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收回平板,“行吧,我知道你的顾忌。那换种方式,我们希望你在网上发表声明,将骆昕从你和她的关系中摘出去,并且保证此后不会再继续纠缠骆昕。这方面没有任何书面协议,只要你同意了,我们可以继续聊房屋合同的事。”
合作商谈往往都是先提个让人不能接受的条件,几次争辩后再抛出原来的计划,这时商谈就便方便多了。
夏安然明白,她们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面前谈判,但她们从来不是平等的。天籁有权有势,要想搞死她真的轻而易举。
“这也是骆昕的意思吗?”
“她是我的艺人,我的意思自然是她的意思。”
也许还存在一丝执念吧,只要骆昕没出面她都能当成是公司的安排。
谢伊没时间等她感伤,加重了语气:“房子的钱另外签订合同,钱很快就会到账。夏小姐,话说难听点,首付和房贷都走的骆昕的账户,房产证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如果真的打起官司,少则数月,多则数年,甚至你拿不到升值的部分也有很大的可能。我想阿姨的情况应该等不及你跟我们耗吧?”
她眼神冰冷,只剩下纯粹的威胁。强大的压迫感下,夏安然只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这就是权势的傲慢,让人厌恶又无能为力。
别墅三层的房间里,骆昕躺在沙发上,长腿搭在沙发边缘。她只穿了条薄裙,肩带半垮,裙摆垂到大腿根部,随着她的动作游动。看似诱惑慵懒,却因这人的气质显得纯情。如艺术品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陆瑶进来时看着她的模样,眼神晦暗几分,“她们聊了半天,我听着伊伊姐动真格了,你真的不下去见见她吗?”
“没必要,我要是下去只会徒增事端。”骆昕捏捏下巴,反问到,“说起来,我怎么觉得最近你对夏安然有些过度了。难道你喜欢她?我也可以让给你嘛。”
陆瑶脸色沉下来,“骆昕,就算是你开这种玩笑我也会生气的。”
“抱歉抱歉,我收回这句话。”骆昕笑着道歉,将手上的习题翻了页,“我很清楚她的能力,她不会在伊伊姐手上吃亏的。”
比起夏安然,骆昕更在意的是手上的乐理作业。
在飞羽的时候她把精力更多放在唱功和舞蹈上。如今已经出道,要想在娱乐圈发展,她必须要确定另外的路在这个圈子机遇重要,但个人实力跟不上,一切都是空谈。
用网友的话说,就算背后有金主,靠着八百猪红强捧成顶流,到最后也只会孽力回馈。
纵观娱乐圈,哪个花瓶能常开不败。
蹭着如今热度还在,演技也好,个人创作能力都得跟上。越早积累对自己转型越有利,如此才能顺利走下去。
陆瑶不解:“为什么要向伊伊姐提议把夏安然拉进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个把柄?”
“我就是要将把柄交给她。”
陆瑶皱眉,听不懂她的意思。
骆昕解释:“飞羽的事已经影响到上头对我的印象,没有人会希望自家艺人给别人做嫁衣。上次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伊伊姐在警告我,而我需要在飞羽和天籁中作一个选择。那次事情要是大事化小,上头总得在其他方法压我。倒不如自己递上投名状,借此机会告诉谢伊我的选择。”
至于夏安然……
骆昕想要离开她。
夏安然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映照所有丑恶的业镜。而委身于黎奈脚边连人都算不上的自己如此极其可悲,足以让你所有人唾弃。她更无法面对昔日的爱人,每每见面,骆昕都会沉沦在过去的不堪里无法自救。
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骆昕开始带很多女孩回到那个家,在两人的床上厮磨,自暴自弃地等着夏安然发现。她真的带女人回去时夏安然从来不在,单纯为了工作试戏时又误打误撞被夏安然看见。
事情败露的瞬间,骆昕感受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另一层枷锁。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解释,身体出自本能地去依赖夏安然,就像以前一样。
骆昕和夏安然的感情并非是一见倾心、轰轰烈烈,两人是在磨合中日久生情。
复读那年刚进新班级骆昕便了解到夏安然在班上人缘最好,只要有困难找她她都会去帮忙,还总能做到最好。很难想象会有人记得班上所有同学的生日、喜好,夏安然却做到了。
骆昕原本很讨厌这种殷勤的人,可是夏安然靠近她时,她能从夏安然身上感到安心。
那段时间骆昕刚经历高考失利的打击,和班上的人交情不深,只有夏安然会在她一次次冷脸过后还会记得她。
不管是体育课落单,还是小组集体作业,夏安然都会自然而然地带上她。也正因为有夏安然在,骆昕才没有被排斥到班集体外。
没过多久,骆昕就发现夏安然已经悄无声息地闯进她世界。她会不自觉地去在意夏安然,观察这人到底在做什么,去思考夏安然的想法。
她发现夏安然虽然看似对谁都很好,不了解的人甚至感觉她过于殷勤。
实际上夏安然热心但不老好人,进退有度,和每个人的相处模式都有不同。她从不会越界,不会让人感到疏离,更不开过分的玩笑,做无礼的要求。
这样的处世之道是骆昕完全无法做到的。
高三国庆放假前一天,邻居阿姨给骆昕打电话,说她爸又去找她,让她过节在外面躲躲。骆昕没有回去,选择向学校提交节假日留校申请。
在办公室她遇到了夏安然,女孩正在请教班主任问题,神情专注地盯着书本。随着老师的讲解时不时点点头,马尾也随之摆动,可爱极了。
第9章 向阳花
女孩全身上下都很整洁,在规章制度内又轻松随意。
骆昕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透过纱窗的缝隙洒在夏安然的身上,光影斑驳下女孩的笑容比窗外桂花还要甜蜜。
她看了入了迷,原本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等老李给夏安然讲解完,转头问起她有什么事时,骆昕才干巴巴地说起家里的情况,国庆期间能不能留在学校。
老李没反对,但是节假日留校需要家长签字同意,骆昕没做多想选择放弃。
她本来就是为了躲胡嘉才住校的,现在还只是去家里闹,要是让胡嘉知道自己现在市高上学,闹到学校她还怎么学习。反正实际放假只有三天,忍一忍就好了。
也许是知道骆昕的难处,夏安然当天放学便用“一起复习”这样蹩脚的借口邀请骆昕到她家。
两人那时也算朋友,夏安然愿意给她台阶,骆昕顺势便搬过去。
到了夏安然家里,骆昕遇到了夏妈妈,那是一个温柔和善说话柔声细语的女人。饭桌上,夏妈妈一边为她们夹菜一边倾听她们在学校里的生活,偶尔会停下来帮她们答疑解惑。从她身上,骆昕久违地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
后来骆昕才知道夏安然和自己的遭遇很像,夏爸爸嗜赌成性又酗酒,赚了的钱全部砸进KTV和酒场。每当钱花光了就回回家发脾气,那种时候妻子和女儿但凡伺候得不周到,都会受到一顿暴揍。
夏安然跟她说:“妈妈会让我待在房间里把门锁好,爸爸打她打得很厉害,整个单元的人都能听到。警察也来劝过,但是等他们走了爸爸会更加过分,再后头我们也不敢报警了。”
骆昕听着她的故事,明白她的痛苦,对夏安然经历的一切感同身受。
可是夏安然和她不同的是,夏安然和她妈妈互相守护,在夏妈妈的保护下夏安然还保留着那颗乐观热情的赤子之心。
父亲是人渣,母亲多病瘦弱,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夏安然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
那时她年龄小嘴巴甜做事还利索,在邻里跑上跑下,和周围邻居都很交好,得到很多照顾。即使有不亲近的,她也不会让对方讨厌自己。
后来夏爸爸酒后摔进河里溺亡,夏安然和妈妈终于解脱。在那个小小的巷子里悟出的生存之道已经成了夏安然的习惯,并用于交友当中。
同样深陷泥沼,夏安然是扎根在淤泥中的向阳花。
而自己呢?
骆昕发觉在夏安然努力经营,只为了让家里过得更好一点的时候,自己只会沉浸在痛苦当中自暴自弃。
相似的家境,让骆昕能与夏安然共情,而对夏安然的憧憬逐渐变质,并且可耻地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
在长期的观察下,骆昕发现一直照顾别人的夏安然实际上渴望着被人照顾。她庆幸自己最先发现这个秘密,并有计划地用温柔编织了一张大网,困住了夏安然。
骆昕有意地让她与其他人保持距离,让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同时她学着夏安然处事,即使只有二三分,也让她收获颇丰。可是越模仿,骆昕在夏安然面前愈发抬不起头,像是仿冒的赝品在正品面前东施效颦。
只有离开夏安然自己才得以自由。
骆昕问陆瑶:“我是不是很过分?”
“嗯。”陆瑶向来不会撒谎。
骆昕没有生气,自嘲地笑了笑,认同了陆瑶的说法。
客厅里,夏安然冷着脸看到已经到账的短信,脸色有所缓和。
天籁体量大,当谢伊将威胁摆到明面上谈的时候,夏安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几番折腾,双方最终同意先汇三十万到夏安然账上,等微博声明公布后再补剩下的二十万,期间除了房屋相关的合同外没有任何书面协议。
签合同的时候夏安然还以为自己能够见到骆昕,等律师将骆昕已经签好的合同地给她后,夏安然的希望再度破碎。声明稿是天籁提前准备好的,只需要她复制粘贴再发送就行。
天籁准备得多么充分,怕是早早得便将她的反应算计好了。
夏安然再没心思去看网络上的后续讨论,她精疲力竭,只想回家,躲进自己的世界里。
“我可以走了吗?”
谢伊体贴地说:“我这就给你安排酒店。”
夏安然摇头,婉拒道:“谢谢,我想早点回家。如果可以的话,能叫人送我去机场吗?”
谈判结束的谢伊并没有刚刚的剑拔弩张,气息也随和了不少。
“当然,你稍微休息会儿,我叫人给你定最近的航班。”
夏安然轻声道谢,她微微偏头,盯着通往楼上的阶梯出神。她知道骆昕就在楼上,短短的一截楼梯像极了银河,她和骆昕已然陌路。
“能不能让我见见骆昕?”夏安然再次请求,“就一面,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她。我发誓,今天过后再也不会纠缠她,好不好?”
在谢伊的注视中,夏安然的声音越往后越小,到最后更是乞求。
当然,这一回依旧被地拒绝了。
很快助理便给夏安然订好机票,谢伊随即便叫司机送她去机场。
骆昕站在窗户旁边,心想着夏安然应当离去了。一辆小车经过时,车窗摇下,里面坐着的正是夏安然。两人目光短暂相接,短短几秒对视,竟觉得对方是如此陌生。
车辆渐渐远去,骆昕脑子里还想着夏安然的眼神,无助、痛苦,还有只在自己面前才会显露的委屈。
骆昕突然想到她的父母。
骆昕的妈妈骆冉是独生女,父母常年在沿海工作,家境比较殷实。由于工作原因,骆冉从小生活在西南老家,由奶奶抚养。
大学里骆冉与骆昕父亲胡嘉相识,很快坠入爱河。胡嘉这人外表老实,年轻时也算相貌堂堂,一副正人君子的作态骗过了骆冉父母。
毕业后骆冉与胡嘉迅速结婚,很快骆冉便有了孩子。而胡嘉得益于岳父岳母的人脉,事业顺风顺水。
谁都觉得这是对金童玉女,这段婚姻非常幸福。
就在骆冉怀孕期间,胡嘉以照顾骆冉为由将自己父母接到城里。公婆进城后,先是联合儿子逼着骆冉辞掉手上的工作,然后用各种手段让骆冉从家里的女主人渐渐沦为谁都能欺负的保姆。
用现在比较通俗易懂的词来说,骆冉承受着长期的精神摧残和PUA。
和父母常年分离的骆冉并不习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向父母求助,等她意识到自己无法抽身的时候,她已经逃不掉了。
骆昕记得妈妈是有告诉过外公外婆的,可每次打电话爸爸都会在旁边盯着。一旦有说话不对的地方爸爸都会打断她,然后把妈妈拉进卧室,很快里面就会传出男人的呵斥和女人的哭喊。很多时候男人觉得打不够,还会出来将骆昕从卧室抓出来,抽得浑身血棱。
奶奶会对她说:“妈妈是坏女人,她老跟着咱们作对,要亲爸爸不要亲妈妈。”
骆昕会问:“可是奶奶,明明是爸爸在打妈妈啊。”
“你妈妈该打,生不出儿子,还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女人啊,就是要守本分,知道吗?”
“可是爸爸也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