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朱由检冷哼大步离去,东林党之人与残余五党、边缘之臣相互怒视,就在相互间准备开战怒骂时,王承恩低头转身走了过来,径直走向皱着眉头的袁崇焕。
“王公公。”
就在王承恩经过朱国祚时,朱国祚突然伸手拦住去路,脸上满带笑意。
“王公公为陛下近臣,今后自也当以国事、天下为重,当不会发生了当年宝钞之祸,朱某还未恭喜公公,恭喜公公!”
施凤来、来宗道一干人眉头不由一皱,相视却不上前开口。
王承恩忙躬身还礼,口里甚是谦虚恭谨,朱国祚身体让开,看着他来到袁崇焕身前低语,看着一脸淡漠的袁崇焕跟在王承恩身后离开。
施凤来、来宗道、冯辁、周延儒、温体仁……等人相视,也不作多言,转身走出乾清门。
“施阁老。”
就在一干人准备大步离去,赵南星突然叫住施凤来,施凤来停住脚步,与一干人相视点头后,这才转身看向走来的赵南星。
“赵阁老。”
赵南星是内阁首辅,施凤来无论威望、资历都远不如赵南星,甚至连杨涟也多有不如,只能率先拱手行礼。
赵南星并未按照礼节还礼,已经走出丈外的周延儒看到这一幕,眉头隆起,很有些不悦就要上前,手臂却被冯辁伸手抓住,一行人转身站定,双手拢在衣袖看着两人。
来宗道等人站在丈外,杨涟想要上前,同样被朱国祚抓住手臂,摇头阻止,双方极为默契站在丈外看着中心的赵南星、施凤来。
赵南星看向施凤来身后一群人,笑道:“施尚书果然好手段,难道就不担心当年宝钞之事?”
施凤来眉头一皱,脸上淡淡笑意,丝毫不在意赵南星有无还礼,笑道:“赵尚书说笑了,施某心下……实则是反对阁老提出钱庄之事的,心下尤为担心今日再行当年户部胆大妄为之事,但施某也知,赵阁老是朝廷忠臣、良臣,心下也是焦虑朝廷财赋不足之事,故而也不愿出言相阻,毕竟赵阁老所议……亦不失是个良策。”
赵南星微笑点头,笑道:“老夫并未看错,施阁老果然是持重之臣,朝廷无财无赋,陛下言五千万两银钱,也不过是朝廷赋税暂存钱庄十年罢了,在商言商,朝廷如此作为,几如空手套白狼,施阁老以为江南盐商们会答应了朝廷吗?”
施凤来微笑摇了摇头,也不知心下在自嘲着什么,笑道:“赵阁老说的是,在商言商,无一文钱就可白得了五百万两银钱,这个世界……或许只有刘驸马会如此痴傻了吧?”
赵南星眉头一皱,施凤来继续说道:“阁老也知卫民钱庄所立之时情况,早先年,卫民钱庄库银不足,刘驸马也曾提起过内外库银钱存放之事,以往老夫也曾犹疑过,担忧刘驸马败空了朝廷之财,如今看来……还是老夫短视了。”
“当年户部与不良商贾私自勾结,以至于宝钞之事差点为祸天下,无可奈何下,刘驸马以内外库银钱为信义以安天下,事后也终究还了内外库之财,并未因此觊觎过国帑、国赋,可……赵尚书今日之言,却让施某心下不安呐!”
赵南星脸色骤然一变,神色冷淡道:“施阁老这话是何意?难道是言赵某为祸朝廷不成?”
施凤来双手拢在衣袖,看向赵南星身后人等,面色淡然道:“朝廷今日除了五百万两田地年赋,除了百十万两盐引赋税,朝廷再无他财可取,今日花费明日之财,今日入库一,明日费库中二,以天下赋税、盐税为抵押,赵阁老以为如何?”
……
两人沉默不语……
施凤来转身,脚步一顿。
“赵阁老,陛下心意若何,施某不敢妄自揣测,也知阁老心忧朝廷,但‘大明钱庄’不是哪一家哪一户之钱庄,若陛下……最后大明朝财赋皆由文臣所控,今后的天下……也算是真正的‘君在位,无为而天下大治’了,施某身为文臣,此事施某亦不能阻之,但施某也不希望大明钱庄肆意妄为,为祸天下百姓。”
“希望赵阁老……谨之慎之!”
施凤来大步走向来宗道等人,一干人大步离去。
“阁老……”
赵南星双手抱拢,看着一干人远去,心下感慨连连,朱国祚来到近前,开口相询,赵南星却苦笑摇头。
“施阁老之事就不用多言了,他们不会阻碍我等为国为民。”
见他如此,朱国祚沉默稍许,微微点头,说道:“阁老言之,朱某信之,只是袁大人……恐有变故。”
赵南星回头看了眼一干担忧武将,笑道:“袁大人不是孙太傅,更无法成为刘驸马,短短几年就成了朝中重臣,虽封爵,为了尚书、五军都督府都督,内中苦楚自知!”
“孙太傅急流勇退,可以安享晚年,他袁元素稍退一步,就是身首异处之时,陛下能让他去职身死,我等亦可以,放心吧,他不敢反水的。”
朱国祚看向一干将领,想了下,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五年练新军,五年流放刘驸马于海外……”
“呵呵……”
两人同时“呵呵”摇头,话语放了出去,成了大明朝最闪耀新星,一干辽东将领全因他倒了大霉,虽看着个个成了伯爵,成了五军都督府炙手可热人物,其中苦楚恐怕也只有自知。
一干大臣,分两拨摇头离去,只剩下一干五军都督府勋贵、将领,一个个全不知该如何,也不知是后悔还是该怨恨。
五军都督府是朝廷变动最大的司衙,原本的大佬几乎全都换了人,成国公朱纯臣代替了郑国泰为都督府左都督,袁崇焕为兵部尚书,以定北伯领五军都督府右都督,赵率教、祁秉忠、祖大寿、孙得功、尤世功、满桂、侯世禄、吴襄……大大小小十余将皆得了个伯爵赏赐,或为同知,或是佥事、或领“前后左右中”五军,或为十二营指挥使……
五军都督府“前后左右中”五大军、十二营,京营十二营被缩减了不少,因担忧大明朝王爷们、勋贵不满,朱由检直接罢除了原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全换成了自己信任的将领,而殿前新军就以五军都督府五大营为基,准备重新恢复京营鼎盛战力。
想法虽好,现实却残酷,寄以厚望的袁督师,至今也未有给他弄出想要的殿前新军来,反而每每帮着他人开口说话。
朱由检一边沉默清洗脸颊,稍热清水让面色更加红润,疲惫的神情得以缓解,周氏好像知道此时下朝,早早的将尚还冒着的热气饭食送来乾清宫,若是往日,外臣讨论国事,朱由检也必然会将她出言赶走。
周氏将饭食放在小几上,看着弓着身子低头不言的袁崇焕,心下犹豫着是否开口,朱由检坐在小几旁,刚拿起碗筷,停顿了一息,好像很随意开口。
“就没有什么解释,或是根本不屑与朕解释?”
周氏一愣,有些惊骇看着他,又看向袁崇焕,来回在两人身上巡视。
袁崇焕默默跪地,重重叩首。
“砰!”
金砖碎裂声让抬起的手臂一顿,继而将馕饼塞入口中。
“金砖坏了,朕……可以补上。”
……
“臣……臣不敢辩解。”
……
朱由检将碗筷放在小几上,看着紧紧跪拜着的袁崇焕。
“不敢辩解……还是不能辩解,或是根本就没有解释?”
“砰!”
袁崇焕心下惊恐,又一次重重叩首,破碎的金砖碎屑刺破额头,鲜血瞬间染满脸面,周氏捂嘴惊呼。
“啊~”
朱由检转头看向捂嘴不敢言的周氏,又低头看着满脸鲜血的袁崇焕。
“皇爷爷、父皇、皇兄皆信任那人,那人虽跋扈蛮横,朕尤为不喜之,但朕心下却也服气,缘由……你自知!”
“朕可以信你,与皇兄信那人一般,无条件的信你!”
第496章 四百万两
“皇爷爷给了他镇纸,给了天子剑,给了他净军,给了他幼军。”
“皇兄给了他登莱,给了他大明朝水师,给了他无任何条件的信任。”
“无论是朕劝解,无论是皇嫂,或是整个朝廷任何人,皇兄从不信任任何人,皇兄只信他!”
……
朱由检站起身,默默站在袁崇焕身前,低头看着不敢抬头,不敢稍动半分的袁崇焕。
“自入京城,打砸千步廊每一个官署,羞辱每一个他不喜之人,哪怕是朕……他也照样按着羞辱!”
“你是文臣,读了无数典籍,可曾见过哪个臣子敢收养皇帝之子、纳皇帝之妃为妾?”
……
“知道……为何皇爷爷、父皇、皇兄如此信任于他吗?”
“因为……”
“因为他值得信任!”
“值得任何一个帝王无条件信任,哪怕是朕!”
袁崇焕没由来的身体一阵颤抖。
“陛下……不是臣……不是臣背叛,臣……臣不得不如此,因为……因为若……若不如此,他们……他们就……就不给陛下银钱!”
“那人……那人断了陛下后路,断了陛下银钱,陛下若无银钱……若无殿前新军,若……无银钱收拢民心……”
“臣最该万死!”
“砰!”
……
“呼~”
朱由检深深呼出一口气息,直到肺无一丝气息,直至将要窒息……
“朕想知道……殿前新军,你如何建起。”
“说!”
朱由检低头冷漠看着伏地之人。
“回……回陛下,殿前新军……陛下裁撤过万五军都督府老弱,京营十二营颇为……颇为不满,臣……臣以为,为了……为了收拢京营十二营军心,殿前新军以……以十二营之下各卫所中则良家子以练。”
朱由检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陛下,京营十二营自成祖时便戍守京师,自是忠于我大明朝、忠于陛下,虽十二营居于富庶京师而疏于军武,但臣之下皆精于武略之将,五年内绝对训练一支堪比幼军之卒!”
袁崇焕额头冷汗直冒,鲜血已经流淌一地却不敢抬头,良久,给他巨大压力的脚掌才没了踪影。
朱由检重新坐在小几旁,重新拿起碗筷。
“每年需银多少。”
……
“四……四百万两。”
……
“朕……给你!”
“下去吧。”
朱由检面无表情挥了挥手,袁崇焕忙重重一叩首,趴在地上退出了房门。
“吧唧吧唧……”
寝不言、食不语,吃饭时不说话,也忌讳吧唧嘴,往日里朱由检从不如此,也最为厌烦他人吃饭吧唧嘴。
“啪!”
大手猛然扫过。
“当当……”
地上多了无数破碎,一干宫女、宦官慌忙跪倒在地。
“四百……四百万两……”
“四百万两——”
“呼呼……呼呼……”
……
“呼呼……”
……
双眼猩红,口鼻烟气粗重,“呼呼”粗重让人心惊胆战,无人敢开口……
“四百万两……”
”朕……朕给你……给你——”
“五年……”
“五年——”
“砰!”
又一把摔碎小几。
猩红猛然看向几如九十度的王承恩。
“大明钱庄……必须在朕的手里……必须——”
“老奴……老奴遵旨!”
“哼!”
朱由检猛然一甩衣袖,大步走出乾清宫,一路前往御书房,只留下一地破碎和一摊猩红。
一干将领一直等在乾清门外,看到满头满面鲜血的袁崇焕皆大惊,忙上前询问,直到听到皇帝应下了四百万两养兵后,一干将领才算大大松了口气。
一干将领护着袁崇焕离去,乾清宫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天空竟然又飘落了大雪,仅半个时辰,竟然落下了半尺厚积雪。
天启七年,崇祯元年,二月初一,十数骑冒着风雪一路南下,二月初二龙抬头,乾清门前跪了百十亲王郡王,一日冻昏死七位亲王、郡王,帝不应……
跪谏,三处跪谏,一处千步廊承天门前,一处午门前,一处乾清门前,皇宫最南门是承天门,低级官吏、监生学子,以及没资格进入皇宫的百姓若跪谏只能跪在承天门前,其次是进入真正皇宫的午门,能在此处跪谏至少是六品之上官吏,而有资格跪在乾清宫门前,怎么着也是三品以上大员,或是宫中行走之类的御史、勋贵……
皇帝要弄自个的钱庄,一干王爷宗室们不管不问,爱弄不弄,可安南的事情却事关所有王爷们的福祉,关乎着他们跑到了海外,是否依然还是头猪的问题,这可就要了他们的命了。
王爷们跑到乾清门前跪了一日,冻昏死七个亲王、郡王,冻伤二十余人,朱由检闭门不理不会,赵南星、朱国祚、杨涟、袁崇焕、施凤来、来宗道六个阁老和一干大臣劝解,差点又爆发了一场私斗,结果第二日也没人上前劝解了,第三日……
一连三日,近两尺后的大雪冻伤了过半亲王郡王,朱由检就是不答应,临近日黑时,秦王朱存枢大怒,指着乾清宫怒吼。
“朱由检……”
晋王朱求桂大惊,忙起身一把捂住朱存枢嘴巴,在耳边急切大声。
“王兄甚言——”
朱存枢大怒扭动身子。
“滚开——”
朱求桂唯恐他说了不该说话语,一把紧紧搂住朱存枢脖颈,一边急切低声。
“王兄,此时我等尚在京城,若……若真恼了他,将我等全都囚禁在京城……这里……这里留不住咱们,咱们就去寻妍妹……”
“王兄……小……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朱求桂死死抱住眼睛都红了的朱存枢,唯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