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是咋了?”刘卫民见他唉声叹气,不由随口问了一句。
刘卫海摇了摇头,对着他发起了牢骚来:“还能咋了,这都三月没发响了,还让人活不活了……”
“这样啊……这是十两银子,二哥先用着吧。”刘卫民很有些肉疼,还不得不提醒一句“二哥,俺手里是有两个银子,可这老不发响,小旗里几个人天天找俺闹,还得俺自己掏钱先垫着,你可省着点花啊!”
刘卫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银钱,叹气道:“那些也是三弟用命挣得,俺本不该拿三弟的,只是……六子兄弟的媳妇生产了,实在是下不了锅啊!”
刘卫民一阵苦笑,果然还是如此,心中一叹,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还是二哥自己拿主意吧,人总比钱更重要些,三弟也还有些事情,先去忙了。”
刘卫民也不再多言,本还想着今日弄他一头猪杀了,结果银子去了一大块,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咬着牙带着豆芽菜来到王屠户油腻的板案前。
“王哥,来……半盖猪肉!”
有钱没钱,气势得拉开,这么一吼,顿时将半条街目光全吸引到了他身上。
“喝!还是三弟豪气,你这是娶媳妇,还是给余千户纳喜礼啊?”
“嗯?余千户那里怎么了?”
刘卫民听说过他们老刘家与余千户的关系,骤然听了这话,也就随口问了句。
王屠户不由伸长了脖子,低声说道:“余千户可是真真的爷们,他那老妻都五十了,竟然又生了个小子!呐,看到没,就那位穿着绸缎的那位,刚刚在王哥我这里买了六斤猪肉,说是顺呢!”
“这样啊……”
刘卫民眼中露出思索,笑道:“王哥,是不是俺也只买六斤猪肉,也图个顺给千户大人送去?”
“切!”
王屠户又向刘卫民身边靠近了些,低声说道:“你别看那人一身锦衣绸缎,扣着呢,想着赚咱们辽阳的钱财,却仅仅只是买六斤猪肉,名头再好有个屁用,还能有半盖子猪肉更实在?”
“说的也是哈……”
“行!那就……来一盖猪肉,半盖子送俺们营房,这半盖子让小豆芽扛着。”
刘卫民终究还是咬牙买了整盖子猪肉,王屠户大喜,忙点头答应,一再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的。
刘卫民本身是东宁卫所的人,向这种卫所一般都是五个千户,所以千户的权势并不小了,这还不仅仅如此,按照大明屯田军制,军职可以继承,若百年下来,千户与千户之间联姻,就算朝廷大臣前来那也是无可奈何,尤其是这种边军将领。
刘卫民没有太多想法,想要一步登天势必难如登天,但是任何有利的机会都不应该错过才对,所以呢……先整半盖子猪肉送过去,兴许先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也还说不定呢。
还别说,余千户门前还真够热闹的,马车、牛车还真不少,就是战马也有几十匹,想来是来了不小的大人物。
“李家铺子,大米百斤……麦子三石……”
“李家铁匠铺,锄头数把……菜刀若干……”
“王老秀才,字帖一副……”
……
唱名管家高声喝唱差点没把刘卫民笑岔肠子,这都啥玩意儿?难道这也成?本来他还有些羞臊,觉得半盖子猪肉实在是拿不出手,人家好歹也是个千户大人不是,这菜刀若干是什么鬼?不会就一把吧?
听了一会唱名,他的胸口那是越挺越高,这玩意,竟然半盖子猪肉也能靠前数,这他娘地太搞笑了,说是搞笑,主要是他意外跑到大明王朝的时间太短,还没能充分了解大明王朝此时的贫苦,辽东之地就这么大,虽千户不算真正大官,可挡不住这个千户娶小妾,那个总旗生娃啊!
“刘家寨刘小旗,猪肉……半盖……上宾!”
“噗……哦哦……谢谢管家。”
刘卫民实在是没能忍住,半盖子猪肉竟然是上宾?为了掩盖自己实在是想笑的举动,忙说了声谢谢话语,带着小豆芽大步走入了千户府内。
从外面看余千户府邸还算可以,青砖巨石盖就的院墙,在他想来,里面应该不会太差,就算不是雕龙画栋,那也得有个假山花园啥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空的空地,甚至连种颗小树苗都无。
古代的建筑可是极为讲究,越是豪门大院越是讲究,向刘卫民这样跟平头百姓没啥区别的小旗,就算你送的礼再重,那也不可能从正门进入,也只能是侧门。
刚进了院墙就见眼前一片空地,空地上摆放的桌椅还真不少,可刘卫民见到桌子上摆放的饭菜却傻眼了,这么大的桌子,怎么就一盆大杂烩?一盆烂菜叶子拌的杂粮面?
心想着自己是上宾,要去屋里吃饭,这屋里的饭菜总归不会是杂粮拌菜叶子的大杂烩了吧?
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他还从没见识过大人物宴席的模样,余千户这里是头一份,对此很是稀奇。
正堂宴席他是想也别想了,东西厢房还是可以的,一小丫头带着他进了东厢房,心下暗自好笑,半盖子猪肉竟然也能进了东厢房。
“刘家哥哥,您就坐在这里吧。”
小丫头只能到刘卫民小肚子,还低着头,他还真没认出来是谁,当然了,或许他根本就没见过。没见过就不能随意应腔,只能模糊答应了下来。
“嘿嘿,这小娘够水灵,再年长个一二岁可就美了啊!”
一声粗豪声音传来,刘卫民眉头一皱,再次看向低头站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看着模样也就八九岁,身体娇小,或许今天是个大日子,衣物上并没什么补丁,看起来也是不知清洗了多少遍,而且还要宽大许多,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显然是他人之物。
看着女娃低头不言,耳边却传来阵阵猥琐低语,刘卫民看向一名颇为粗壮的汉子,面相还算可以,络腮胡子显得狂放不羁,只是眼睛小了许多,配上大饼脸就不是那么和谐了。
“这人跟人还真没法比,看着人模狗样,嘴巴里说出的话语却是千里亦可闻其臭啊!”
“小豆芽,可比你臭脚臭多了,记得了,再他娘地不刷牙、不洗脚、不要脸,老子打不死你!”
刘卫民从口袋里拿了颗大白兔奶糖,一边说着训斥小豆芽话语,一边剥了糖果纸皮,随手塞入低着头的不言语女娃嘴里。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蹦蹦跳跳真可爱……”
“砰!”
“你找死,骂谁呢?”
络腮胡子韩雄猛然拍桌而起,伸手就要去抓正从女娃嘴角收回的手臂。刘卫民连起身都无,左脚猛然踢出,正踢在韩雄的小腿上,韩雄吃痛,身体不由自主向他身前倾斜,收回的手臂骤然收回,手肘狠狠砸在韩雄脸上。
“砰!”
第6章 千户喜宴冲突(下)
韩雄脸上鲜血横流,整个人瘫软昏迷过去。
“就这么点本事也敢出来丢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裤裆炸了线。”
“这位兄弟有些过了吧?韩兄也不过是开个玩笑。”
刘卫民转头看向红脸汉子,这汉子身量超过七尺,双肩远比常人宽大,无论双臂,还是胸前凸起的肉块,足以表明此人力量之强,听着他的瓮声瓮气,刘卫民却不可置否一笑。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此处是千户府,余千户今日喜得贵子,既然来的都是客,怎么着也表现出对主人的稍许敬意吧?”
“再说了,调戏调戏青楼姑娘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就是卖笑的呢,可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哪怕她还只是余千户府中的小侍女。”
红脸汉子眉头微皱,一旁的矮胖之人却冷哼道:“一小小千户,若我李总兵喜欢,就算今日讨要了又如何?”
“哦?以势压人?李总兵,哪个李总兵,说来也让本小旗见识见识。”
此话一出,满屋皆惊,谁也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狂妄,矮胖汉子大怒,冷哼不屑道:“一不入流之小旗也敢大言不惭,也想以下犯上吗?”
刘卫民眉头一皱,正要反讥一句,察觉到衣袖被拉扯了一下,见是低头不语的小丫头,心中轻轻一叹。
“罢了罢了。”
刘卫民打算闭嘴不言,权当来个视而不见,可那矮胖汉子却不愿就此罢手。
“小子,伤了我韩家哥哥又当如何?”
见死胖子竟然还揪着不放,刘卫民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别说是矮胖汉子了,就算直面生死他也还从未畏惧过,就凭小女娃喊他一声刘家哥哥,他就不会任由他人欺负,何况死胖子又找上了自己。
双手按桌缓缓起身,双目更是阴森冷厉,一把拍开矮胖汉子手臂。
“这是第一次,下次再敢手指着老子,老子让你这辈子都别想指人!”
“行了,刘三,差不多行了,这些人都是李总兵之人,你还真惹不起。”
赵八站起身来,又对着红脸汉子拱手道:“邢百户,你们兄弟也莫要招惹了这小子,他就是个愣货,真惹急了他,或许你们都折在这里也不一定,他可是独自一人斩杀了十一名建奴。”
赵八又指了指小豆芽,冲着邢百户一咧嘴,笑道:“这是他抓的建奴包衣。”
“哦?还有这种事情?咱家倒是有些好奇了。”一声刀枪出鞘尖锐传入刘卫民耳中。
“能一人斩杀十一名建奴,的确武勇,不过这位小兄弟可就说错了,邢烈可不是一般人能挡得住的。”又一雄厚不失温和声音响起。
“子贞,老夫倒是觉得这位小兄弟赢面大些。”又是一声传入厅内。
刘卫民转头去看,只见门口站着三位四五十岁中年之人,但其中一人显然是宦官打扮,见到此人,刘卫民沉默片刻,大步走到宦官身前拜倒。
“敢问公公何人?”
“呵!有意思了~咱家暂为辽东监军使刘养,小兄弟可有请教?”
刘卫民沉默片刻,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封染了血的信件,双手奉上说道:“小将曾遇到建奴追杀锦衣卫百户董一鸣董老,因伤势太重,最后也只是交给小将这封信,让小将亲手交给经略使或监军大人。”
“哦?”
宦官刘养一时愣住,他也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语,竟然还送上一封信件。
刘养有些犹豫看着眼前小子,片刻才伸手接过信件,仔细查看数遍封口确信无人拆封,这才撕开信封观看信件内容,神情却越来越凝重,看罢信件,竟然闭目沉思起来。
刘养拆开信件,观看信件内容,神色间变化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对他手里的信件也愈发好奇,只是也没人敢讨要信件一观。
刘养睁眼看向刘卫民,叹气道:“董百户临行前……可还有话语所说?”
刘卫民心下一阵猛烈跳动,他突然有种难以述说的渴望冲动,最后咬牙准备去挑战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看似天方夜谭的冒险。
“董大人临行前说他只是个锦衣卫百户,无儿无女,想让俺每年为他烧些纸钱,让俺继承锦衣卫百户之职,还笑言小子悍勇不若建贼之巴图鲁,只是他位卑言轻,若是可能,他更愿意让李如柏李总兵分出千人与小将。”
“小将不敢隐瞒,若有狂妄之语,还请公公恕罪。”
刘养看着单膝跪地低头不语的刘卫民,又看向手中信件,最后看向颌下美髯之人,伸手将信件送了过去,最后却对皱眉不已的男人呵呵一笑。
“子贞,董百户竟言此子悍勇不弱建贼巴图鲁,呵呵……咱家还真的有些不信呢,不若咱家与你就以此子对赌一局,如何?”
李如柏眉头依然紧皱,看着刘养不知在想着什么,屋内一时间寂静的可怕,观看着信件的杨镐眉头更是皱了又皱,竟然轻轻叹息,再见李如柏却和煦如风。
“老夫也以为刘公公此言甚妙,子贞呐,不如老夫也与你对赌一次,若这位小兄弟侥幸胜了,你之事老夫答应了,输了……再与他一千卒,如何?”
两人同时开口,屋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极为怪异看着半跪于地的刘卫民,谁也没想到辽东督师、监军同时开口支持眼前之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杨督师手里信件。
诡异的沉默让李如柏眉头皱成了山,眼角余光更是不住扫视杨镐手里信件,皱眉看向邢烈,又看向半跪于地的刘卫民,突然轻笑一声。
“赌注是有点大了……既然杨督师、刘公公想要乐呵一下,小将也就舍命陪君子好了。”
说着,李如柏看向邢烈,眼神冷厉。
“邢烈,我李家的威名可丢不起!”
刘养却呵呵一笑,用脚轻踢了一下刘卫民。
“小子,之前如此狂妄,应该是想引咱家与你相见,如今可是生死一线,胆气可还有些?”
刘卫民站起身来,向刘养、杨镐拱了拱手,笑道:“董大人交给小将的任务已然完成,剩下的也不过生死而已,将军百战死,总归是要死的,或许小子侥幸赢了,一日间得了两千人马,也还能与建奴再战上八百回合。”
“哈哈……”
刘养拍着刘卫民肩膀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你小子若侥幸赢了,就算不想死也不成,哈哈……”
刘卫民也不由哈哈大笑,手指指向邢烈。
“不服?”
“来战!”
赵八看着平日里闷葫芦的刘老三,今日再见竟然如此狂妄,惊愕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本来看在同是一个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