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接到电话时正在吃饭，见是美国拨来的号码，心想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警觉地开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透露半句情报。”
可与他想象中不同，手机传来的是一个青年纯正的中文：“我是沈迟的家长。”
“你是他哥哥？”王老师放下戒备，没顾得上吃饭，边听电话边翻出沈迟的成绩单，“这孩子你真得好好批评他了。”
“上课不听课，开学两次小考都是全年级倒数第一，总分加起来不到两百，最近作业做得也很差，没一道题是对的，最近还爱迟到。”
“说起来当家长的也是，给孩子取个名字不好，偏偏叫沈迟，这不就迟到吗，该叫沈早。”
王老师说一句叹一口气：“这孩子聪明，虽然我对每个家长都这么说，但沈迟是真的聪明，记忆力好，课文听两遍就会背，但他要是这样下去，肯定考不上大学，以后还有什么出路？”
见对面没说话，王老师颇有经验地开口：“我知道当家长的现在肯定生气，谁都想要成绩好的孩子，但我还是提倡素质教育，动手就不用了，该批评就批评。”
严雪宵静静地听着，电话挂断后打开直播。
少年准时在直播。
「今天好准时！」
「晚上PCL秋季赛决赛，崽崽不看吗？我已经开两个直播间了」
「崽崽不考虑打职业吗？明年就可以上场了」
「职业还是太难了，线下赛和线上赛两个世界」
电脑前的沈迟握紧鼠标，他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他现在只想快点挣钱，如果可以还完钱，他想试着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他直播到晚上十二点，准备从座位上起身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少年看着名字坐回位置，接通电话小声地问：“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给老师打个电话。”
“打了。”手机里传来青年平静的答复。
“哦。”他松了口气，想到一个问题，谨慎地问，“老师是不是说我成绩很差？”
“是。”对方平静开口，“我希望你清楚，你继续不听课考不上大学，如果想以游戏为生，当主播并不适合你，职业电竞很残酷，伴随病痛压力，一群同样有天赋的天才争夺为数不多的荣誉，冠军只有一个。”
对方明显做了功课，将弊端一一列在他面前，沈迟垂下头无法反驳。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严雪宵清冷的嗓音轻轻响起：“但我认为，你会成为一名很棒的职业选手。”
第五十一章
第一次有人对沈迟说你会成为很棒的职业选手； 像是被温柔地摸了摸脑袋，少年立刻低下头，掩盖自己发红的眼圈。
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归属地，压着声问：“你在美国吗？”
“半工半读。”
他问了句：“大学吗？”
“哲学系研究生。”
在沈迟看来； 哲学就是清贫的代名词； 少年忽然感觉养家糊口的担子更重了：“你会回国吗？”
“会继续读博。”
通话结束后沈迟打开地理书，翻出了世界地图； 以前美国对于他而言只是一张飞机票的距离； 可现在的他发现美国离他异常遥远； 隔着太平洋； 整整一万四千公里的距离。
*
翌日； 沈迟到了学校。
站在教室门口的王老师仔仔细细看了他半天：“看来没动手，昨天你哥该说的都给你说了吧？”
少年点头。
王老师松了口气：“你哥在美国大老远还要和我打电话； 你可不要辜负他的期待。”
少年垂下眼嗯了声，第一次笃定地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我想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听到他的话； 王老师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而沈迟见到王老师的反应； 疑惑地走进教室； 他刚要戴上耳机时； 一条消息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的手顿住了。
——帝企鹅杯单人赛火热报名中； 冠军奖励高达十万元； 更有机会赴现场观看PCG世界邀请赛总决赛
少年的目光落在十万元上，迅速点开页面； 因为不是联盟举办的官方赛； 没有限制比赛年龄，他提交了报名申请。
“省城开了第一家日料店，周日要不要一起去吃。”座位边的庄州问向施梁。
“那不是很贵吗？”
日料多为海鲜； 边城深居内陆，海鲜的价格更是昂贵，施梁从小到大都没吃过日料，也没动过这个念头。
“我抢了张打折券。”庄州从兜里掏出一张券，不确定地说：“午餐满三百减一百五，省着点吃的话，每个人五十左右吧。”
施梁看向沈迟：“你去吗？”
少年看了眼手机上出现的比赛信息：“有比赛。”
庄州：有比赛还这么轻松？？？？！
施梁的声音听起来比少年还兴奋：“那我们可以看完比赛再去吃饭。”
施梁又转头问庄州：“看比赛需要准备什么？”
沈迟没吃过人均五十的日料，习惯蓝鳍金枪鱼只吃大腹，可他望着庄州和施梁眼里的期待，点头同意了。
帝企鹅论坛中在讨论单人赛参赛名单，比赛还未进行，本来不该有太大的讨论度，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实在太打眼。
【北极贝】Late？？！帝企鹅的冠军不就是他狙没的吗，本尊贵的帝企鹅会员有意见了
【帽带企鹅】不会他拿冠军吧？
【磷虾】应该不会，这次邀请了不少职业选手参赛，还轮不到一个主播拿冠军
【寄居蟹】听楼上这么说，我心就踏实了
*
帝企鹅杯单人赛分西北、西南、东北、东南、中部五个赛区，各赛区分别角逐出前二十参加全国总决赛，西北区的比赛定在省会最大的网吧。
周日上午六点，沈迟望着面前举着横幅的两人，忽然后悔答应一起去吃日料了。
“有什么问题吗？”施梁紧张地看着横幅，手上还举着沈迟加油的小旗子。
“我还借来了相机。”庄州从包里拿出一个年头久远的老式相机，“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线下比赛，当然要郑重。”
少年掀起眼帘，终究什么也没说：“没问题。”
穿着校服的三个人乘上去省城的公交车。
而省城里，王老师穿着明显小一个号的西装和相亲对象走在路上，局促地介绍自己：“我在边城三中当老师，你别看我长得老，其实我今年才四十，刚一枝花的年纪。”
听到最后一句话，相亲对象沉默了下，委婉切开话题：“我记得边城三中学风不太好吧，年年升学率都是省内倒数，你有没有想过到省城来教书提升下自己？”
“看问题不能看表象。”王老师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升学率不行，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是很勤奋好学的，周末都主动在学校上自习。”
“那是三中的学生吧？”
相亲对象忽然问。
王老师心里咯噔一下，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循着相亲对象的目光望去，三个穿着三中校服的小崽子大摇大摆走进了网吧，看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走进网吧的庄州感受到身后像刀子一样的目光，忍不住说：“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沈迟不以为然：“错觉。”
比赛是在网吧举行，不仅场地面积小，还要交三个小时的上网费，特别是后一条规定令选手怨声载道，他所在的D组不少选手放弃参赛。
沈迟从未参加过线上赛，不免有点紧张，签完名走到座位前时，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沈迟】我到省城参加比赛了，比赛完和朋友去吃日料
对方问了句。
【严雪宵】日料？
【沈迟】不是很贵的日料，虽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我朋友有满三百减一百五的打折券，挺便宜的
隔了一阵，他收到一句回复。
【严雪宵】比赛加油
即便只是简单的一句鼓励，他的心蓦地踏实很多，收起手机，深呼吸了一口气向标着选手号码的座位上走去。
由于是小组赛，主办方为了节约成本，直播间只请了一名解说：“D组来的人不太多，七十五名选手坐到了比赛席上，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让我们看一看比赛现场的画面。”
段世说这话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网吧的环境没什么可展示的，然而导播切到近景时，他惊讶了。
比赛席外，大家都安安静静坐着，可却有两个人举着红底白字的横幅，上面写着Late必夺第一。
「Late的亲友团吗？」
「分赛区小组赛应援出了全国总决赛的气势」
「不过网吧的电脑不行啊，东南赛区清一色的alienware」
沈迟对电脑没什么感觉，他刚来边城时在边城网吧用的电脑更差，他用纸巾在带有污渍的键盘上擦了擦，比赛前熟悉了下键盘手感。
进入比赛后他残存的紧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部分参赛的都是普通玩家，给他的压力甚至不如冲亚服排位时高。
不过小组赛的积分关乎到赛区晋级，得分越高对后面的比赛更有利，他依然没有丝毫怠慢，专注投入比赛。
一开始，比赛直播间中的段世认真解说比赛：“大部分选手都选择热门跳点，机场的人尤为多，Late迅速捡起地上的一把枪，和一名选手正面对上，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击杀了这名选手。”
“拐角出现一个人，Late再一次击杀。”
“Late又一次击杀！”
……
到后来说得他都累了，喝了口水，碰到Late索性不说了：“提前恭喜Late锁定D组冠军。”
「二十三杀！Late牛逼」
「是D组选手水平不行吗，我怎么感觉他比以前更厉害了，之前最高记录好像也就二十二杀」
「能参加比赛的人水平不低了，只不过Late实力太强，看起来像在打鱼塘局」
「也不只是他，路人和主播差距还是挺大的，东南赛区也有几个主播参赛，三十杀感受一下，职业选手更不用说」
网吧没有大屏显示比赛画面，在比赛席外应援的庄州和施梁不知道比赛进行得怎么样，紧张地仰着脖子朝沈迟的方向看。
小组赛六场比赛，十一点时比赛结束，沈迟摘下耳机面无表情从比赛席上离开。
施梁和庄州立马围上来，庄州把沈迟的水杯递给少年，小心翼翼问：“怎么样，能晋级吗？”
见少年没回答，施梁立马补充：“发挥得不好也没关系。”
少年抿了口水，懒懒地拧好杯盖：“第一。”
庄州和施梁提着心终于放下了，一脸喜色地走出网吧，而小猫直播的论坛上也纷纷议论。
【银渐层】崽崽太厉害了
【蓝猫】猫猫崽真棒
【大橘为重】是什么神仙崽崽
沈迟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望着论坛上的答复，忍不住打开微信，发过去一条消息。
*
瑞文带着电脑坐在咖啡馆里，问收拾着桌面的青年：“美联储再次降息，这周股市大幅上扬，你觉得现在是投资美股的时机吗？”
“靴子落地便没有压力了。”严雪宵端走咖啡杯。
“你不看好后市？”瑞文不禁坐直身。
他和Yan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青年身上有种沉稳的气质，做空原油赚取数十万美金后他以为会趁势而上，可青年并未进行任何投资。
“不看好。”
回答得格外直接，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瑞文打定主意开盘后减一半仓避开风险。
严雪宵洗完杯子，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里传来关山的声音：“给你订好了。”
“谢了。”
他挂断电话，一条未读消息浮现在屏幕上。
【沈迟】我拿了小组赛第一
仿佛是怕他看不见一般，对面那头又发了一次，骄傲地仰着脑袋想求表扬，青年不知道该如何表扬，视线停了片刻，打开了论坛。
另一边的沈迟发完消息，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一边想小组赛第一也不是多了不起，一边又想那还是挺了不起的。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上不停闪动，他收到了接二连三的消息。
【严雪宵】崽崽太厉害了
【严雪宵】猫猫崽真棒
【严雪宵】是什么神仙崽崽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论坛上看来的，但少年的耳根仍不争气红了，烫得快冒烟。
第五十二章
去日料店的路上； 庄州转头望见握着手机的沈迟，诧异地问：“你耳朵怎么红了？”
少年戴上耳机，嗓音冷淡：“你看错了。”
庄州半信半疑地转回头； 他刚刚明明看见沈迟耳朵红了。
他们按着地图走到日料店门口； 日料店的名字叫松见； 是省城唯一一家日料店。
走进店，店里环境清幽； 写着日文的竹制菜名悬挂在墙面，满满的和风扑面而来，可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庄州小声说：“看来生意不太好。”
施梁也点头。
穿着蓝色和服的服务生带领他们到位置上坐下； 将菜单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