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舞娘却道:“院主!命理之术,有一些原本就是说不得的。便如六壬,即便课书到处都是,然则最基本的起课之法,却不形于任何文字,但凡起课之人,也必要手藏袖中,不可令人看到。这位宁先生或是不愿解释,或是无法解释,想必也是如此。”
岳博闻看向一旁:“意老、鲁庄主,你们有何看法?”
意贤云呵呵的道:“说不准,说不准!”
岳博闻心知这老家伙为人圆滑,一向都不真正表态,问了自是跟没问一样。
鲁名轩则道:“我只是个粗人,这命理之说,既不太懂,也不太信。”
丁梦尘冷笑道:“命理的确是有的,但观相望气也好,太乙六壬也好,最多都是断人一段时期的气运,岂有直接断人当夜便死的道理?古往今来,似还没有哪个易理名家,有这等手段。明明是不相干的人,那人也未以专事求卦,只是看他一眼,便断他死劫,连什么时候死都知晓,此等鬼神莫测的手段……呵呵!”
显然是不相信的。
杜云峰踏前道:“宁先生并不会武功,但在天文地理、奇门术数、阵法禁制等等方面,皆有神鬼莫测之机,绝非我等可以度量。”
丁梦尘哼了一声,杜云峰话里的“我等”二字,分明是将他们全部包括在内,指明了在这几方面,这姓宁的层次远远超过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她的心中自然是不服。
几人一同看向宁采臣,心中想着:“原来他真的不会武功?难怪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外泄的玄气。”
要知,但凡修玄练武之人,除非修炼阴神,否则,就很难做到玄气一丝一毫都不外放,然而在九州界,即便是元婴级的清修,也不太多,更何况是比元婴还要高的阴神级?
虽然清修实力,未必就等同于武格,但能够修炼到元婴,便已可真正算得是“地仙”,此等人物,若非绝世高手,便是隐世高人。这个姓宁的,看起来平平无奇,很难让人往阴神级以上的隐世高人去想。
眼看着这几人都露出释然的表情,顾灵芊撇了撇嘴,心中想着:“你们这些人真是有眼无珠!”
不过这显然也怪不得杜云峰,只因为在戎州的时候,他也的确是从未看到宁采臣出手,但凡有事,都是弟子服其劳。虽然杜云峰心中清楚,宁先生的这个大徒弟,本领着实了得,自己也绝非她的对手,不过此事,岳博闻等既然未问,他自然不会主动告知。
岳博闻看着那负手而立,从容淡定的青年,心中惊疑——
第136章 剑阁血案、三重雷劫
如果说出这话的,是其他人,而不是杜云峰,岳博闻或许会怀疑其中真实。
然而他素来知晓杜云峰的为人,杜云峰本非话多之人,更不会信口开河。
只是,杜云峰的本事本就不差,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被他这样的人物,断定有“鬼神莫测之机”?
丁梦尘冷笑一声:“然则这等说话,终究是空口无凭,几十条人命的血案,难道就凭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罢休不成?书剑阁上上下下五十四条性命,说没就没,全都白死了么?”
顾灵芊哼了一声:“依你这个女人的意思,为了不让那些人白死,就得随便抓一个人来定罪?说到底,你们谁看到我师父杀人了?你们有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说我师父就是凶手?”
丁梦尘见这小丫头竟然顶撞她,脸色阴沉:“昨日傍晚……”
顾灵芊娇笑截道:“昨日傍晚怎么了?就因为我师父好心好意的一句话?你刚才还说空口无凭,现在凭着别人的一句话,就要把几十条人命的血案塞过来,这还不一样是空口无凭么?依我看,说到底,不就是你们无能,找不到其它线索,所以随便找人问罪?”
丁梦尘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一拍桌子。
杜云峰却也同样不给她面子,冷冷的道:“丁院主何必这般恼羞成怒?难道顾姑娘说错了不成?”
这两人,以前在天理学宗求学时,乃是同年,但因为一些纠葛,关系一向不睦。
此刻丁梦尘横加干涉,有一部分原因,其实也是因为杜云峰为这个姓宁的担保,惹她不满,此刻又被这小丫头当众顶撞了一下。
她乃是女诫院院主,在自己院中,对着那些女弟子,颐指气使惯了,当众被一个小丫头顶撞,不免觉得有失颜面,于是冷笑道:“不管你们如何空口白话,当前,此人乃是书剑阁灭门血案唯一嫌疑人,乃是事实,总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让他撇清关系?”
杜云峰道:“你待如何?”
丁梦尘话锋一转:“既然你说,他有深不可测之术、鬼神莫测之机,那书剑阁的这场灭门血案,何不就请他到现场看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可能够找出与凶手相关的线索?”
杜云峰道:“这个……”心中想着:“那血案如此怪异蹊跷,就我所认识的人中,若是真的有人能够将它破解的话,那定然就是宁先生无疑。”
太清缘生庄庄主鲁名轩沉吟一阵,道:“丁院主这建议,倒也有些道理。一来,此案目前全无头绪,宁先生既然是唯一相关之人,难脱干系。二来,杜先生既然将他说得如此厉害,那想来,他必能找出凶手,洗脱自身嫌疑。”
杜云峰还要再说。丁梦尘语带讽刺:“又或者说,所谓的冷面判官,其实也是循私情的,你与这人有旧,所以便徇私枉法,也要帮他说话,至于那五十四条人命被杀的背后真相,你就不管不顾了?”
杜云峰脸色阴沉,哼了一声。宁采臣则是笑道:“我就去看看便是。”
几人看向法执院院主岳博闻,岳博闻心中快速动念,过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且一同移至书剑阁。”
宁采臣师徒二人,随着他们,往城东而去,来到书剑阁时,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天气异常的炎热。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血味异常的浓烈。
街面被众多剑手封锁,有许多好事的百姓,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聚集在拉开的线绳外头,虽然弄不清状况,垫着脚尖也要往里张望。
从正门看去,书剑阁高檐玉瓦,朱门华丽,大门的两侧,一面镶着书版,一面挂着宝剑。众剑手散了开来,给他们留下空间,进入内中,首先看到的,是倒在门边的两个门外,脸上俱是惊骇的表情,再往内,一具具尸体,位置不一。
岳博闻沉声说道:“这些死者,身上全都找不到伤痕,只是脸色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幻想。”
内中,孙舞娘此前并未来到命案现场,她疑惑的道:“他们身上全都没有伤口?”
岳博闻道:“不错!”
孙舞娘面带不解:“既然都没有伤口,为什么血的味道,这么的重?”
岳博闻道:“这也是其中一个令人不解的地方,所有的死者,全都没有伤口,除了书剑阁自己的五十多条人命,也没有其它尸体,但血气却是非常的浓。我们一开始,就在怀疑这是某种与血瘴相关的邪术,但却找不到施术的痕迹。”
意贤云意老在一旁拂须道:“况且,浩然城中,本来就布有禁制,真要有大范围的邪术波动,没理由检测不到,而这里血气虽重,却又查不到有用毒的迹象,只是单纯的血味,实在是令人不解。”
进入阁中,来到一屋,只见地上画着人形白线,原本放在这里的尸体,已经被搬走,白色的线条边有一把利剑,周围的桌子、椅子等都被劈开,又有青铜制成的烛台,被一分为二,由此可知这一剑的凌厉。
岳博闻道:“住在这里的,乃是书剑阁的有名侠士‘天雪玄剑’应利明,这里的东西,全都是他的雪玄剑劈开来的,我们已经将他的尸体拿去,令杵作解剖,同样是没有任何的伤口。”
见孙舞娘张口欲言,于是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世间,的确是有一些奇门功夫,杀人后,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比如快如闪电的薄刀,比如直入脑中的细针,比如冻结人心的冰气,但是这些全都没有能够找出,人死得不明不白,除了脸上那惊骇的表情,并无其它。”
说到这里,岳博闻往宁采臣看了看,只见宁采臣在这屋中踱了几步,皱紧眉头。
孙舞娘同样也往宁采臣看了一眼,又向岳博闻问道:“应大侠死前,将这屋子里的东西劈成这样,莫非是在与谁动手?”
岳博闻道:“这也是令人疑惑的一点,除了雪玄剑,并未看到其它兵刃留下来的痕迹,也没有应利明自身剑气之外的,其它玄气残留。要说他在与谁动手,难道那人是空气不成?”
意贤云插口道:“还有一点,以‘天雪玄剑’的本事,真要有敌人站在他的面前,以他的雪玄三式,任何一式,都足以将整座壁面洞穿。若说他不是在与人动手,为何他要拔出剑来,四处劈砍?如果他是与人动手,这战斗的痕迹,又实在是太轻了。”
杜云峰低声道:“宁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宁采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丁梦尘不屑的道:“所谓的鬼神莫测之机,看来也不过如此。”
顾灵芊模仿她不屑的语气,跟着说道:“总比某人好,不但没用话还多。”往她瞅了一眼。
丁梦尘冷冷的道:“似你这等没规矩的丫头,若是入了我女诫院,早就被扒了皮。”
顾灵芊模仿她冰冷的语气:“似你这等没素养的娘们,就算扒了衣,也入不了我的师门。”
丁梦尘大怒,云袖一拂,一股灵玄之气朝着顾灵芊拍去。顾灵芊动也未动,肩头宝剑嗡的一响,微露剑光,惊人的剑气排山倒海般冲起。
丁梦尘骇然,瞬间飘退,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仙剑的光芒一闪既逝,微露锋芒的剑身轻轻的一响,重回剑鞘。屋中的意贤云、鲁名轩、孙舞娘等却已尽皆动容。
他们清楚的知道,那一刻,丁梦尘若是退得慢些,怕是已成剑下亡魂。
丁梦尘看着这粉红襦裙少女、背在肩后的宝剑,脸色难看,目光却是惊诧。这丫头的反应虽快,但两人一触即发,其实力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但她所背仙剑,却绝对是九州界所罕见的神兵仙器。
只要这丫头,持着这等仙器,自己就难以正面抗衡。这也使得她,脸色青白交加,变幻不定。
顾灵芊双手背于臀后,微挺酥胸,哼了一声,嘴角微露嘲讽之色。
丁梦尘怒容满面,一时间却是不敢妄动。
宁采臣并没有去管她们,他在这房间里,走了几步,来到外头,又沿着阶梯,往楼上走去,楼梯口处,倒着一个丫鬟,丫鬟面容扭曲,睁着眼睛,犹如看到可怖的景象。
宁采臣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蹲了下来,注视着这丫鬟的眼睛,似乎看清什么。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孙舞娘低声问道:“宁先生,她眼睛睁得如此之大,是否看到了什么东西?”
宁采臣摇头道:“不,她死前什么也没有看到。”
孙舞娘讶道:“先生怎么知晓?”
宁采臣道:“一个人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其所看到的影响,多多少少的,会残留在其视觉神经之中,但是在她的眼睛里,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东西。”
其他人彼此对望,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不知是真是假。
宁采臣继续往阶上走去,这一路,又看到了许多尸体。
来到书剑阁阁主的房间里,看到外屋倒着一名侍女,脑袋向外,进入里屋,一名打扮华贵的女子倒在地上,另有一名男子双手抓着她。
孙舞娘道:“就是书剑阁的阁主和阁主夫人?看这情形,像是夫人出了什么事,阁主在一旁抓住她,又叫了外头的侍女,然后夫人倒了下去,阁主在她身边,抱着她来,紧接着阁主也出了事,与夫人死在一起,那侍女大约是被阁主叫去,请大夫又或者是其它,人还没有完全出屋,也倒下了。”
岳博闻往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孙门主果然心思敏捷,眼力过人,你的判断,与我们推敲的并无区别。只是,外头的侍女也就算了,应阁主夫妇皆非等闲之辈,‘有剑狂书’应天羽与‘剑画烟霞’南宫烟霞,一个书剑双绝,一个以画道入剑道,两人皆是武林中有名的剑侠,若真的有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先后害死,那也实在是骇人听闻。”
意贤云、鲁名轩等彼此对望,他们皆为这一带的武林名宿,应天羽与南宫烟霞单人的实力,都要比他们弱上一线,但这两人彼此恩爱,练有合璧剑法,若是同时对上两人,他们中任一人,都未必能够讨得便宜。
而要想,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将两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击杀,这个却是他们怎么也不可能做到的事。
环视周围,那一具具尸体,仿佛就在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