优游不断,使得我主臣二人离心。本殿冥思苦想,你一无是处,无非是拿这张脸蛊惑人心。”
  李暮洄逼近他低斥道:“小狐狸精。”
  纪榛被冠了莫须有罪名,气结不已,腹诽若他是狐狸,李暮洄便是阴冷的毒蛇。他挣力想拨开捏着他的脸的大掌,狠狠瞪着李暮洄。
  “本殿绝不准许你再挑拨离间,如今沈雁清前往锦州治疫,他本该做却做不到的事情,本殿替他做。”李暮洄的手逐渐往下,虚虚掐住了纪榛的颈子,半弯下身,凝视着纪榛瞬间僵直的脸,低沉道,“没了你纪榛,沈雁清照样可以通往康庄大道。。。。。”
  浓重的杀气裹挟着纪榛,让他汗毛竖立,他来此一遭,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听李暮洄所言,只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反驳,“究竟是我害得殿下与沈雁清离心,还是旁的缘由,殿下心知肚明。”
  他原是想说虚伪暴戾的李暮洄不值得任何人追随,到底没那个胆子,可此言方落,却见李暮洄像是被他挑破了不该产生的心思,有些恼羞成怒地发笑,“旁的缘由,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纪榛心想这与他何干,不甘示弱地与李暮洄对视。
  李暮洄眼神阴鸷,掐着纪榛的五指越收越紧——杀了这个祸水,主臣才能回归一心。
  纪榛逐渐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这才感到万分的畏惧,他本能地拍打着李暮洄的手,竭力地想要逃脱这将要剥夺他生机的掌,喘息也愈发沉重。
  可李暮洄这次当真是决意取了纪榛的性命,他死死盯着纪榛逐渐苍白的脸,下手狠绝,道:“要怪就怪你姓纪。”
  纪榛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力气抽丝一般离去。他双目睁大,瞳孔涣散,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带着温润笑意朝他伸手的兄长。
  瘟疫肆虐横行,感染者九死一生,莫不是兄长早已在春暖花开之地等他。
  纪榛觉着有些累了,扣住李暮洄的手逐渐失力,朝兄长的方向伸去,却忽有另一只带点凉意的掌用力地将他拽了回来。。。。。
  “启禀三殿下,大事不妙,城门突发暴乱,流民正在撞门,请三殿下速去镇压。”
  钳在纪榛颈部的指骤然一松,他瘫软在地,被阻隔的空气急剧地灌进他的肺腑里,他猛地一呛,伏在地上捂着脖子猛劲地咳嗽,咳得迸出了泪,似要把心肺也一并咳出来。
  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李暮洄狠狠地拎住他的衣襟将他半提起来,阴狠地看着他。
  纪榛死里逃生,脸上全是热泪,惊骇地往后躲。
  李暮洄盯着他许久,一把将他掼在地上,与前来禀告的侍卫一同离去,将纪榛扣在了三皇子府。
  —
  城门乱成一团。
  校尉急得焦头烂额,“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暴动了?”
  易执站于城楼往下看,手执铁甲的守城卫正在压制不断想要冲破城门的流民。
  两刻钟前,易执见到满头大汗赶来的裕和,二话不说打开了沈雁清留下的信笺。信中要他将红布系在城楼的第三根旗杆上,易执照做后,流民当中忽有闹事者大吵大嚷。
  “凭什么我们要在城门外等死,难不成我们就不是大衡朝的百姓吗?”
  “这些管家老爷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不跟他们客气。”
  “大家一起冲进去——”
  流民最易煽动,闹事者三言两语就调高了流民的情绪,继而发生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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