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回家洗澡洗衣服,再弄一点宵夜吃。
自从我那天骂了李梓烁,他就没再给我和周易衣打过电话了。
我庆幸自己没继续去迎合他,因为我恐惧自己变得太过讨好,虽然我妈老是劝我多交朋友,但我不会强迫自己交朋友的。
有一段时间没下过赛道,我趁着休息抽空跑了几圈,遇见了一个群里的车友,又聊了不长时间的天。
天晴了,但不太暖和,是北京冬日那种干燥的冷,街上基本没了什么绿色,我放眼看去,视野中只有干净的浅蓝色天空。
深吸了一口气,鼻腔有些刺痛。
我跟车友说:“真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在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是更火的大明星了,不好的地方大概是没什么时间来这儿了。”
我抱着我的头盔坐下,用一只操作手机,打开了铃声音量,我跟车友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有些时候我们根本想不到半年后会发生什么,一年后会发生什么。”
“那是,比如我去年以为我要有女儿了,但夏天的时候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就没了。”
车友是位中年大叔,他眯起眼睛看着太阳,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看着他,许久都出不了声。
我知道,我远远不如他活得自在,容易走进死胡同,最终几乎是自己绞杀了自己。
我说:“或许明年这时候,你又有一个孩子了呢。”
车友点着头,说道:“但愿吧,但愿。”
这一个白天,我将自己关在北京,时间和温度似乎静止,人的思想也静止,蓝天静止,情绪也静止。
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时候,好像真的有微烫的感觉了。
第60章
(FR。 Hilde·Frank)
由于休假时间不足,野泽不得不辞去了现在的工作,他决定回日本待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一些再回来找新工作。
陪他在网上看了机票,他还列了个行李清单,打算买一些中国特产带回去。
他跟我说:“我可能三个月之后才回来,其实很舍不得你。”
这句话很可能是对我最后的邀请了,但我还是没答应陪他一起回去,主要是没时间,再是和我回德国的计划冲突,并且,我并不想去见野泽的家人。
但最后一个原因,我并没有直白地告诉他。
为什么不想见呢,倒也没什么极端的原因,只是我觉得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并且,我自己也没有合适的心境。
野泽点了香薰蜡烛,还去厨房热牛奶,他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表面上很刚强冷淡,但对我很好很关心。
在厨房和他拥抱的时候,我忽然在想:他这么关心我,我到底是不是足够关心他?
“把牛奶端到餐厅吧,我热一个面包,我想吃了,”野泽打开了冰箱,仍旧是面无表情,他扭过头问我,“你要不要吃?”
“不吃了,喝牛奶就行了。”
“你书房里的礼盒装的是什么?放在哪儿好几天了,要送人的吗?”
他说的是那天买的Pralinen,我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然后慌乱说出一个假的答案。
我说:“那是朋友从外地带的茶叶,准备送给上司的。”
“你还需要送礼吗?你的上司不就和你的朋友一样?”野泽打开包装,然后把面包放进烤箱里,定时。
我答道:“朋友之间也可以送东西。”
接着,我把两杯牛奶拿去了厨房,没一会儿,野泽就端着盛了面包的盘子出来,他说:“等我从日本回来,是不是得搬去我那边住了?你好像很不欢迎我。”
“没有不欢迎,”我说,“你想过来住随时都能过来。”
野泽忽然抬起脸,冷冰冰地看向我,他说:“你见过情侣同居还分床睡的吗?”
“这有什么,” 我说,“我爸爸妈妈感情那么好,也分床睡。”
“你和你的Ethan……”野泽停顿了一下,呼吸在明显地发抖,他说,“你们不至于也什么都没做过吧?”
野泽面前摆着很有层次的面包,他的视线向下移动,把热腾腾的面包撕开,优雅地塞进嘴里。
吃了好几口之后,野泽快速眨动着眼睛,他用手掌擦泪。
这时候,我才确定他的确哭了。
我站起来挪了个位置,坐到野泽身边去,把纸巾递给他,他倔强地不要,硬是用手掌把眼泪抹了满脸。
我说:“是你想得太多了,我们之间是怎样的和别人没关系。”
野泽抱住了我,虽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他说:“其实,拥有了想要的就会更贪心,我现在就是更贪心了。”
野泽到达日本,开始隔离,这时候,我正赶上春节前工作最忙的时候,快要立春了,但北京一点都没暖和起来。
我从家附近的超市步行回家,手里拎着装了两瓶酱油的帆布袋,天已经快黑了,遇上一个拎着兔笼的年轻女孩,她的兔子是白色的。
忽然想起野泽养在北京的那只兔子已经死了。
才看清楚女孩身上穿着一家国际学校的校服,她戴着口罩,很激动地问我:“先生,你要买下它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原来是卖的啊,我以为是你自己养的。”
“本来是自己养的,但我爸妈回国之后不让我养了。”
看着女孩期待的眼睛,我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是挺可爱的,但我不太会养,抱歉,帮不到你了。”
我继续往家走,进了小区大门,我拎着酱油,两只玻璃瓶轻轻碰撞,叮当地响。
我心里想,其实我很会养兔子的,家里有农场,养了很多兔子,我从小就熟悉各种小动物,包括狗、猫、猪、牛……
门锁打开,顶灯也随之打开,我把酱油放在了鞋柜上,取下围巾,脱外衣,换拖鞋,家里很安静冷清,但我觉得这个环境正适合现在的我。
想起野泽卧室的垃圾还没扔,我就进去开了灯,打算简单整理一下再扔垃圾,但野泽已经收拾得很整洁了,垃圾桶里没多少东西,有以前Ethan在时买的Okamoto,开封没用完的Okamoto,还没开封的Okamoto,还有Ethan的香水、发蜡和一沓忘记带走的老歌CD。
全都是野泽翻出来扔掉的,为了让我看见,又要保证日本人的距离感与隐晦,所以他特地没把垃圾打包。
我想了想,还是把CD取出来留下了,说不定这些都是很难买到的呢。
Charlotte觉得野泽把我扔在中国会很不放心,甚至由心理到情感透彻地一通分析,她说:“我为什么我觉得……他走了你的魂反倒回来了。”
我说:“要过春节了嘛,放假当然心情好。”
“还恩爱吗?”Charlotte问。
我说:“他非常关心我,但我觉得自己的关心不够,所以我还要努力。”
“挺好的,”Charlotte点头点得意味不明,她说,“说不定呢,最后白头偕老的就是你和他,不论爱不爱,但就是阴差阳错地过下去了。”
和Charlotte在公园走了一圈,她穿着大衣光着腿,接受寒风的洗礼,我戴着手套还捧着热饮料,我们聊的天都无关紧要,只是Charlotte对我的态度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现在有些敌视我,这种敌视不是不亲和的,但让我有种时刻被警告的错觉。
大概率是因为Ethan。
我在小店里挑了几张当天的报纸,打算在地铁上读,谁知道上了地铁一低,头就在地板上看见一张遗失的护照,想都没想就捡了起来,四周人不多,没人和照片上的人长得像,于是我下车后交给了执勤的民警。
等这些都做完,我的报纸也没读几行,站在地铁站大幅广告灯箱前面,我忽然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的确,我想起Ethan了,不是平时的那种想起,而是一种类似幻想里的时空冲撞的感觉。
初次见面的那天,并不热,但远远没现在冷,下车站起身的时候,Ethan撞到了我的胳膊。
他跟我说:“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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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Ethan在时买的Okamoto,开封没用完的Okamoto,还没开封的Okamoto……”
隔壁野泽彻底馋哭了。
hand hands,loud louds。。。
第61章
(FR。 左渤遥)
存着旧照片的手机掉进了湖里,再也捞不上来,随之被丢弃的是仅剩的不舍。
此时,2021年的第一个月快要结束了。
而我春节前的工作也大部分进入尾声,我妈和伍锐去了一趟新疆,带了很多好吃的,还专程去位于南京的摄影棚看我,我那天晚上请他们吃饭。我和伍锐虽然算不上相谈甚欢,但至少没再次争执,我也没对他发脾气。
回到北京,和我妈在车上聊天,她说我长大了。
我闭着嘴轻轻摇头,什么都没回应。
“我以前就说过,公司我不会给你,我知道你没经营的天赋,我也没刻意培养过你,”我妈扶着方向盘,我坐在副驾,她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自己也不太想要,如果真的开公司也是做音乐方面的。”
“挺好的,你自己有信心就可以。”
我轻笑一声自嘲,说道:“就是知道我没能力才说有信心对吧?”
“没有……很多很厉害的商人年轻的时候都是不懂经商的,但他们还是成功了。”
我叹了一口气,打开杯子喝水,喝了小半杯,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您是不是特后悔没从小培养我啊?要是我从小学习就好,现在也不会这么可怜了。”
说完了话,我才仔细琢磨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可怜”这个词语,我妈看着红灯不说话,想了很久很久,她也叹一口气,问:“干嘛说可怜?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出国五年了,五年没回过一次家,身边连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你姥爷为了培养我锻炼我,所以也不怎么关心我。”
我默默吐了一口气,继续听她说。
“有一年快要过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我自己买了面粉包饺子吃,包了十二个饺子,蹲在公寓的阳台上一边吃一边哭,那时候我已经一年多没吃过饺子,”我妈停顿了一下,问,“你觉得我那时候可不可怜?”
我想了想,轻轻点头。
她却说:“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可怜,人脱离了爱情和亲情还能活得很好,那是一种很强的能力,我挺敬佩我自己的。”
我妈自如地做着两件事,一边给我讲道理,一边开车,而我呢,欲言又止,只能用沉默来回应她的话。
想了想,在我的印象里,我和我妈聊起我爸的次数很少,至少近五年里基本没提起过了,缘由是我妈不喜欢别人提起那个男人,她觉得她的那一场爱情不悲情也不遗憾,她讨厌别人因为这件事可怜她。
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偷听到我妈和好朋友讲电话,说:“别说就半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的感情,没了就让它没吧,我没奢求过什么,当然不会觉得别人亏欠我。”
广播里传来了报时声,我下了车和我妈告别,又问她要不要上楼坐坐,她摇了摇头,说:“你太忙了,回去睡觉吧,快上去,怪冷的。”
我以为会这辈子和傅家没交集,也并不想和那位从没见过面的父亲认识,我不恨他也不爱他,因为他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想起了小时候写不好作业,我妈怪我没遗传傅家的学霸基因,她的原话是:“他们家的老老小小快把世界各国的名校集齐了,那脑子比电脑都厉害。”
当这场盛典的主持人把颁奖嘉宾请上来的时候,我鼓掌的手停在了空中。
张豆鬼鬼祟祟地猫在我的座位后面,拍我的肩膀,说:“去换衣服弄妆发了。”
其实这是临时塞进来的工作,盛典的内容也基本上和娱乐没有直接关系,而是一场信息科技论坛的闭幕式,我不领奖但要做表演嘉宾,到了走廊里,我告诉张豆:“你一定想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确实想不到。”
“傅杰是我爸。”
我的语气自然到像是说出了一句什么寒暄,张豆困惑地发出“啊”声,看起来她根本不相信,说:“你不要乱开玩笑。”
“挺奇怪的吧?我都没见过他。”我笑了笑。
其实,我倒没有故作轻松,哪怕我妈对他还存留着复杂的感情,那也和我没任何关系,我像是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回了化妆间换衣服,我嘴上还抱怨着周易衣给我加工作,她却说:“是傅董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一个程序员大会,干嘛非要摇滚气氛,他说他自己以前也搞摇滚,看他这么诚恳,我都快感动了。”
“他真的搞摇滚?”
“据说是。”
我坐在镜子前面被摆弄头发,忽然恍然大悟,心里想:是没遗传学霸基因,但把摇滚基因带走了。
最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