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瑜盯着他,良久后,慢慢的说道:“虽然我很长时间没有认真修行过了,但我的修为也比你高,不论你的自信来自哪里,我都不会跟你打,至少目前不会。”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不敢和我打?”
叶瑾瑜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这次回到都城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什么时候我有时间了,或许会来找你。”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过放在心上,但再次见到李梦舟后,他突然察觉到,原来李梦舟始终很在意。
他想着自己的妹妹,犹豫了一下,仍旧不打算告诉李梦舟。
所谓打赢他不过是一种推托罢了,他是不会给其这个机会的。
李梦舟的脸色有些难看。
望着径直擦肩而过离开长廊的叶瑾瑜,他的心里升起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虽然他是你的哥哥,但我并不喜欢他,或者说,是他并不喜欢我,如果我真的揍了他,你是否会生我的气呢?”
叶瑾瑜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李梦舟完全有痛扁他一顿的实力,并且他也有付之行动的想法。
……
叶瑾瑜回到离宫剑院并没有被多少人得知,或许叶瑾瑜本身在剑院里便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早已习惯,自然不会多加留意。
但这次叶瑾瑜回来并非孤身一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修行者。
被其唤作吴先生。
吴道子原本是山门修士,后来山门破败,便成了野修,最终与叶苍结识,成为了叶氏族的客卿。
薛忘忧也很是意外在剑院里遇见吴道子。
吴道子的年龄实际上要比薛忘忧大,理应是前辈,但吴道子的修行不如薛忘忧,这辈分自然也不能用年龄来计算了。
湖中小屋里。
吴道子微笑着说道:“冒昧拜访薛院长,还望勿怪。”
两个人算是旧相识,但相互之间并不算多熟悉,只是年轻时行走江湖偶遇的过客罢了。
薛忘忧默默观察着吴道子,突然说道:“你怎会大限将至?”
吴道子怔然片刻,无奈苦笑道:“薛院长有些过于直接,实不相瞒,我的确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此次跟随我家公子来到琅琊,纯粹是散心罢了。”
薛忘忧沉默不语。
当年的吴道子也是一位相当当的人物,虽然比不过那些绝世妖孽,但也是天之骄子,没想到转眼间便是到了迟暮之年。
薛忘忧有些感怀的说道:“岁月不留情,当年人也都不复轻狂模样,乃至暮暮老矣。”
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吴道子讪笑一声,说道:“薛院长尚未年迈,像您这般大人物的心思自然不是我能够明晰的,但院长的样貌却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一些,想必是对剑院付出良多,定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薛忘忧脸上的颓然当然不完全是因为操劳,他也没有给吴道子解释的想法,摆摆手说道:“姜国尚文也尚武,但因为梨花书院的存在,就算是普通念书人的地位也能够与修行者相提并论,若是那些有学问的修士更是隐隐压过只知修行的人。”
“文能治国,却没办法守国,幸而朝堂上修士很多,真正大字不识的修行者还是少见的,但同样具备一定学问的修士也不多,这样的人物也只有书院才能教导的出来,但书院的弟子虽然遍及天下,可真正能够被人仰视的存在还是很少。”
“书院在三教里的地位终究处在末尾,只是因为天下念书人太多,全部出自书院,各方势力里面或多或少都会跟书院有所牵扯,所以书院才能够稳如泰山,牢不可破,我姜国才能永世存在。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身处天下中心的姜国必然会被各方王朝吞食,到那时,姜国便会举世皆为敌。”
吴道子沉吟道:“座立天下的王朝,唯有燕、魏、晋、南禹、姜五国鼎立,姜国疆域辽阔,又处在天下必争之地,西南端又有天弃荒原这个极大的隐患,势必要转移姜国很强的力量镇守。”
“相比于此,其余四国修士遍地都是,念书人的地位相对较低,除了南禹没有开疆辟土的心思,西晋保持中立外,燕、魏两国皆是能征善战之辈。”
“燕国大面积常年被冰雪覆盖,军人身处的环境很差,却也练就了不畏严寒,能够很快适应任何战场的能力,魏国喜猎,在骑射方面甚至黄口小儿都能轻易拉开一石弓,铁骑所至披靡四方。而南禹虽然没有征战的心思,却多数喜欢斤斤计较,也是不能完全忽视的存在。”
第十三章 渴时有美酒,便已是人生圆满
薛忘忧和吴道子聊了很多,聊起了五国局势,也聊到了一些江湖上的趣事。
虽然他是离宫剑院的院长,在整个姜国都是数得上的大人物,但他却没有自持身份,只要对方没有惹到他,薛忘忧都不介意跟人喝酒聊天。
他已经处在五境巅峰,需要的只是一个勘破的契机罢了,刻苦修行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他近些年里都很无聊,除了教导弟子便是喝酒睡觉。
在年轻的时候终究是跟吴道子相识一场,聊一聊过往的事情,倒也很是自在。
“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一位武道宗师,据说能够做到轰杀修士,几乎已经在承意境界之下无敌,那个人建立了宗师盟,相当于制衡了整个世俗江湖,但在他寻求修行路的过程中陨落后,宗师盟也大不如前,开始了腐败,弄得江湖上也重新动荡了起来。”
吴道子作为叶氏族的客卿,宗师盟又与叶氏族共存于凤江,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有颇多了解。
薛忘忧轻笑着说道:“武道一途走到极致也不过是断金裂石,与修士的开山断江不能相比,乃至修行境界更高者,挥手间移山填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寻常的江湖武夫自然不能比拟。”
“但你说的那个人我倒也有所听闻,赵无极应该可以称得上武道第一人了,凭借凡俗之躯便能力压远游境修士。但江湖上又能有几个赵无极呢,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罢了。”
薛忘忧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笑道:“渴时有美酒,饿时有肉吃,便已是人生圆满。”
吴道子想着自己这一生,无论是宗门覆灭,还是在叶氏族当客卿,吃喝不愁,都已即将成为过去,确实也不存在什么遗憾。
他唯一想着的就是在死之前做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等待着最后一段恩怨的结束。
薛忘忧看着吴道子,突然忆起了一事,问道:“去年冬天我剑院新入门的弟子中,有一个叫做李梦舟的,他似乎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听到李梦舟的名字,吴道子还是很快便想了起来,那在他眼中是一个很倔强的少年,也是一个很有胆气的少年,敢孤身前往叶氏族,面对在世俗世界的庞然大物。
他想到那个少年,便也紧接着想起那少年身上的问题,他常年待在凤江,除了和叶瑾瑜一道找寻桑榆小姐之外,便也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但都城里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在那一刻他便很疑惑,觉得都城里那位叫做李梦舟的少年,是不是跟他所想的那个人只是同名而已。
吴道子皱了皱眉,问道:“那位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又在极短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的李梦舟,果然就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
薛忘忧说道:“听他说起过你,应该不假。你在当时似乎便已经看出了李梦舟气海中存在的问题?”
气海中的问题和看不见气海是两回事,所以吴道子才会困惑,听到薛忘忧这般说,他便能够确定那个李梦舟果然就是那位少年。
“我的确看到他气海里是一片荒芜,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也未曾听说过,所以我才说他拥有气海,但却又很难成为修行者。”
吴道子自嘲般的说道:“可结果他真的成为了修行者,更是展露了绝佳的资质,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看来我的眼光确实出现了问题,或许是真的老了吧。”
薛忘忧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道:“不论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还是气海中荒芜的问题,按照常理来言,都不太可能踏入修行路。但这都并非他自身存在的问题,所以只要看清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便容易多了。”
对于李梦舟气海曾被人封禁的事情,薛忘忧有过许多疑问,但若把这件事情和不二洞牵连上关系,便有了很好的解释。
不二洞灭门牵扯了很多势力,但迫使不二洞覆灭的黑手,至今却依旧成谜,除了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亲自出手,世间又有哪些存在能够一夕间杀死不二洞满门,令得即将勘破五境的李道陵魂归道天。
在世间行走的修行者,五境便是最高的门槛,五境之上的存在,在许多寻常修行者眼里都只不过是一种妄想,乃至认定为传说,不可能存在的境界。
只有那些地位崇高的修行宗门,亦或是那些破入五境的存在,才能真正隐约看到悬于头顶的那层迷雾,预示着更高境界的存在。
据薛忘忧所知晓的,真正勘破五境的大物也只存在于山海清幽之地,例如那位西晋剑山下的剑仙,他不仅是当世唯一的剑仙,也是剑门一脉里唯一勘破五境的存在。
而只有勘破五境,达到更高的境界,才能真正成就剑仙。
薛忘忧便处于即将勘破五境的境界里,所以他能够更加了解这件事情。
他甚至知道五境之上的一个境界是什么。
他是从姜国的山海清幽之地知晓的,五境之后便是玄命。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大境界,知生命,知万物,拥有大智慧,属于真正脱离凡俗的存在。
像这样的存在,属于山海清幽之地仅有。
山海清幽是修行者的圣地,也是宗门,更或者是一种信仰,天下修士都梦寐以求进入山海清幽,为找寻这个地方踏遍千山万水,但真正进去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年轻时候的薛忘忧也曾找寻过,直到他踏入五境后方才明白,在姜国便有山海清幽。
因为山海清幽可以是一个地方,但也不是一个地方,因为山海清幽不止一个,但却是固定存在的。
正因山海清幽的神秘,和天下修士对其的向往,覆灭不二洞这种事情,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敢去怀疑,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山海清幽在哪里,又何谈去招惹到灭门之祸?
纵然是薛忘忧也不敢去往这方面想,但是结合李道陵通天的修为,和不二洞那些个个资质超凡的弟子,若非山海清幽里的大物出手,世间任何一个修行宗门都不可能危害到不二洞,就算有可能做到,也必定战个昏天暗地,闹得天下皆知,不二洞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而在李道陵自知必死的情况下,稍微动些手脚,保下尚未正式入门的小徒弟,顺势封禁了这名弟子的气海,隐藏他的修行资质不被敌人察觉,从而疏忽,助其逃出生天,留下不二洞的传人,便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薛忘忧突然陷入沉思,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吴道子能够看得出来,他也不便继续打扰,起身说道:“我一生喜爱书画,素闻剑院里的三先生书法造诣斐然,便想讨教一二,这便也是我前来剑院的主要目的。”
薛忘忧回过神来,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自去寻便可。”
吴道子揖手为礼道:“吴某告辞了。”
他缓缓退出内阁,转身朝着小屋外行去。
薛忘忧继续饮酒,再度陷入沉思。
第十四章 乌冬山春狩(一)
琅琊南门外,从官道出发数十里处,有着一座山。
此山名为乌冬山。
山脚下有一个乌冬村。
村里人狩猎者很多,因为乌冬山里似乎很适合野兽生存,除了那些常见的野兔野鹿外,虎豹熊也是很轻易得见,但只要不往深处去,也并不会碰到太过凶猛的野兽。
正因此,乌冬山在都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子弟眼中便是很好的游玩地。
他们有太多的精力无处发泄,除了招摇撞市,逛青楼外,便是携同伙伴前往乌冬山狩猎。
而这日上午巳时左右,乌冬山脚下便迎来了不少的狩猎者,其中有一伙人尤为的不寻常。
李梦舟卷着裤腿,站在河边,这条不知名的河,水流湍急,河中有鱼,鱼儿似乎也不怕生,虽然它们游得很快,但时不时的都会驻留片刻,打量着河边的人。
他并不是想要抓鱼,只是纯粹想来河边洗个脚,但是在看到那些鱼的时候,他萌生了抓鱼的念头。
回头望着河边另一处地方坐着的几个人,有捡干柴的,有坐在石头上沉默的,也有陪着一起沉默的,还有站着催促那个捡柴的人的人。
最后这番话虽然拗口,但没有错。
催促的人是南笙,捡柴的人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