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雷鸣对林溪这一举措并不知情,他是那么聪明、心性谨慎的一个人,定不会让林溪来破坏自己的求和大计。可人有失手、马有失前蹄的时候,那些旁枝末节又哪是他掌控的了的?饶是如此,江绾还是想狠狠地咒骂他:是谁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
今天和林溪的碰面,凭她的观察和直觉,她相信林溪是真的爱雷鸣,是那种可以不计一切的爱,就像林溪说的,感情的事永远不是理智所能控制。江绾有些沮丧,既然如此,那谁对谁错又如何分得清楚?
“江绾,你等一下。”耳畔传来林溪的叫喊。
江绾下到一楼,站在宽敞的走道里,“还有事?”
林溪有些娇喘地小跑到她面前:“对不起,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完。”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是我们,是关于雷鸣。”
江绾微微一挑眉:“他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告诉我,用得着你来传话?”
“雷鸣有麻烦了。”林溪表情凝重,“他最近出事了。”
一家民营企业从俄罗斯先后引进几批监测仪器,因价值高昂,且这批仪器是核电站所需,上头特别交代要严格查验、选查,直至毫无差错才能放行,雷鸣是此次业务的主要负责人。
核电站事关国家项目,民生大计,不能有半点闪失,每次的到关、查验、转关任何一步雷鸣均亲力亲为,不敢懈怠。就在不久前,两批货分四个集装箱先后到关,雷鸣和现场业务三处的同事一起将第一批货注册登记并查验完毕,当时得到通知,这批货需要立即转关运往核电站所在地,下属拿着货物的登记编码来找雷鸣核实,恰逢下班,大概有急事,雷鸣匆匆看了眼就授意放行。
问题就出在这里,新来的下属业务不熟,做事马虎,竟将两批货的批号编码搞混,放行的恰恰是没检查的那批,如若放行的机器没有差错还好,到站后照样可以进行核查,偏偏这两批货不是运到同一个地方的。按雷鸣以往的细致,一定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纰漏,那天也不知怎么了,连他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下属虽办事不利,但最后决策者毕竟是雷鸣这个负责人,理所当然他负主要责任。
事情可大可小,且放行不久,按道理说可以不动声色追回,偏被有心人连夜上报给分管监管通关处的副关长,甚至举报雷鸣和地方政府部门来往甚密的消息。这种事情捂着的时候还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现在有人刻意要将此事闹大,借题发挥,恰巧海关方面这段时间正在就通关方式、监管模式、操作规程等进行项目改革,办公室下发通知:监督海关各单位综合政务。风口浪尖上,雷鸣的篓子算是捅大了。
江绾目瞪口呆,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事情能不能解决?”
林溪摇摇头:“上级领导还在研究,消息没公布,谁也不清楚。”
“他,他会有事吗?”
“他的仕途肯定受到影响,降职或是调离都不是我想见的,想必你也一样。”
江绾沉默,就在不久前吗?是挂断雷鸣电话的那天,还是在公司门口她绕过雷鸣径自离去的那天?和雷鸣在一起三年,按说已是再亲密不过的人,可她对他的世界还是懵懂到一无所知,雷鸣不提,她也不会问,就算问了她也不明白,索性她就很少打听甚至不打听。现在她知道了,也明白了他之前说的话:“身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规则……我们都要生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世界突然向她敞开却是以这种惊心动魄的方式。来往甚密?难不成他还徇私情?贪污受贿?江绾怎么想不通,这些恶劣的事件怎么能跟雷鸣牵扯上。
林溪看她有些恍惚,接着说:“如果上头真有重量级人物暗中帮他,要过这一关并不是不可能,事情说不准就能不了了之。”
“你怎么知道?”江绾突然发问。
“什么?”
“你怎么知道上头会有人帮他?你刚刚不还说消息没公布?”江绾直视林溪,“你就是这个人!”
林溪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明白,继而挑明,“没错。我可以帮他,我会尽全力帮他解决。”
“之前你没有说,现在告诉我难不成是想利用此事要挟我离开他?”
“你真的很聪明,雷鸣没有看错人。”林溪微微笑着,“要挟不要挟随你怎么想,我无所谓。雷鸣现在正值琐事缠身,我不想因为一己之私增加他的负担让他更加烦恼,所以我们之间的战争目前没必要,你也不用戒备。”
江绾不耐烦了:“那你浪费口舌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我只不过要你知道,我爱他,我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所有让他纠结、烦心的我都会帮他化解,包括你,我不想让他那么辛苦,所以我才会让你不要再和他闹了,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一切等这件事情解决后再谈也不迟,哪怕你想让我消失在你们眼前。”林溪说这些的时候,神情一直是柔和的,连眼神都充满了苦口婆心的企盼。江绾打量着她,这一刻,她相信林溪对雷鸣的心,如同她自己一样,献出所有只求心爱的人快乐、平安。
林溪将提在手上的包背在肩上:“我没有对你耳提面命的意思,只是你一直不见他,我才迫不得已跟你说了那些让你反感的话,处在我这个位置,怎么做都会两面不是人。”林溪自嘲,“他这段时间情绪真的很低落,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你去看看他吧,哪怕你跟他只说一句话,我想他都会开心很久。再见。”
江绾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有着秀丽端庄面孔的女人,为了爱,她真的就能退让到如此地步?还是说自己的爱与她的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下垂的双手不禁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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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林溪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再不走的话,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捂住嘴稳定下情绪,林溪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拨通:“刘秘书,我爸爸在吗……在开会?什么事情知不知道?……不用,他那么忙不要打扰他,还麻烦你转告我爸爸,就说下班后早点回家,我有事跟他说。”
雷鸣,我这么对你,你可有记住我的一点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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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参加朋友的喜宴还没有回来,林溪一个人在家坐立不安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就听见车子由远及近缓缓驶来,林国安刚一进门,她就从沙发上扑过去,殷勤地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爸,你回来了。”
“你这孩子,小刘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开会吗?你还左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催他,你弄得人家一听电话响就跟见了鬼似的。”
“你也太夸张了,我要是不催他,保不准他又给你安排什么饭局,那我要到什么才能见到你啊?我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林溪故作正经上下左右地打量林国安,“您虽然还是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不减当年,身材也不像一般的中年人走了形,但是岁月不饶人,咱要防患于未然,杜绝一切可能性的发生。”
林国安忍俊不禁,捏了捏林溪的鼻子,“你呀,少给我找借口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
“有花花肠子的那是我哥,我多关心您啊,天天跟您请安,比北京时间还准,您再看他,叛逆的跟野马似的,都多久没着家了?”
“你哥是男孩子,再说他不是忙嘛,你这做妹妹的也不知道去看看他,关心关心。”
林溪撇嘴,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偏心,从小你们就偏心眼。”
“说吧,火急火燎的把我叫回来,到底什么事?”林国安坐到她身边,打趣,“可别告诉我说要给我带回来个女婿。”
“我哥都一把年纪了,也没见他带个女的回来,干嘛老是瞧我笑话?就因为我大学谈过一次恋爱?”
“好了,好了,不要打岔。”
“爸,”林溪有点儿尴尬,随即又笑起来,“长这么大我可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地跟你谈事情,你可得认真听。”
“嗯,嗯,认真得很,说吧。”
“那个,核电站的事情,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本在闭目养神的林国安睁开眼,看看旁边一脸期待的女儿,“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你们部门的事。”
“这不是太轰动吗?不光是我们,像是法规处、审单处、技术处、现场业务三处的同事们都知道了。我听说乔叔叔很生气?核电站的项目已经列为国家重点了对吧,这个事儿他是再三交代过的,结果还出了岔子,那岂不是他跟上头也不好交差?”
“没那么严重,”林国安解开制服的扣子,捶了捶肩膀,林溪了然,赶紧站到他背后帮他轻柔地捏了起来。林国安舒服地跟着她的节奏一晃一晃的,“查验的负责人还算是机灵,得到消息就立即通知了核电站方面,在路上就把机器截了回来。你乔叔也跟对方做了解释,毕竟出了事还是要给人家一个说法的。”
“那,那个负责人岂不是倒霉了?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会不会开除?”
“不至于,毕竟还没造成太大损失嘛。不过,内部肯定要写检查,通报批评、记过,至于降职还是调离,那就是你乔叔的管辖范围了,我不好插手。”林国安扭过头,乐呵呵地对林溪说,“丫头,我这内幕跟你透露的还满意不?”
林溪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爸,能不能,能不能你跟乔叔打个商量,不要动那个人?我是说动可以,不要大动,行不行?”
林国安皱起眉头:“哪个人?这次出事的那个?你跟他很熟?”
“算是吧,见过几面,觉得人还不错。”
“丫头,”林国安把林溪拽到自己面前,“我看不是吧,再好的朋友你都没说过情,现在会为了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就开这么大口?你老实跟我说,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林溪踌躇了很久,觉得再不说就过不了关了,“我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很有上进心,而且很优秀,不帮一把心里过意不去。”
“优秀又有上进心的人海关里多得是。”
“爸~~”林溪急了,“他不一样。”
林国安觉得有趣:“哦?怎么个不一样?他比人家多长个脑袋?”
林溪觉得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她真得忍不住了:“我喜欢他。”说完,赌气似的坐到地板上,抠着自己的拖鞋。
林国安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女儿他还不了解?今天的举动太过反常,早就脱离了她平时的作风,她和那人的关系如果不是太铁,就是暗生情愫。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
“他叫什么?多大年纪?”
林溪燃起了希望:“雷鸣,今年29。爸,你是没见过他,见了你也会欣赏的。”
“丫头,咱们先撇开你对他的情意不谈,爸爸不是不帮,而是不想开这个先例。我跟你乔叔一旦开了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怎么主持工作?下面的人又会怎么看你乔叔和我?先不说核电站的事情,有人举报他和地方政府部门的有关人员来往甚密你知不知道?中央下达反腐倡廉命令,总署通知各关严肃党风党纪,这段时间正狠抓政务,你让你爸在这个紧要关头来自打耳光?”
“那是别人陷害他。再说了,您是关长,乔叔只是副职,有些事情还不是要看您的面子?”林溪激动了,开始口不择言。
“住口!你是小孩子吗?”林国安沉下脸,“把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也不知道轻重。”
林溪起身来到林国安面前,抓住他的手,“爸,你没见过他你不了解,雷鸣这个人有理想,有抱负,工作兢兢业业,为人处世精明干练,除了这次的事儿,从未有半点差错。你也可以去稍微打听一下他们部门对他的看法,他要真不是个人才,乔叔之前还提升他干吗?且不说他无关系无背景,年纪轻轻就干到这一步,单说他在工作中为国家挽回了那么多损失,你们也该怜惜一下自己人吧?你刚才也说过了事情不严重,而且是内部处理,那就再做得紧密些又有什么关系?人家一大好青年,有着美好的前景,真要因为这么一下子给打压下去了,今后还怎么振作的起来?关里的人又会怎么看他?再说,你刚说的是‘不想’开先例,并不是不能!既然有转圜的余地,为什么不做?”
“那他要是真的徇私枉法,贪污受贿呢?”
“你们查了再做定论也不迟。”
“如果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办?还是决定要帮他到底?”林国安紧接着追问。
吼了一通,林溪也平静了,她态度坚决,声音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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