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朱由校一边摆手,一边剧烈咳嗽,朱徽妍忙端起桌案上甜梨汁水,饮了好几口才压住咳嗽。
……
“六妹说错了,若交给朝廷大臣们,什么事儿都休想办稳妥了,鞑靼……建州贼也……也只有大兄才能平定,大兄落水之事,六妹万万不可与大兄提及,万万不可让大兄分心,绝不可以,切记,切记……”
“大兄……”
朱徽妍一脸担忧,朱由校只是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安慰。
“大兄无碍,此时鞑靼与我大明之战是国运之战,六妹切记不可分大兄心,其余的事情大兄……大兄会处置稳妥的,没事儿时候,带着慈爝陪朕玩一会儿……算了,还是别了,省的给你平添了许多麻烦。”
朱徽妍一阵沉默,心下一阵叹息,说道:“大兄,还是……还是将王恭厂迁移出皇城……”
“不用。”
朱由校转头与她眼神错开,淡淡说道:“王恭厂就在那里,挺好的,寨子里看似挣钱颇多,实则花费也多,宫里的房子就不用寨子的人修建了,大兄也不喜欢不精美的房子。”
“大兄……”
“就如此吧。”
“对了,上次从寨子库房里拉粮食,是不是欠下了三万两银钱?一会让大伴亲自送过去,丁是丁卯是卯,六妹家中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朱由校又随意说起魏忠贤坑一把刘家寨之事。
话语说完,朱由校直接闭上眼前,消瘦的手掌微微摆了摆,朱徽妍还待再劝解,见他一意如此,也只能轻声叹气起身。
听着房门轻响。
“六妹……不怪你皇嫂……”
“是……是命!”
朱徽妍脚步一顿,低头沉默良久,默默将房门轻轻闭合。
“妍儿……”
傅懿妃一脸担忧,朱徽妍微微摇头,对着郑贵妃轻声说道:“皇兄无大碍,皇奶奶莫要太过担忧,皇兄修养几日即会痊愈,这里也需要清净,还是……还是莫要打扰了皇兄休息。”
郑贵妃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最后也只能无奈叹息,又看向一干妇人。
“都不用待在此处了,省的外人又不知该瞎猜测什么了,都各回各院吧。”
众人无奈,也只能一一走出房门,朱徽妍搀扶着娘亲,看向依然跪着的张嫣,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搀扶劝解。
“相公曾说过,海船不比其他,吃水较深,西苑水池太浅,水底若不知深浅、有无礁石,很容易出事的,操舟之人也不是海上熟练操舟之人,没人希望意外发生,怨……怨不得皇嫂。”
“皇兄此时病着呢,皇嫂还需细细照看,还是莫要如此了。”
海上航行颇为危险,通常会有数艘船只在前,而且还是与后面船只拉开了些距离,这些最前船只就是航行在陌生航道时,进行探测水底礁石和流速、船速啥的,会有专门人用绳索悬挂铁球,若碰到礁石,提着绳索之人会第一时间察觉,就会对后面沉重、吃水较深大舰示警。
小小池塘怎能放置海上航行大船?更不应该张开风帆,本是无一丝风的皇宫,突然一阵大风袭来,扯动大船猛然加速,水底情况不明触礁,桅杆的倒塌最为致命,不管是什么船只,桅杆的断裂都是最为危险的事情,比船底触礁还要致命,诸多意外因素造成了意外。
刘卫民虽不是水师将领,但也与江南海上待了一年之久,基本常识还是懂的,没事时也会与媳妇普及一下,得知了惨剧细节后,朱徽妍就知晓也没法子去责怪他人,一艘五百料船只仅仅只一次就出了意外,又能去责怪谁?
将哀莫大于心死的张嫣搀扶起身,又示意着他人离开,只留下张嫣和门内躺着微闭双眼不知在想着什么的皇帝。
朱徽妍搀扶着傅懿妃走出门房,见地上跪了一地的大臣,有些不明所以看向郑贵妃。
郑贵妃却冷哼一声,也不多言,领着一帮遗妃离去,魏忠贤“砰砰砰”连磕三下。
“公主,还请……还请告诉老奴……陛下……陛下可……可安好?”
见神情恐慌的魏忠贤,叹气道:“陛下只是受了点惊吓,魏公公不必太过担忧,还请公公细细照顾陛下,莫要再出了意外,朝堂上也需公公与诸位大人多多担待。”
朱徽妍微微蹲身福礼,不在意他们是否还礼,搀扶着自己娘亲转而向东,只是在走出了数丈后时,莫名回头看了眼正看过来的朱由检,两人目光碰撞了下又各自转移分开。
傅懿妃注意她的小动作,嘴里微微叹息。
“郑贵妃娘娘若不言及,娘也是不知晓驸马早先年就曾与陛下说起忌水之事,如今……”
“唉……”
朱徽妍心下一阵悲哀,眼睛酸涩难忍。
“皇爷爷还在的时候,相公打砸了千步廊官署,自六部官署中寻到了当年郑公公所造宝船图,皇兄就重新研究设计出了登莱大船,那时……那时皇兄做了个小船模型,至今还放在相公书房里,那时……那时相公就严厉警告过皇兄,不许皇兄近水,没想到……没想到……”
“唉……”
傅懿妃深深叹息。
“命啊……”
第416章 镇国公与北地大总管
一门内,一门外,一站着隔着房门泪流满面,一躺在床上眉头微皱盯着房顶……
纤手轻轻推动,房门轻响,呆滞的双眼微转,略带苍白僵硬面孔渐渐展开,伴随着微微粗重轻咳逐渐绽放,迷人灿烂令人恍惚……
“没事儿。”
“只是躺几日。”
“陛下……”
看着灿烂,张嫣突然有种想要永远逃离强烈冲动,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温和,看着微拍床铺枯瘦手掌,未语泪先流,默默坐在他手边,将微凉消瘦手掌细细握在手心。
“炅儿……还好吧?”
“嗯。臣妾觉得……炅儿还是应该多在育婴室待些时日。”张嫣轻轻说着。
感受着手心的温暖,朱由校细细看着娇媚不失中正姣美容颜,微微一笑。
“朕过些日……想立炅儿为太子,皇后以为如何?”
张嫣一愣,看着眼前苍白,良久……
“陛下还年轻,炅儿也很年幼,立炅儿太子……是不是早了些?”
朱由校头颅轻转,盯着屋顶,嘴角温和,好一会才微微点头。
“是早了些,可也不早,早立朝臣也心安。”
张嫣心有不安,看着咧嘴灿烂面孔又不忍拒绝,见他微微转头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朝臣们还在外面跪着,陛下是要召见吗?”
朱由校微微点头,说道:“嗯,让孙师、大伴、内阁阁臣进来吧,也省的朝臣们心有不安。”
张嫣微微点头,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师明,师明忙微弓着身体退出房门,不一会孙承宗、魏忠贤、魏广微、崔呈秀、亓诗教、王化贞、方从哲等一干臣子低着头默默走入内房。
“陛下。”
一干臣子跪地伏身。
“都起来吧,朕昨日受了风寒身体不适,诸位爱卿莫要太过担忧。”
张嫣、孙承宗、魏忠贤、方从哲等人不由一愣,见他们如此,朱由校微微叹气道:“大兄刚刚获得大胜,正值我大明朝与鞑靼国运之战时,朕偶感风寒让爱卿们担忧了。”
众人低头相视一眼,张嫣、孙承宗、魏忠贤、方从哲四人与皇帝一同在船上,四人不敢开口,崔呈秀见无人应答,犹豫叩首一礼。
“陛下偶感风寒,臣等愿我皇陛下早日康复、御牧天下。”
崔呈秀也不知该说什么,却也解了一干人尴尬,全都叩首礼拜,呼喊着“早日康健”,朱由校眼中却流露一丝哀意,手掌微微摆动轻摇。
“朕只是偶感风寒,诸位爱卿不必……担忧……咳咳……”
“咳咳……”
一阵难以喘息剧烈咳嗽,张嫣忙去端桌案上的甜梨汁水,端起时才发觉已经凉了,朱由校却摆手推掉,微微喘息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大兄准备与鞑靼进行一场决战,是一场数十万人的决战。”
众人一惊。
“传朕之旨意,户部、兵部提前发放三月军饷,九边失一地者,上下主将者皆斩,百户失其堡,斩其千户,千户失其地,斩其总兵,不赦!”
朱由校抬头看向孙承宗,淡然道:“老师是殿前新军指挥使,是辽东经略使,宣府至山海辽东,若失一地,朕亦不饶老师!”
看着眼前苍白躺在床上的弟子一脸坚决,孙承宗心下震动,上前拜倒。
“臣若失其地,陛下可斩臣之头颅,只是……臣可否知晓刘驸马之事?”
朱由校一脸淡然,微微摇头,看向魏忠贤。
“司礼监制表。”
“镇国伯忠心事国,前有扬我明威于海外,今有镇寇于北地,功彪卓著,堪为我朝镇国良臣之表率。”
“朕代天牧守天下,遵祖替民守国之门,朕与镇国公虽情若兄弟,亦为君臣,臣有大功于国于民,朕亦不能视而不见,镇国伯当因功为镇国公,封国大明岛,代我大明世代镇守!”
“传朕之旨意,镇国公为北元、女真诸部总管,朕……允开府建牙,许仪同三司!”
“陛下……”
群臣大惊,“开府、建牙、仪同三司”几如帝王,权势甚至比太子还要重上三分,张嫣听着他话语,心下更觉不安,听到此处再也顾不得心下哀伤,刚要出口劝解,枯瘦的手掌却在她手背轻轻拍打了两下。
“诸位爱卿莫要再劝解了,朕之心意已决,大兄之功足以担得起此功,但凡为国为民者,朕亦不负之!”
朱由校向魏忠贤微微招了招手,魏忠贤膝行两步。
“大伴让司礼监、礼部准备下,下个月选良日良辰,朕要册立炅儿为我大明朝太子,所需之物一应准备妥当。”
众臣又是一愣,魏忠贤心下狂喜,忙重重叩首。
“陛下放心,老奴必将所需之物准备妥当。”
朱由校微微点头,盯着房顶稍许,微微摆了摆手。
“事关国运之战,朕希望朝廷能够专心事事,不帮忙也不要扯腿,若再有萨尔浒之事,朕绝……不饶恕!”
方从哲、孙承宗等人大惊,忙叩头应允,没人知道刘卫民究竟与皇帝说了何种话语,但得知数十万人厮杀,也不敢再多言。
随着皇帝闭眼摆手,就是张嫣也不得不为他细细掖好被子退出房门,一干大臣们却差点将眉头皱烂了,册立太子也就罢了,看着皇帝情形,一干大臣心下也很是不安,宁德驸马府里可还存着个大皇子呢,若真有个意外,万一刘大少……
没人愿意看到这一幕,对此时册封太子也无法开口拒绝,尽管这个“太子”是客巴巴、魏忠贤的“干外孙”。
一群人站在乾清宫门外,看着房门良久,方从哲心下叹气摇头,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会有这种意外,就是打死他也绝不会登上那艘该死的船只,先有“红丸”之事,如今又发生了这种意外,心下又暗自庆幸,幸好有东林党大佬孙承宗,有魏党大佬魏忠贤,又有皇后、信王跟着,要不然他都准备在墙头挂白绫了。
见他摇头叹息,孙承宗皱眉说道:“方侍中,刘驸马为北元鞑靼、女真诸部大总管,可开府、建牙、仪同三司,是否……有些不妥?”
魏忠贤眉头也跟着紧皱,他的“干外孙”都要成了太子,一旦皇帝有了意外就成了最高的那人,可若那位驸马爷雄踞北方……
方从哲眉头微抬看向魏忠贤,见他一脸忧色,淡然一笑,说道:“蒙元鞑靼草原千万里,自太祖始就为我大明朝大敌,至今也未能消弭此等灾祸,陛下以刘驸马为其地大总管,鞑靼、女真诸部又岂能甘愿俯首为臣?”
“一个整日在朝堂的刘镇国,一个被鞑靼、女真诸部拌住的刘驸马,陛下将两个摆在诸位面前,诸位会如何选择?”
魏忠贤一阵无语,细想下也确实是这般,不由转头看向孙承宗,若说刘大驸马为关外北地大总管,影响最大的不是他魏忠贤,反而是冷着脸的孙太傅。
一干人都是人精,况且方从哲话语也太过露骨了,谁若再不明白,头上顶着的就该是猪脑袋了,魏党一系相视也不再多言,孙承宗刚从翻船下来,也没法子开口反对,况且刘大驸马刚刚获得一场大胜,就是想寻理由也无法说服天下百姓。
众人沉默无奈,无论方从哲如何说,众人心下的担忧却无法就此消除。
皇帝落水看起来不是很大的事情,朱徽妍却知道这件事情又会是如何的严重,心下悲戚,对未来的不确定的恐慌,可看罢了信件后,不得不收起任何担忧,第一时间招来学堂兵科诸多教喻,闭门直到深夜才结束,以致仕老将李怀信、柴国柱领百名兵科半大娃娃组成参谋团,随同登莱幼军前军、中军两万入大同,同时给余丛升、刘卫山、刘卫海、小豆芽刘忠国去信,要他时刻注意建州贼动静。
兵科教喻基本上都是出自援辽将领,多是萨尔浒战败之将,但领军李怀信、柴国柱两位老将却不大相同,并不是刘卫民自昭狱大牢中捞出来的,但两位老将军同样是援辽明将,同为九边军将,援辽时被熊廷弼羞辱而不忿致仕居于京中,后被刘卫民不烦其扰担任兵科教喻。
一开始两人也只是敷衍应付,省的刘大驸马骚扰家人,教授一段时间后,反而喜欢上了兵科里的娃娃们,两人是明军重将,威望虽不如杜老太师、刘无敌,但却是大明朝仅存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