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分裂。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高家父子别说一同入宫门面圣,就连同在一城的机会都很少。
  鲜卑人贺六浑曾在河北参与六镇叛乱,又带头为尔朱荣劝进,但不影响汉人高欢对大魏的忠诚。
  对于手中的傀儡天子、女婿元善见,高欢始终毕恭毕敬,与他嚣张跋扈的手下形成鲜明对比。
  没错,说的就是你,曾经抢夺天子玉玺的高隆之。
  高隆之这个虔诚的佛教徒变了,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让他的信仰变质。
  曾经大肆修建庙宇的高隆之已经死了,如今的他致力于将收没的寺庙改做其他用途。
  高欢诧异于高隆之的工作热情,为了让他歇一歇,于是给高隆之安排了一项差事,往河东山区与刘蠡升商议婚事。
  这是一份美差,刘蠡升没有理由拒绝高欢的儿女姻亲提议,纯属白捡的功劳。
  高隆之接到任务便领着一队人北上。
  临行前不忘告诫家眷,紧闭府门,少与外人来往。
  由不得他不怕,高家父子可都在洛阳城里,危险系数是平常的两倍。
  当然,高隆之担心的是有人谋刺高欢、高澄,从而引发动乱的危险,绝不是担心两父子登门拜访。
  北上的队伍里混了不少听望司人手,由赵彦深亲自带队,足见高澄对高洋婚事的重要程度,以及让亲家被部将围杀的决心。
  高欢是在高隆之离开的第三天启程前往邺城,身在洛阳的高氏党羽尽皆出城相送。
  娄昭君将高澄搂在怀中,看着两母子临别不舍的模样,让一旁的高欢陷入沉思:
  ‘阿惠回到洛阳前,妻子日夜求欢,险些就自己榨干,阿惠回来后,她又变回了端庄的渤海王妃。
  ‘今日身为父亲的自己,将往邺城,阿惠却只身来送,不愿让妾妇出门。’
  一念及此,不禁让高欢有几分羞怒:
  ‘这两母子究竟把我高欢当什么人了!
  ‘你高澄的名声就很好?洛阳城里谁不知道颖川王府是什么情况。’
  洛阳宗室叛乱,牵扯其中的清河王元亶党羽尽数被杀,家眷被押往晋阳。
  元亶虽是祸首,但他的家眷也是天子的至亲,方才得以幸免。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妇人没有受到波及。
  颍川郡王元斌之因参与叛乱而被处死,王妃宋氏的名字却被人从罪眷名单上抹去,依旧住在颍川王府。
  元斌之谋逆,不仅身死,爵位也被剥夺,故居却堂而皇之挂着颍川王府的匾额,自然是底下的人听说高欢、高澄钟爱身份贵重的妇人,要维持住宋氏的尊贵。
  好事者猜测宋氏身后之人,大体都认为是高澄所为。
  若是高欢,宋氏早就被押往晋阳承泽雨露了。
  于是,即使高澄一年来从未登临颍川王府,也不妨碍许多香艳故事流传,例如:小高王夜探颍川府,宋王妃含泪赴巫山。
  即将出发之时,高欢训斥道:
  “阿惠,要了妇人就应该给个名分,孀寡之人生活不易,养作外室成何体统。”
  高澄心虚不敢辩解,只能唯唯应诺。
  送走高欢,高澄也决定去见宋氏一面,听望司府衙所在的洛阳城,城中流传什么言语故事,高澄又哪会不知道,装聋作哑而已。
  家里已有三位美妇,这已经让执着于养生的小高王大感头痛,这时候再纳一个宋氏进门,不是火上添油?
  体内的邪火早晚将高澄烧死。
  对于原主长子的生母,高澄如果眼睁睁看她被押往晋阳,难免会觉得自己是个牛头人。
  兽人永不为奴,牛头人除外。
  高澄就宋氏留在洛阳,颍川王府只留婢女,不许男丁入内,不管不问已经一年,也给该宋娘子一个承诺。
  颍川王府,后宅。
  宋娘子对镜梳妆,她二十岁的年纪,姿容美艳,青春正好。
  在发髻处插上一支点翠凤钗,选了一副镶珠耳坠,又再在脖子上搭一串明珠项链。
  两腮抹胭脂,双唇染朱红,浅画柳叶眉,额前贴黄花,看着镜中那美丽模样宋娘子自己也瞧得痴了。
  瞧着瞧着,却又忍不住哭花了妆,自己究竟是打扮给谁看?
  一年来,她就如同一只笼中鸟被关在这座颍川王府。
  哭过一场,宋娘子又耐心地梳妆打扮起来,在这座牢笼里,除了婢女,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尚在洛阳的手帕交,一个个避之不及,她们的夫婿禁止妻妾出入颍川王府,唯恐被高澄登门时撞见,给瞧上。
  宋娘子出身名门,祖父宋弁是孝文名臣,虽是汉人,但同为孝文帝遗诏所任的六名辅政大臣之一,任作吏部尚书。
  年长之后,嫁予安乐王元诠之子元斌之。
  元善见上位后,元斌之依附清河王元亶,承袭父兄爵位,获封颍川郡王,宋娘子也得以享受王妃的体面。
  但可惜好景不长,一场洛阳叛乱打破了一切,元斌之弃家逃亡却被抓捕回来,处死于阊阖门外,宋氏在惶恐不安中无数人沦为罪眷,被押往晋阳。
  而同为罪眷的她却逃过一劫,只是府上再也没了男丁身影。
  对于这样的特殊对待,曾为人妇的宋娘子一清二楚,无论是高欢、或是高澄,总是这两父子中的一人看上了自己,但她又不记得何时与这对父子见过。
  对镜自顾,时间长了,宋娘子也感觉到一丝倦意,正要合衣小睡一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
  宋娘子略带几分慵懒道。
  门外的高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他看了一眼被安排在颍川王府的高氏婢女。
  婢女心领神会,代他说道:
  “夫人,是渤海王世子来访。”
  宋娘子心里一激灵:他原来还记着有我这个人。
  她连忙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唯恐妆容哪里有了瑕疵,惹高澄不喜。
  许久,房门被从里拉开,低眉垂眼的宋娘子缓缓抬头,春风拂面,一个俊美少年郎站立在初春的寒风中。
  少年郎身着锦衣,披黑裘,一双清澈眸子打量自己时,略带几分羞涩的模样也就此烙印在宋娘子心上:这就是将来自己要侍奉的夫君?
  既然命运无法自己做主,寡居之人能够再嫁美少年,总好过年老貌丑之人,宋娘子一颗芳心乱跳。
  “公务繁忙,期间又两次出征,疏忽了夫人,还请莫要责怪。”
  高澄并不意外宋娘子的美貌,原主的审美水平他还是认的。
  但他更欢喜宋娘子右眼眼角的一颗泪痣。
  “世子能够记挂妾身,妾身已经知足。”
  宋娘子低头含羞带笑道:
  “天气冷冽,世子若不嫌弃,还请随妾身进屋稍坐。”
  高澄双眸一亮,宋娘子的声音很好听,很清脆。
  “夫人相请,澄不敢拒绝。”
  随着宋娘子进门,虽然都知道未来会以什么身份相处,但初见的两人都有些拘谨。
  宋娘子低头不语,邀他进屋已是大胆,她不愿再让高澄觉得自己是个放荡妇人,从而看轻了自己。
  还是高澄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他近前轻轻挑起宋娘子的下巴,贪婪而又放肆地看着她的眉眼,以及他最喜欢的一颗泪痣。
  “高郎。”
  宋娘子一声轻唤,她羞红了双颊,把脸轻轻撇了过去。
  “别动。”高澄轻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宋娘子顺着他的意思,把头又转了过来。
  “你愿意进我家门吗?”
  高澄的提问让宋娘子精神一振,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不能进门的外室,否则也不会养在颍川王府一年时间,不管不问。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愿意给自己名分。
  “妾身……”
  宋娘子急着答应,却被高澄打断道:
  “莫要急着回答,我虚岁才十四,不能急着要你,你愿意等我两年吗?要想清楚了。”
  “妾身愿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纳妾
  元仲华嫁入渤海王府的盛况不少洛阳人还记得清楚。
  之后高澄纳尔朱英娥,因她曾为孝明帝妃嫔,又是孝庄帝皇后,担心受人指责,也只是低调入门。
  而小尔朱、元明月是在晋阳办的婚事。
  这一次宋娘子进门,也终于又在洛阳城里热闹了一回。
  关于宋娘子的香艳故事传了也有一年,背地里不知遭多少长舌妇唾弃:昔日王妃沦落成外妇,连个名分都得不到。
  高澄事先宽慰了家中三位妾妇,又往清河王府与元仲华说了一声后,决定将这场婚事大操大办,让宋娘子风光嫁进渤海王府。
  太昌三年正月二十三,渤海王府张灯结彩,广宴宾客。
  无论是高氏党羽,还是宗室郡王,接到邀请,纷纷携礼来贺,除了段韶。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洛阳城的达官贵人,就段韶没有接到喜帖。
  原因自然是段韶前些时日又纳了一房美妾,却死活不让高澄看新娘,被小心眼的小高王记在心里,故意向全城权贵发喜帖,却偏偏漏了段韶这个表哥。
  没有请帖,段韶也不见外,自己拎了贺礼登门。
  ‘难不成阿惠还能将我赶出去!’
  段韶很明白高澄对自己的感情,当日要演戏坠马,那么多将领,偏偏只交代他与斛律光留在身边,这是可以放心托付性命的举动。
  表弟为了点小事跟自己置气,还能当真不成。
  段韶一进门,高澄就望见了他,大声招呼道:
  “表兄!快过来!看看澄的新妇!”
  等段韶走了过来,高澄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揭开宋娘子的团扇,笑道:
  “我家新妇何如表兄妻妾?”
  段韶也算是阅历甚广,但如宋娘子这般样貌,在他看来只有元明月略胜一筹。
  “我家妻老妾丑,怎能及子惠新妇。”
  只看了一眼,便避开了目光。
  高澄这才将团扇还给了宋娘子,朝段韶笑道:
  “表兄,你说不会真有人新婚时不许表弟看望新妇吧?”
  ‘就知道逃不过这一遭。’
  对这个小心眼的表弟实在没办法,段韶只好笑道:
  “自然不会,明日我就领家中妻妾与子惠家眷相见。”
  高澄这才放过了他。
  得到自己名声还不错的验证,高澄脸上笑意更浓。
  正喜笑时,好兄弟司马消难也来了。
  一见高澄,便匆匆将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愁眉苦脸道:
  “子惠,我在族里查询了一番,原来我果真不是嗣子。”
  高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正要宽慰这事本来就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可司马消难下一句话就让高澄绷不住了。
  “你说我会不会是阿母去庙里求子才怀上的?”
  自灭佛后,僧人丑事被宣扬开来,如今去庙里求子可不是什么好词汇。
  “道融慎言!你莫要多想,司马叔父性情虽然暴躁,但你真是他的亲子。”
  高澄安慰一番,才将好兄弟打发走。
  司马消难才走,高澄一转身就看见了从角落里出来的司马子如。
  也不知是夜色,还是心情,司马子如的脸色很黑。
  高澄赶紧上前与他见礼,正想着要不要多为好兄弟说几句好话。
  司马子如只留了一句“老夫不信佛。”
  便匆匆寻司马消难去了。
  今天司马子如教子的剧情,高澄可不打算掺和,司马消难的举动太过分了,居然给司马子如扣帽子。
  当然,历史上这顶帽子是司马子如自己扣上去的,为了救高澄,他污蔑司马消难跟庶母私通。
  夜色渐深,宾主俱欢,宴饮过后,众人散去。
  行过诸多礼节,洞房中只留了高澄与宋娘子。
  烛光昏暗,宋娘子娇声呼唤道:
  “郎君。”
  高澄见她眼神迷离,不敢久留,生怕自己把持不住。
  回到自己屋里让婢女打来两桶温水,洗了个澡才平静了心意,合衣睡下。
  第二天高澄回到宋娘子的屋中,她正在对镜梳妆。
  “我来为你画眉吧。”
  高澄笑道。
  宋娘子乖巧地把素面对向高澄。
  画眉这种闺房趣事可是高澄的拿手戏,他问道:
  “阿奴是要远山眉,还是青黛眉?”
  平日里可没少为大小尔朱、元明月画弄。
  “但凭郎君心意。”
  宋娘子轻声道。
  见她清新天然的模样,高澄凑近了宋娘子,说道:
  “你先别动。”
  说罢,低头吻在她眼角的泪痣上。
  宋娘子也察觉到高澄尤爱她这颗泪痣,心中欢喜。
  为宋娘子画上远山眉,嬉笑一番,高澄才离开。
  又相继往小尔朱、元明月屋里跑了一趟,才去见尔朱英娥。
  院子里的婢女奴仆见到高澄过来,知道他两又要嬉戏,纷纷退下。
  “下官拜见皇后殿下。”
  高澄跪拜行礼道。
  尔朱英娥一瞧,原来今天要扮演的是皇后与下官,而不是女尼与香客,亏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