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朝眯着眼睛,谨慎道:“少爷,走罢,标下怕一会顾不过来。”
马城啼笑皆非道:“哪个要你保护。”
丁文朝方陪笑道:“少爷神勇,是标下糊涂了。”
眼看周围人越聚越多,两个管街的锦衣卫见势不妙挤了过来,隔在两拨人中间都满头大汗,尽力说项,哨子已经叼在嘴上。哨子一吹,附近几条街的锦衣卫,巡城兵马便会驰援,捉拿人犯。
领头几位公子怒目圆睁,威吓道:“敢!”
“贱狗,敢吹哨子让你两人扒皮抽筋!”
两个锦衣卫僵在当场,真的不敢吹哨子求援,也不敢得罪满街的举人,秀才,打起官司必然是没好结果的。马城稍一思索便了然了,这几位多半是杨涟的门人,子弟了,纠结同好这是报仇来了,还挑了个仇人落单的好时候来。眼看着一些粗汉亮出扁担,大棍,马城气急反笑,也随手抄起路边一根扁担。
人群中一位白衣公子,尖声叫道:“今日,我等当除此蠹虫,打!”
马城柔声道:“站开些。”
四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慌忙跑远,马城缓缓分开双脚站了个弓箭步,挺起扁担,与两个亲兵互相使个眼色,今日,便让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混帐东西,体会一次开原边军精锐的能耐吧。
“且住!”
一声尖叫,人群中又一拨人挤了过来。
一位妙曼佳人纤腰款摆,香汗淋漓的走出来,虽是心中发急仍摇曳生姿,一对三寸金莲实在是走不快。佳人身后几位贵公子颇为尴尬,有人想要上前拽她,却被佳人狠狠推开,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马城无语,这位柳自华柳姑娘,怎的又如此之巧,慌忙伸手将她扶住,一个柔软的身子撞进怀里,将柳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柳自华勉强站稳,红着脸道:“马兄小心些,我特来寻你。”
马城看她娇喘细细随时都会跌倒,哭笑不得,心说还是你小心些吧,三寸金莲还要到处跑。
原来不是巧遇,而是专门来示警解围的,心中颇有些感动。
柔声道:“你怎的还在京师。”
柳自华白他一眼,埋怨道:“你怎的不知进退,你也是读过书的,怎的不知双拳难敌四手。”
马城看着她秀美容颜心里一荡,很想问她为何没有跟方纨绔一道去浙江,只是时间地点都太不合适了,只得作罢。
柳自华站定之后,方大声道:“杨秀卿,你要滥用私刑么,你父杨涟与辽镇马提督之争,早有定论,你敢欺君犯上么!”
一位佳人词锋犀利,让那几位公子气势陡然弱了三分。
马城了然,原来是杨涟家的公子,难怪如此下作了,这是替父报仇来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如此。
那身材瘦弱的杨秀卿,仍不忿道:“李兄,怎的不管好你家的瘦马,让这泼妇乱吠!”
柳自华身后高个的文士,尴尬道:“杨兄,你冷静些,不可如此。”
那杨秀卿颇有乃父之风,破口大骂:“李进秀,你不当为人,我父忠良,为奸佞所辱,我父光明磊落何罪之有,你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柳自华像炸了毛的小猫,勃然大怒:“杨秀卿,你斯文扫地,你请尊重些!”
杨秀卿脸色不变,唾沫便喷了过来:“你这贱人,本就是秦淮河上扬州瘦马,一玩物尔,谈何斯文!”
柳自华气的潸然泪下,身后那位贵气的李兄束手无策,只是叹气。马城收起枪势揉一揉酸痛的太阳穴,论骂功这妙曼佳人,自然远不是杨氏子弟的对手,这哪是来解围的,这是来添乱的,脸皮太薄还给气哭了。
看着还在垂泪自怜的柳自华,只得柔声道:“你站开些。”
这扬州瘦马中的头牌大吃一惊,也不敢哭了,只是死死抓住马城衣袖,苦苦劝道:“你莫发疯,我自与他理论!”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将她轻轻推至路边,一声呵斥:“砍狗腿,上!”
丁文朝早按捺不住锵的拔刀出鞘,沙哑难听的金属摩擦声中,一猫腰野蛮的撞进人群,马城一抖扁担和两个亲兵互相掩护,一马当先,大步冲向杨秀卿,人群一阵慌乱许多人亮出家伙,斧头,柴刀,长木棍,一通乱战。哭天喊地的惨叫声起,开原军中制式的狭长马刀,手起刀落,面前只知胡乱叫嚷的壮汉滚了一地。
马城上身笔直挺着尖细的扁担,大步流星越冲越快,虽只一人却让人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姑娘们的尖叫声中,马城一声大喝吓的面前士子屁滚尿流,已然在两个亲兵掩护下冲到杨秀卿面前,那杨公子居然忘了转身逃走,呆呆傻傻呆看着。
第一百七十章 厂卫
马城眼中寒光一闪,改刺为抽,一扁担重重的抽在杨公子脸上。一声短促的惨叫,杨公子一头栽倒晕过去了。一扁担刺穿了杨秀卿大腿,鲜血直流,马城也早就不是官场菜鸟了,深知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天子脚下当街械斗的事情多了,只要不闹出人命便无妨,打伤打残都得自认倒霉。
哨子声疯狂的响了起来,两个站街的锦衣卫见势不妙,拼命求援。
不消片刻,巡城兵马便整队赶到,百余巡城士卒呆看着现场以少打多,凶悍无匹的四条大汉,连领兵的百户也目瞪口呆。马城四人交替掩护,远刺近砍,进退得法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四个人砍翻十倍之敌也没费多少功夫。
半晌,巡城百户才呵斥道:“弃械,不然便射箭了!”
巡城兵马中有半数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倒也似模似样。马城身边两名亲兵反应极快,同时掀翻路边一辆大车,挡在马城身前,身手最好的丁文朝却不知所踪,应是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一百对四个,那领兵百户仍是汗流浃背,仿佛被暗处一条毒蛇盯上了,手脚冰凉。
那百户汗流浃背,终忍不住呵斥道:“天子脚下,持械行凶是死罪,不要命了么!”
马城欣赏着面前巡城兵的战阵,颇有兴趣,大明军中少有不是按照鸳鸯阵编练的士卒,前排持枪盾还撒了铁蒺藜,后排全是弓弩手,纯粹是按照城市巷战的战法编练的,长枪拒敌,弓弩攒射,在城市巷战中威力当是不俗的。
欣赏片刻,马城方问道:“这军阵是何人所创。”
那百户自是不会答他,反而斥道:“休要胡言,速速弃械!”
马城无所谓的将手中扁担扔出,那百户反倒有些尴尬了,百余军兵严阵以待,对付的只是一根扁担,着实滑稽。
远处马蹄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此阵是英宗年间于少保所创,马少将军可有改良之策?”
马城远远看到大太监魏朝,领着一群番子赶到,便笑着道:“小弟怎敢,魏兄久违。”
怎也想不到会是魏朝解围,这颇有侠气的大太监如今权柄甚重,掌握东厂,应是值得信重的。
魏朝滚鞍下马,调侃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冒犯了马少将军虎威。”
马城不屑道:“不过砍了几条狗腿。”
魏朝细看躺了一地的伤号,心知马城留了手,便开怀笑道:“确是狗腿无疑,这些杂碎岂不知开原马五将军百战百胜,杀建虏如砍瓜切菜一般,砍的好!”
马城欣然,命两个亲兵将刀子收起来,从大车后面走出来相见,借那百户几个胆子也不敢朝东厂厂督射箭。那百户满头大汗,慌忙命部下将军阵撤了,若失手错伤了东厂厂公,那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魏朝将那百户召过来,吩咐道:“将你的兵撤了,你家大人处本官自会分说。”
那百户微一躬身也不敢抗辩,便领人走了,东厂有稽查不法之责,和五军兵马司职权倾轧,魏朝肯客客气气的商量已是很给面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马城也不愿他吃弹劾,便命两个亲兵交出配刀,随魏朝去东厂走一趟,免不了要吃几天牢饭。
才刚将手伸了出去,魏朝便笑道:“镣铐就免了,请。”
魏朝做事是极公正的,留下两个档头处置伤患,拘了周围妓馆的龟公,老鸨回去问话,便带着番子将马城,柳自华团团保护起来,自回东厂,还颇为体贴的给柳自华雇了轿子。至于不见踪影的丁文朝,魏公公连问也没问,全当不知了,已然是法外开恩。
东稽事厂,进了官厅便看到一尊关二爷像,威武严肃。
柳自华早走不动路,只得抱住马城胳膊,借力步行,如花俏脸满是痛苦神色,马城大感刺激吃不消,这扬州瘦马可一点都不瘦,挨挨碰碰的比真的亲热还刺激。
进了官厅,魏朝忽放肆道:“诸位同僚,今日魏某便引荐一位少年英雄,国之干城与众位相识。”
柳自华慌忙抽身出去,左右官厅里穿着低品官服的部属鱼贯出来,一阵寒暄,自是免不了一番恭维。柳自华先是有些拘谨,后又好奇,张望打量着传言中乌烟瘴气之地,藏污纳垢之所,大明朝最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
马城也觉得奇妙,有机会进到这武侠小说中最神秘的东厂官厅,也是极其奇特的经历。
魏朝自是不知这些,先公事公办做了口供,画了押,命人送了一份去五城兵马司,才将马城两人扣押在自己的居所中,好酒好菜伺候着,柳自华也一并收监。关上房门,四下打量,这大太监房中并无阴柔气息,墙上反倒挂着弓弩,宝剑。
落座,几个番子送上酒菜,吃起酒来。
柳自华见惯这种场合,落落大方便坐下了,从容给二人斟酒夹菜。
魏朝笑道:“又是一位美人儿,咱家还是沾了兄弟的光,平日里想见这位江南头牌柳三绝,可也不易呢。”
马城尴尬道:“魏兄失言了,柳姑娘是,呃,方世鸿方公子的友人。”
柳自华脸色转冷,冷言冷语道:“奴与方公子并无干系,他是他,奴是奴,清清白白的不怕人说。”
马城越发尴尬,魏朝笑到咳嗽:“唐突佳人,罚!”
马城只得自罚一杯,柳自华是欢场上打滚的人,自知轻重,很快便回嗔做喜抛了个媚眼过来,风情万种。马城心说方兄对不住了,那纨绔身边美女如云,隔几日便换个头牌,花魁,应是不会在乎这一个吧。
吃了几杯酒,魏朝豪气,又让马城将两个亲兵一并请进来,喝酒吃菜。
两个亲兵架不住魏公公盛情,只得落座,却不敢抬头去看风情万种的柳自华,只是吃菜也不敢喝酒。
魏朝拍腿赞道:“这两位兄弟,忠义豪勇,咱家喜欢。”
马城笑道:“你两个不必拘束,魏兄是咱大明朝一等一的好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笑闹声中,柳自华给两个亲兵也斟了酒,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几个男人,不自觉笑的越发甜美。
多喝了几杯酒,魏朝方起身走了,还笑着嘱咐:“兄弟不必多虑,民不举官不究,那杨家人若是还有懂事的,当不至闹的满城风雨,兄弟只当咱家这里是自家,哈哈,只缺一对喜字了。”
柳自华俏脸飞红,赧然低头,虽有些逢迎之意可毕竟天生丽质,颇让人心动。
魏朝还做怪的轻轻关上房门,大笑而去,两个亲兵也恭敬起身,远远的去长廊尽头守着了。
马城苦笑道:“日后见了方兄,当如何是好。”
柳自华气的转过身,娇嗔道:“你当我不想嫁进相府么,若能嫁进相府,谁甘心便宜你这粗鲁军汉。”
马城只是心中仍有疙瘩,便转而旁顾:“陪我说会话吧,也不只是那样才行。”
柳自华转过身来,气苦道:“登徒子,还以为你是好人。”
马城大乐将她拥进怀中,暗赞扬州瘦马名不虚传,便是映雪也差了几分风情,难怪有人愿出纹银数万两,只求一名扬州瘦马,果然是精彩绝伦,闺房中的极品。
怀中佳人微闭着眼睛,娇喘细细道:“这东缉事厂,倒与传言中大大不同呢。”
马城笑着道:“传言如何。”
柳自华轻笑道:“传言东厂番子,个个都是脚底流脓,头上生疮的角色呢。”
马城调笑道:“你这些话被魏兄听去了,定要打你。”
柳自华赧然不依,娇嗔道:“你来打呀。”
马城看她娇俏可人,偏偏又做矜持状,再也按捺不住便长身而起,和这江南名妓共寻周公好梦,事毕从头到脚说不出的舒畅,心中垂怜,这江南头牌的红丸,也不知值多少两银子。
翌日,清晨。
柳自华颇为珍惜的将落红收起,自塌上起身时轻叫一声,又赧然倒在马城身上。马城大乐,这美人儿时而装腔作势,时而天真烂漫,对男人极尽逢迎之能事,的确是揣摩男人心理的高手,值得男人宠爱的恩物。魏朝应是公务繁忙,久未现身,两人便躲在东厂深宅中,浑然不知身外何物。
风雨暂歇,马城柔声道:“自华你如此待我,可有麻烦。”